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五十四）

秋收正在如火如荼的進行着。

八月二十二是夏廣青的生日，他沒打算回家來，唐彩虹便買了兩包點心給夏母送去。

“老二家這份心細勁兒怪随她大姑，當年她大姑對咱爹娘就這麽上心。”唐彩虹走後，夏父跟夏母唠扯，“好兒不如好媳婦，咱倆有福啊，找了倆好兒媳婦。”

“嗯，老大家也不孬，就是不大會體貼人。”

“一個人一個脾氣，心地好就行。”

……

過了兩日，唐彩虹正在天井裏幫父親往棧子裏填裝玉米棒，家住村西的一個半大男孩來告訴她，有一個陌生女人點名要見她。（棧子：用秫稭打成簾子，豎在地上圍攏成圓柱狀。）

唐彩虹滿腹狐疑的跟着男孩出了家門。

“呶，就是她！”來到村邊上，男孩停下來說。

唐彩虹朝男孩指的方向看去，見村西那條公路上停着兩輛自行車，跟前站着一對青年男女。從兩人的衣着打扮來看是城裏人。

“剛才，是不是你打發一個男孩去叫的我？”唐彩虹走過去問道。

“你就是唐彩虹？！”剪着新式青年頭的年輕女子反問。

“咹。”

見這對陌生男女不錯眼的打量自己，唐彩虹不由紅了臉。

“我還以為有多麽好呢！”這位比唐彩虹矮半頭的年輕女子說，話音裏含着濃濃的敵意。

“你是誰？找我幹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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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女子示意那位男青年走開。

“我叫賈萍，和夏廣青一個單位。”

唐彩虹聽了心裏不由一緊，以為夏廣青出了什麽事。“夏廣青他……人呢？！”

“他沒回來！你不是問我找你幹啥嗎？——我是來告訴你，我現在是夏廣青的人了！”

唐彩虹像魇住了一樣，怔怔地望着對方。沒等她緩過勁來，這位叫賈萍的女子接着說道：“我和夏廣青才是般配的一對！你配不上他！我和夏廣青已經同過房了，請自覺得退出去吧！夏廣青不好意思跟你說，就派我來了！”

“你……你、你胡說！我不信！你讓夏廣青回來跟我說！”

“愛信不信！反正我已經是他的人了！他必須娶我！他要是不娶我，我就讓他身敗名裂！在單位上待不下去！”說到這裏，賈萍壓低嗓門，“他屁股上有一顆痣，你見過嗎？！”

“滾！”

聽到唐彩虹怒吼，那位男青年忙跑過來。

“咱們走！”賈萍先騎上車子開溜。

唐彩虹欲哭無淚癱坐在地上，看到有人推着車子朝這邊來了遂掙紮着起身。她沒有回自己的家，直接往婆家去了。

夏廣青的哥哥夏廣厚正好也在。唐彩虹把夏母叫到一旁，說出剛才發生的事。夏母驚駭的幹瞪着眼半天沒喘上氣來，唐彩虹連忙喊她的大伯哥。

夏廣厚從母親那裏得知情況後，急出一身冷汗。“我這就去鄉裏給廣青打電話！”

回到家中，唐彩虹沒有驚動父母，悄悄躲進了自己的閨房。

“是誰打發那個孩子來叫的三妮？都出去大半天了怎麽還不回來。”暮□□臨時，她聽見母親問道。

“沒聽清楚，可能是豔梅的多。”她的父親回答。

“你說這閨女有點數吧！忙的要命的，還在外頭玩起來沒有完，都到吃飯的時候了也不往家走……”

……

“娘，三妮呢？！”又過了将近一個小時，夏廣青的聲音在天井裏響起。

“哦，這孩子回來了。三妮沒在家，不知道是豔梅啊還是誰，把她叫出去了。這不，到現在還沒回來吃飯。”

唐彩虹在母親說話之際，從她睡覺的小西屋裏出來。

“嗨，你這閨女，啥時候回來的？怎麽不來吃飯？”

唐彩虹沒理母親的問話，朝夏廣青做個手勢，頭裏先走了。

夏廣青告別唐母，默默地跟在唐彩虹身後朝他們經常約會的地方走去。

來到那棵見證他們初次告白戀情的大柿樹下，夏廣青立即跪到唐彩虹面前。

他這一跪，徹底擊碎了唐彩虹心底殘存的僥幸，一聲絕望的哀鳴從她的胸腔裏沖出。

“你別這樣憋屈自己！”夏廣青爬起來，抓起唐彩虹的手朝他的臉上打，“你罵我！你打我！”

