44 章節

人迷醉的香料來裝點有害健康的尼古丁,甜蜜與毒物的激撞之下,凝造出一種獨特的味道,在他的腦海中印下過痕跡,便難以相忘了。

他的心忽然想被紮了一下那樣。提起沉重的步子,他便亟不可待地朝那香氣的源泉走去。

他仍記得,初到意大利的那天——他被灼熱的子彈擦頰而過,被迷幻的煙草引去秘境,被靜谧的烈炎結下情緣。

此刻,那一幕将要重演。

在不同的季節,不同的地方,他見到了那個恍若初見的紅色的男子。

“G……”

喚出那個名字的時候,有種恍如隔世之感。心髒沒有久別重逢的悸動,他與對方之間的感覺,仿佛因為隔別的數天而變得清寂。他不像平日一樣過去擁抱對方,只在數尺之遙處止下,不吭不響地望着那個孤寂的背影,靜待時間的流逝,錯失珍貴的光陰。

他面前的人肩上披了一件褪色外衣。就若是曾經繁華奢靡的燈紅酒綠,淌過了歷史的長流之後,唯剩下依稀迷惘的陳舊回憶顏色。如此看着看着,心都恍似慢慢老去,他張嘴欲叫對方之名時,寒氣入侵,蝕得喉頭刺痛。

他,竟又變回了當初那幅懦弱的模樣。但再責備自己也于事無補,緣始緣滅,終歸何方。

前方的人身體有絲發抖,他的心一顫,剛想跨開那鐵一般的步子,卻發覺對方先于自己有了動靜。

G回頭,看了他一眼。

那其中似乎并無多少驚詫,仿佛早已知曉他的到來一般。而只一眼,他便端得出對方的憔悴。而他這幾日,又何嘗不是衣帶漸寬終不悔呢。這冬愈來愈深,或許連最臨寒獨放的紅梅亦快将凋零。

G好像在遲疑什麽那樣,肩頭并無轉回。待久了,得來的竟是一句 “好久不見”。

那一刻,自己的心如池水凝結成冰,堅寒劇痛。

他不知道如何把話接下去。他或許還想過要解釋自己久不出現的原因,但他更希望的是G能夠向他詢問,可以表示出一丁點兒的思念或者擔憂。

他不在的日子,G有否覺得寂寞呢。

他所付出的感情,到底有否觸到G的心底。

這七天,比七年還要漫長、還要折磨他。他覺得自己不能夠再窩囊廢下去了。

他所等待的時日,已經夠長了。

于是,他只能張開嘴來,用幹巴難聽的聲音去問那個一直煎熬他的問題。

“你要回意大利嗎?”

不加任何修飾的,筆直的題峰。他認真地看着G,而對方也似乎感受到他的視線,轉過身來,同樣以認真的眼神回複他。

“沒錯。”

同樣簡單而直白的肯定回答,簡單得更為殘酷。

他心頭一涼,但并無現于面上,續而鎮定道,“你不能回去。”

罕有的強勢發言。

G顯然有點愣了,但又黯然而去,阖眼淡言,“我已經決定了。”

完全沒有給予他挽回的機會。

他不甘地握了拳頭,擰眉微愠道,“假如是Giotto叫你不要回去的話,你會留下的吧。”

“這和他沒關系。”

嫉妒在不知不覺之間竄入他心髒的裂縫。他從來沒有試過像那刻一樣,如此希望那個名為Giotto的男子從未存在于世上。

“是Giotto讓你回去的嗎?”

“都說了這和他沒關系了!”

恨和愛擁有同等的分量。

能把一個人送上天堂,也能将他推落地獄。

邏輯錯亂、語無倫次、無意義的争吵。他從未想過有一刻,他和G二人會變成這樣。

如此簡單、卻有力地,因為地域而即将分離。

他像是瘋了一樣,害怕對方離開自己。

“為什麽你總是要把Giotto搬出來說……!”

G終于忍無可忍地大吼出來。他看得見對方發紅的眼眶,脖頸上起伏的細小動脈,還有因為熱量流失而顯得凄白的皮膚。

——他所愛戀的這一切一切,魂牽夢萦的每個細節。

始終都只能繳械投降。

“因為……因為我沒辦法不妒忌他!!”

他最最醜陋的人性黑暗面,終于在這純白無垢之天地之間袒露出來。

他沖着他最愛的人絕望地嘶叫着。

“你讓我不得不妒忌他!!”

