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三十）

東山裏人對月亮升起的時間規律，用了這樣一句話來概括：“初七、初八坐着等，十九、二十沒了影。”今日是農歷三月十五，倘若不是陰天，晚飯前，人們便能見着月亮了。

唐建新去夏家找夏廣青，撲了個空，夏母說這段日子她的二兒子天天晚上不着家，一吃完飯就出門。唐建新以為夏廣青在街上玩，趕去卻發現大街上空無一人，猜不出夏廣青的去向，他便另找玩的地處。

唐建新的下一個目标是田玉安家。當他歡快地吹着口哨路過村東的碾棚時，借着挂在棚垛子上的燈籠認出推碾之人是蘇立英，就立即走上前。

“你怎麽舍近求遠來這邊推？”

“那邊的碾忙着。——你幹啥去？”

“去找田玉安。——這些都是你的？”唐建新指指放在牆角的兩筐地瓜幹。

“咹。”

“我幫你推吧？”

“不用、不用！你趕緊找田玉安去吧！”

“他家大爺好早早的睡下，我還是別去打擾了。——今晚上吃撐着了，在這裏推推碾消化消化食正好。”唐建新說着拿起豎在牆角的碾棍伸進碾框的另一端孔裏。

“你到別處消化去！別在這裏！”蘇立英手持掃碾笤帚回過身來趕他。

“你怕啥？怕別人看見會尋思多了？放心吧，影響不了你找婆家！”

“誰怕了……快走！我不用你！”

“現在都八十年代了，再這麽封建人家可真笑話你！——你看你揚着個笤帚疙瘩像啥，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逼迫我推呢。給我點面子，呵，別再攆我了……”

唐建新利用三寸不爛之舌争取到了消化食的機會。

“不用使這麽大勁兒，我都跟不上趟了。”過了一會兒，蘇立英說。

“今晚上吃的那摞餡餅沒有白吃，渾身都是力氣，我這才用了小手指頭那麽大的一點勁兒。”

“天！都論摞了！——真是個吃貨！”

“俺家不是窮嘛，十年九不遇的吃點好東西，當然得吃個夠本。”

“窮也是被你吃窮的！”

“可不是咋的，要不怎麽到現在都找不上媳婦來呢，都知道我是吃貨，誰也不願意跟。——餡餅還剩了兩張呢，你吃吧？吃，我回家給你拿。”

“不吃！——你經常去田玉安家串門子？”

“不大去，不如去夏廣青家去的多。——夏廣青沒在家，就來這裏了。”

“他幹啥去了？”

“不知道。他家嬸子說，這些日子他天天晚上不着家，一吃完飯就出門。”

“天天晚上出去？！”

“嗯。能去哪裏？把我納悶壞了。明天見了，我非問問他不可。”

“你得拿話紮他才行，直接問，肯定不說實話。”

“不就是串個門子嘛，至于不說實話？……哎？！他是不是有那種情況？！”

“你成天和他在一塊兒都不知道，我哪能知道？”

“保準的！除了那種情況，還有啥事能讓他着魔了似的往外跑！——你覺得，他和誰啊？！”

“你問我，我問誰去！”

“保準是田玉玲！”

“不一定。你為啥猜是她呢？”

“村裏這些大姑娘數她洋氣嘛，夏廣青這種知識青年應該喜歡那樣的。是田玉玲，定了！你敢不敢和我打賭？！”

“賭啥？”

“嗯……我要是贏了，你給我納雙鞋墊。我要是輸了，就聽你差遣一年，讓我幹啥，我幹啥，随叫随到！”

“我才不稀差遣你！你要是輸了，以後見了我板板正正的喊‘四姐’。”

“四兒哎，我倒是敢叫，你敢答應嗎？！”

“你！”蘇立英朝唐建新揚揚笤帚，“再這麽叫一聲，你試試！”

“論莊鄉你喊我哥哥，我叫你的小名是正叫。再說，小時候我不就一直這麽叫你啊。”

“小時候是小時候，現在不行！——不和你賭了！”

“別，別，打點兒小賭才有意思。你再換一樣。”

“這樣吧，”蘇立英想了一下說，“你要是輸了，就自覺得少吃一頓飯。”

……

剩下半筐地瓜幹時，蘇立英的侄子蘇青陽來到。看到唐建新，蘇青陽叫了聲“七叔”。

“寫完作業了？”唐建新問。

“嗯。”

“你七叔今晚上吃撐着了，這不在這裏借着推碾消化食呢。”蘇立英對侄子解釋一下，然後說唐建新，“——別消化過了頭，你下去讓青陽來推。”

“好吧，我在一邊兒跟大侄子啦啦呱兒。”

“他一個小孩子家和你有啥好啦的，你趕緊走吧！起風了，馬上就來雨！”

唐建新走出碾棚，仰頭觀察了一下天空說道：“這風不是要刮雨來，而是要把天刮晴。看着吧，明日保準是個大晴天。”

見他又往回來，蘇立英把手中的笤帚朝碾框上用力一拍。

“我走！馬上走！”唐建新拱拱手，旋即轉身。

蘇青陽被逗笑，“四姑，俺七叔還真怕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