唐彩虹掙脫開他的手，哭着說道：“這一天真的到來了……真的到來了……我說過……我不會賴着你的……”

“三兒，別離開我！求求你，別離開我！我上了那女人的當！我上了她的當！”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沒想到你是這麽個沒有擔當的人。”

“容我解釋一下，再判我的罪行不行？”夏廣青可憐巴巴的請求；見唐彩虹不很抗拒，便往下說道，“參加工作不久，那女的就開始追我了。我怕你知道了心煩，沒敢跟你透露。為了讓那女的死心，我還把咱倆的戀愛經過說給她一回，也讓別的同事勸過她。可那女的油鹽不進，像個神經病似的一直纏着我不放。在聽說咱們定下結婚日期後，那女的恢複了正常，我以為她想開了，松了口氣。我生日那天，她和幾位同事非要給我過生日。起初我還有防範心理，她看出來了，就當着大家的面說，她以前有點糊塗，把感情浪費在不屬于她的人身上，并且說她現在想通了，整裝以待迎接真正的愛情什麽的。話說到這份上，我也就完全信了，不再對她有一點警惕。那幾位同事都是不喝醉就不算喝過酒的人，喝起來沒完沒了，給我過生日，不陪着又覺着不得勁兒，就豁出去陪他們喝……沒想到，第二天早晨醒來時……那女的在我的床上……我吓壞了，催她趕緊走，可她……生怕鄰室的人聽不見似的，大聲嚷嚷起來。這時我才醒悟過來，我上了她的當！我更沒想到的是，她竟然來找你！三兒，我要是扒一點瞎話！就讓我……”

“別說那些沒用的！”

“三兒，我不奢求你原諒我，只求你別離開我！”

夏廣青說着要去拉唐彩虹的手，被她呲回去，“別膈應我！滾遠點兒！”

一陣長長的沉默過後，夏廣青陪着小心說道：“明天咱們去把結婚證領出來吧。”

“領了結婚證，那女的就能放過你嗎？！她說了，你要是不娶她，她就讓你身敗名裂，在單位上待不下去！”

“我寧可身敗名裂，寧可丢掉飯碗，也決不會跟她扯到一下裏去！”

又是一陣沉默過後，夏廣青再次提起領結婚證的事。

唐彩虹哽咽着丢下一句：“等你把那一攤子收拾利整了再說吧。”，就轉身跑了。

……

第二天一早夏廣青回城了。夏家父母和夏廣厚對此突發事件守口如瓶，唐家除了唐彩虹也沒有人知道。

過了一個禮拜，唐彩虹接到一封信。信是賈萍寫來的。

“我們單位上的人全知道了，他若不要我，我就和他同歸于盡！得不到他我誓不罷休！我豁出去了，他在城裏，我就在城裏粘他！他回農村，我就跟到農村！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你看着辦吧！不願退出，那咱倆就共侍一夫！”

唐彩虹不忍去驚擾夏家父母更不敢跟自家人說，獨自默默承受着折磨。一方面，她對夏廣青恨的牙根疼，一方面又對他正受煎熬心疼的要命。

夏廣青一時不能擺平這場風波，沒臉回家見唐彩虹，又怕她胡思亂想，随後也給唐彩虹來了一封信。他在信中請求唐彩虹再為他忍耐一段時日。原先他們打算的在九月初領結婚證之事自然泡湯，為了不引起家人懷疑，唐彩虹只好就來信撒起謊，說夏廣青到遠處出差了，一時半會兒的回不來。

對于唐彩虹明顯得變憔悴，她的家人也沒往別處想，只當是忙秋忙的。

農歷九月二十五下午，也就是在夏廣青的生日過了一個月零三天，唐彩虹又收到賈萍一封信。

“我的例假周期一向是二十五天，現在超了五天還沒來，肯定是懷孕了！我不會打掉孩子，我要把他生下來！夏廣青不娶我，我就死給你們看！一屍兩命！你要記住，到時候不是你殺的，也是因為你不肯退出才死的！這輩子你甭想心安理得的過日子，做鬼我也不會讓你們好過！”