也許只是小題大做,不,這壓根就是一場鬧劇。

因為這份戀意,使得他變成自己最讨厭那種小心眼的男人。

“你陪在Giotto身邊二十年了!而我……只有一年也不夠,你就要離開了……”

如此的不公平對待。

一直以來自己的單方向付出。

到最後,他連自己到底得到了什麽都不知道。

“對不起,雨月…”看着悲恸的他,G只能空白地說着道歉的話。可那其中,依然不含有轉彎的餘地。

就算擁抱,也是那麽地徒勞。對比起他的揪心,對方好像只有那麽一點清淡的憐惜,什麽悲傷或是不舍的情感都沒有現在那雙赤瞳之中。那裏頭盈盈蕩蕩的,終究是他所見慣的平淡的情感,像是一泊死水一樣,漾滿了死去的鳳凰花瓣,凄豔、而冷漠。

二人相擁的體溫如是一個錯覺。恍若這個世界迎來末日,那便是永別之前的一抹虛假甜美回憶,很快就會随着生命的結束而消匿無蹤。他所迷戀的,亦是他即将失去的。那個将他一生填成完整的人,早已在季節的變遷之間融入他的血肉。他已無法回想,未曾遇見對方的那些年月,自己到底是怎麽度過的。那些歲月,自己仿佛就是空有一個軀殼,每日茶酒劍笛,成為他生命的全部。他曾以為自己會如此碌碌無為,但安穩無波地結了餘生。東洋的血脈傳承使得無一樣事物能令他瘋狂,可轉機便出現在那轉瞬之期。他與那些跟自己渾然不同的人邂逅,遭遇無數自己無法想象的人事,最後——戀上一個最不可能戀上的人。

可幸福的失去,不如得到那樣來得緩慢。僅僅在一瞬之間,多年的心血,便可化為虛有。

那樣的現實太過殘酷。

殘酷會令人喪心病狂。

他心中有一把聲音向他如此述說——我不能失去他,絕對不能。

如同一只久未嘗過鮮血的肉食動物一樣,他開始無知覺地拉扯對方的衣裳,啃咬那烙着紅紋的鎖骨。想被惡魔俯身一樣,當理智層面上失去了所有,人的天性驅使他去索求肉體,行屍走肉似地來獵食自己的生存所需。

漠視對方的反抗,對方的掙紮。

冷看所愛之人的痛苦,和眼淚。

當見到自己揪出的紅痕,撕磨而出的私血,他如惡鬼一般感到詭異的痛快。

白雪與鮮血,好比是他的愛與恨。

當這兩樣東西混淆在一起之時,那個淫豔得無可比拟的畫面将他的原欲逼至巅峰。

那就像侵犯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一樣,完全只有單方的快意可言。

是發洩情欲,抑或是單純的怒意,已經說不清了。

他不滿于戀人的反抗,不滿于自己的懦弱,不滿于擁有G最久時間的不是自己。

他如野獸那般失去所有的理智,在欲望送到對方身體最深之時,亦是本應至福之時,向G如此嘶喊。

“只有這個時候我能感受到你對我的感情,為什麽你還要抗拒?!”

接着,他見到的是什麽。

他面前的一切忽然明晰了起來——他懷中的火焰熄滅了。

那點燃在G紅眸中的最後一點星火,終于徹底地消失。

G不再反抗,亦不再叫喊。

那個身上滿是暧昧傷痕的男子,只是默默地擡起了手,捂住臉龐。

他看不清那底下的面容到底是哭是笑,他亦聽不見哭聲。

淚水潺潺而淌,潤濕了那與發色一樣殷紅的睫毛,沾濃了那比鮮血更紅豔的刺青,滑落臉頰,融入雪中。

G哭不出來聲音。那是一種抽咽着的,壓抑的,窒息一般的哭泣。

那樣的哭泣比嚎啕大哭或是欲哭無淚更為凄傷。

那仿佛是單手攀在懸崖邊緣一樣。一線生機,與萬丈深淵之間,迫使得人精神崩潰,卻又在茍且求生。

被侵犯的恥辱,被質疑的失望。

他不會了解G的那份情感,永遠都不會。

他只是看着被自己摧殘的戀人,突然意識到,原來毀了這一切并不是別人,而是他自己。

這片蒼茫無垠的雪地間,留下一糊猙獰美豔的血色痕跡。他甚至沒有勇氣去追上一撅一撅緩慢遠去的人。大雪又輕輕地飄落下來,很快便掩埋住那一小片的血紅傷口。看起來,那将會是新年的第一次暴風雪。他伫在雪地之中,不消片刻已被雪封埋住小腿。雪擠在他的肩上和頭上,他都渾然不覺得寒冷,生生地被塑成一個雪人。

即便這天被雪掩埋,奪走性命,他亦不覺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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