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二十八）

夏廣青在信中大書特書對唐彩虹的愛慕之意，并約她今晚八點去東山腳下最大的那株柿樹下面談。怕唐彩虹不肯赴約，夏廣青在信的末尾用大號字體聲明，若見不到她的人影，他就來家找她。

唐彩虹擔心夏廣青真的找上門來，沒敢矜持着拖延時間，到點即去赴約。

見夏廣青已等候在她家附近，唐彩虹埋怨道：“誰讓你過來的！讓人看見了怎麽辦！”

“那邊黑咕隆咚的，我怕你害怕。”

唐彩虹不再言聲，跟在他後面順着地堰邊兒往東山腳下走去。

“你對羅家莊那位一見鐘情？！”在柿樹下站定後，夏廣青問道。

“不是。”

“圖他是個工人？”

“你也太小瞧我了。”

“我知道你不是，但你甩下我去選擇他，讓我不得不往那方面想。到底因為啥不肯接受我？！你讓我死個明白行不行？！”

“我不想落俺大姑那樣的下場。”

“我是我！你不能把我和……”

“你還不如你大爺呢。”唐彩虹打斷他，“最起碼當初他是真心娶俺大姑的。你呢，不過是想玩玩，打發待在農村的這段日子。”

“你憑啥這樣冤枉我？！”

“沒有不透風的牆，你什麽想法我知道的一清二楚。”

“那你說說我什麽想法！”

“你根本就沒打算從農村找。去年秋上有人給你介紹對象（聽說那女的比田玉玲還漂亮），去相看一下你都不肯，說過兩年才考慮。明擺着的，你想等接了你爹的班，從城裏找個工人。”

“那時候我心裏就有你了，再去相親成什麽啦！”

“糊弄誰啊……”

“糊弄媒人！那些話不過是托辭！——有我在，輪不到別人，把羅家莊的辭掉！”

唐彩虹不吭聲。

“聽見沒有？！明天就把羅家莊的辭掉！”

“還沒答應呢。”

“真的？！”

“嗯。”

夏廣青長舒一口氣，“害得我連飯都吃不下！”

“依你的條件，走到哪裏都招女的喜歡，将來從城裏找個工人會很容易。”唐彩虹想起田玉玲和夏廣美說過的話。

“‘任憑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紅樓夢》中賈寶玉的話，還記得吧？”

“到頭來賈寶玉還是辜負了林黛玉。就說現實的吧，俺大姑和你大爺當年也是情投意合，可你大爺當兵提幹後照樣跟她離了婚。”

“聽俺爹說，俺大爺當時屬于被迫無奈。我現在的大娘是他上級的獨生女，非跟他不可，他得罪不起。”

“說不定，這樣的情況以後也會發生在你身上。”

“說不定的情況多着呢！”

“咱們兩家不只這一樁矛盾。你可能不知道，我還有個去闖關東的三爺爺……”

“知道。當年他跟俺三爺爺打架，把俺三爺爺的一只眼睛打瞎後吓跑的……”

“是你三爺爺先欺負的他！把他逼急了才出手誤傷的！老一輩人都知道！”

“我知道，知道。”

“知道你怎麽不提？！”

“我還沒疊得說，你就把話搶過去了。”

“因為這事，當年俺爺爺奶奶并不同意你大爺和俺大姑結合。是你家三番五次的托媒人去提親，俺大姑又非你大爺不嫁才同意的。”

“就看你了！只要你嫁給我，這些矛盾就統統化解了！”

“可是……看樣子你家裏沒打算讓你在農村找。”

“這件事上，我們家是由着我自己做主的。”

“可是我們家不會同意。尤其是俺奶奶，俺大姑那事到現在還在她心裏梗着。”

“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只要你不動搖就行！”

“說的輕巧……可是，羅家莊那事，你怎麽知道的？”

“聽大鵬說的。”

“大鵬？！”

“中午你們那夥兒去廣美家挪花時，大鵬正在我家玩，聽見你說話，就想起這事來了。”

“以後說事的時候，還真得防着點兒這些不知深淺的孩子。”

“我一直不知道的話，你是不是就答應人家？！”

“不知道，把我難為壞了。你還說呢，沒有你的話就用不着犯這種難為。”

“還倒打一耙。成天對我待答不理的，又問不出個原因來，沒法對症下藥，我都幹着急了小半年了！——明天我去送俺大爺，回來就請媒人去你家提親吧？”

“不行、不行！了解的還不夠深，萬一不是真合得來呢。動了媒人就不光是你我的事了，本來兩家就有過節，要是……”

“你能不能往好處想想！”

“也不能不作最壞的打算。”

“好吧，那就等到你認為時機成熟時再去提親。從現在起，咱倆就是那種關系了呵！再有給你提親的，你要當場拒絕！”

“先別讓旁人知道。”

“廣美她們不是已經看出來了？”

“反正不能承認。”唐彩虹站累了倚在柿樹上，“不管她們說什麽，都別回應。”

“每晚八點都來這裏見一面！”夏廣青湊到唐彩虹面前，一只手扶在樹幹上，貼近她的臉說道。

“上工時又不是不見。”唐彩虹被他的氣息撩拔的心旌搖曳，往一旁挪了挪身子。

夏廣青又一次逼近她。“當着那麽多人，話都不能說一句。白天見的不算！”

唐彩虹又要躲閃，夏廣青把兩手都扶在樹幹上将她圍攔。

“那也用不着每晚都見。”唐彩虹低下頭去。

“‘一日不見，思之如狂’，你對我有沒有這樣過？！”

唐彩虹搖頭。

“那不公平！你要用實際行動補償我！”夏廣青說着用右手去托她的下巴。

“有、有！”唐彩虹拔開他的手，把臉轉向一旁。

“撒謊！”

“是真的。”

“從什麽時候？！”

“嗯……去年秋天。”

“這還差不多。——你冤枉了我這麽長時間，這筆賬怎麽算？”

“對不起了。”

“嘴上道個歉就行了？”

“這就不錯了，還想怎樣？”

“用行動！”

“那你轉過身去。”

夏廣青以為她要從後面擁抱自己，美滋滋的聽從。

這時，唐彩虹拾起踩到的一根小枝條，略作遲疑，朝夏廣青的臀部抽了兩下。

“好啊，咱們新賬老賬一齊算！”

唐彩虹還沒反應過來，便被夏廣青嵌入懷中。

……

翌日，唐彩虹去跟嫂子說了她的決定。

“老三，羅家莊這種條件的還相不中，你眼目子也忒高了。再好生考慮考慮吧，過了這個村可沒這個店了。”

“考慮好了。”

“咱爹咱娘和咱奶奶都知道了？”

唐彩虹搖搖頭，“你跟他們說吧，我怵頭聽他們數叨。”

唐家的三位長輩及唐彩雲、唐彩霞得知後，輪番對唐彩虹“誘之以利，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脅之以威”，然而最終都是白費力氣。

“看來姊妹仨是一樣的，都是待在山旮旯裏頭的命！”唐彩虹的大姐姐唐彩雲說，“一個嫁到了東樊家堡、一個嫁到了中樊家堡，西樊家堡還缺一個，三妮，你幹脆別挪窩了，就待在西樊家堡吧！”

“讓你說着了，”唐彩虹心裏道，“我就是沒打算挪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