這封信讓唐彩虹再也無法忍耐，她正要去婆家讓他們招回夏廣青，她的五嬸子慌慌張張地跑來。

“三妮哎！三妮啊！”

“怎麽啦？！五嬸子！”

“哎喲！讓我怎麽和你說！”她的五嬸子說着捶一下自己的大腿，“那個……廣青家來了個女的，說是懷了廣青的孩子，正在他家鬧呢！現在，他家大門外頭都站滿看熱鬧的人了！”

唐彩虹一陣暈眩，幸虧她的五嬸子眼急手快将她扶住才沒跌倒。這時，夏廣美、蘇立英和杜豔梅一齊趕來，把她扶進她睡覺的那口小西屋。這當兒，唐彩虹的五嬸子去給北屋裏的唐家父母傳信了。

唐彩虹從夏廣美口中得知，夏廣青前腳回來，賈萍後腳就跟來了。夏廣青不讓她進家門，她就在大門口嚷嚷開了。

“沒想到俺二哥這麽差勁兒！竟然在外頭胡搞！”

“我相信他的話……他上了那女人的當。”

“上當？！你早就知道了？！”

唐彩虹點點頭，“一個月前……就知道了。”

“天！這一個月你怎麽熬過來的！”蘇立英說，“——他怎麽上的那個女人的當？！”

唐彩虹于是把夏廣青跟她說的那些說了一遍，并把賈萍來找她以及給她寫信的事也說了。

“怎麽還有這樣不要臉的女人！”杜豔梅罵道，“硬搶人家的對象，她就不怕遭報應啊！”

“怎麽辦？！看來是真的了，那女的口口聲聲的讓夏廣青帶她去醫院作檢查。”蘇立英說。

“俺二哥上輩子作了什麽孽！這輩子碰上這麽個害人精！”夏廣美說，“看他那副模樣，這段日子準是受了不少熬煎！”

“他活赅！”杜豔梅說，“三妮招誰惹誰了，也跟着受這種罪！”

唐彩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失聲痛哭，既為她自己也為夏廣青。

……

唐太奶奶得知後，說了這麽一句：“看來，唐家和夏家是注定不能結親。”

唐小藕放學回來聽說了，打發唐大鵬去把夏長贏叫出來。

“你叔叔是大壞蛋！大流氓！”在村東那條路上，唐小藕對着夏長贏把這句話連罵了十遍替她三姑出氣。夏長贏一言不發，代他叔叔受過。罵完後，唐小藕總結道：“你将來肯定也是這種不要臉的人！我要把你當臭狗屎掇到一邊！從現在開始別再和我搭腔！我和你記仇了！”

“記就記！我巴不得！”

“這可是你說的！”

“是我說的！”

唐小藕無法容忍夏長贏在氣勢上勝過她，便又壓上一句：“好！到時候誰先開口，誰就是狗！”

為了保持上風，唐小藕說完這句話搶先一步撤離。

走出沒幾步，唐小藕就意識到自己把話說的太絕了。自從蘇青陽畢業後，早晨，她和田櫻櫻、夏長贏就各走各的了；但是天冷後，天亮的晚了，唐小藕一個人很害怕，她媽媽便親自到夏長贏家裏托他跟以前一樣和唐小藕一起走。如果立即反悔就成了自打嘴巴，甚至會成為夏長贏嘲笑她的把柄，唐小藕衡量一番，決定不滅自己的志氣去助長夏長贏的威風，反正現在早晨五點半左右天色還不是多麽黑，至于以後怎麽辦，她暫時不想考慮。

次日是陰天，唐小藕開門看了看，發現天色比以往要黑的多，不禁犯起愁來。她站在門口正給自己鼓着勇氣，屋頭上響起一陣顯然是故意弄出的“呱噠呱噠”的走路聲。唐小藕猜到是夏長贏，忙回身取書包。

在榆樹下住腳的夏長贏看到唐小藕從家裏出來，立即走開了。以前兩人是肩并肩地走，現在他們記仇了，自然不再并行。唐小藕覺得跟在夏長贏後面不如走在他前面安全，便超到他前面去。為了能夠在前方有危險時可以迅速地躲到夏長贏身後，唐小藕與他保持着兩米左右的距離。等出去村子在大路上遇見了別的同學，唐小藕便用人靠前不用人靠後的甩下夏長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