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照看

急得滿頭大汗的羅戰終于将馬車趕到了侯府門口,他踉跄着跳下車,拉開車門,卻看見裏面傅沉和桃湘面對面坐着。

羅戰一愣,說道:“侯爺,到……到了……宋姑娘呢……”

他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然後緊接着就看見角落裏的那堆衣裳動了動,快睡着的宋語山從裏面探出頭來。

她剛要掙紮着下車,傅沉卻把她按了回去,自己先下了車,并把車門給關上了,說道:“等着。”

不大會兒,他從門房裏抱着一件狐裘過來,沖着車裏的宋語山招招手,待她下車後親手給她披上狐裘。

然後又把她橫抱起來,腳一點地,飛入侯府,幾個喘息之間,便将人送進了溫暖的洛湘苑。

宋語山再回過神來,便已經被丫鬟們伺候着泡進了驅寒的藥浴之中。今日情況特殊,便沒有顧忌她不喜歡別人伺候的要求,桃湘在一旁幫她清洗着頭發,從上面撿出了兩棵水藻,宮裏那池水實在不算清澈,她嗆了幾口水,一直覺得嘴巴裏好似有沙子一般。

宋語山正要那旁邊的水來喝,轉頭看見桃湘眼神飄忽,好像在想着什麽,已經走了神,見宋語山在看她,臉頰一紅,低聲說道;“姑娘,侯爺對你真好呢。”

宋語山聽後撇撇嘴巴,嘴硬道:“哪裏好了……”

卻沒有什麽底氣,她覺得害羞,不想再說下去,便将半張臉都埋進了水裏。

自從那次傅沉陪她出府買醫書開始,她便漸漸有些看不懂傅沉這個人,覺得他一會嚴肅狠厲,一會兒端正君子,一會兒又不太正經,對她的态度也是,時而捉弄恐吓,時而又對她細心照顧,細致到讓人覺得有些寵溺了。

仿佛有兩個傅沉同時存在于一個身體之內,輪流坐莊。

宋語山對此感到困惑又苦惱,茫然地皺着眉在熱水裏吐出了一串兒泡泡。

桃湘看了覺得她十分可愛,也明白這位姑娘臉皮薄,便也沒再多說什麽。

在傅沉一路的嚴厲保護之下,宋語山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第二日活蹦亂跳地起了床,覺得神清氣爽。

然而吃過了早飯,看見愁眉苦臉的羅戰,才聽說“從小習武身強體壯”的傅侯爺今早發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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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語山先是有些驚訝,随即便開始自責。想起昨天晚上傅沉一路上都穿着濕衣裳,為了照顧自己又是吹風又是使輕功的,身體再強壯的人也難免會被風邪侵入吧。

“侯爺他……嚴重嗎?叫過大夫了沒?吃過藥了嗎?我去看看他。”宋語山小心卻急切地問道。

羅戰張口了好幾次,待宋語山終于全部問完,才終于逮到機會說道:“燒得不厲害,侯爺說他歇歇便好,沒請大夫也沒喝藥。”

“那怎麽行!”宋語山急道。

羅戰道:“宋姑娘,你不就是大夫嘛,侯爺說……咳……府裏最近沒錢請別的大夫了,要不,你去給侯爺瞧瞧吧?”

宋語山雖然納悶,卻終究放心不下傅沉,沒有耽擱趕緊去看他。

她來時,傅沉側倚在床頭喝着粥,見她進來,馬上将碗放在一旁,喉結翻動了一下,說道:“小神醫,你來了。”

“為什麽不吃藥?”宋語山學着他之前的樣子摸了摸傅沉的額頭,微微有些發熱,卻不算太燙,心裏安定了些許。

“因為沒有大夫開藥啊。”傅沉理所當然地說道:“既然你來了,那開藥吧。”

宋語山哽住,吞咽了一下,想起之前給傅沉“開藥”的事情,他雖沒事,卻把自己吓個半死。雖然她最近熟讀醫書,最基本的風寒方子已經熟記于心,但一朝被蛇藥,反而束手束腳不敢亂開了。

“你等等。”宋語山說罷,便跑出了房間。

她來到廚房裏,要來了生姜和蘇葉,加了些糖熬了一碗熱騰騰的湯,傅沉的風寒雖不嚴重,但也不能放任不管。

姜湯熬好後,宋語山端給傅沉,想到之前鹿風說侯爺入口的藥品都是他先試藥的,這碗姜湯,雖然算不得藥,但是總不能壞了侯府的規矩。

于是她當着傅沉的面用湯匙喝了一小口,然後遞給了他。傅沉接過後卻有些訝異,說道:“好喝麽?小吃貨。”

宋語山一愣,臉頰一熱,忙解釋道:“我不是看着這個好喝才喝的!這難道不是侯府的規矩嗎?我完全不想喝啊。”

然而卻越描越黑。傅沉表面上點着頭,其實卻一個字都不相信。

宋語山最後無力道:“我真的……算了,總之你快喝吧,要涼了 。”

傅沉卻朝她伸手,道:“湯匙還我,不然怎麽喝?”

宋語山剛才喝完之後便一直将湯匙拿在手裏,她分明記得以前傅沉喝藥都是大刀闊斧地端着碗直接喝的,何時用過湯匙這種東西?

“我再去幫你取一個新的。”宋語山試探着說道,卻見傅沉搖了搖頭,直接從她手裏把湯匙拿走,毫不避諱地開始喝藥。

喝了一口,卻皺眉道:“太甜了。”

尚且在尴尬之中的宋語山聽後不解,她分明只放了一小勺糖,蘇葉的味道那麽沖,怎麽還可能嘗出甜味?

但傅沉只是停頓了這麽一下,雖然不大滿意,卻還是喝光了 。

見他喝完,宋語山滿意地收走了碗,又從外間抱進來兩床厚實的棉被,學着昨晚馬車上傅沉把她圍成“衣裳山”的樣子,在傅沉身上鋪了一座“棉被山”。

然後對哭笑不得的傅侯爺說道:“快點睡一覺,我一會兒會告訴羅戰今天不要來打擾侯爺。”

傅沉眼疾手快地從沉重的被子之中艱難地抽出一只手臂,拉住宋語山,道:“你要走了?你不是說過,作為我的醫女,要在榻前守着嗎?”

“我什麽時候……”她說到一半,捂住了嘴巴,想起來上一次傅沉昏睡兩日醒來之後,自己确實同他說了這樣的話。

但是不一樣啊!

上一次情況那麽吓人,這次只不過是普通的驅寒姜湯、他也只是普通地睡一覺而已啊。

宋語山有些為難。

傅沉卻忽然面色一沉,說道:“不願意?”

“當然願意!”宋語山的求生欲促使着她毫不猶豫地說道,反正今日自己精神很好,便守一守也沒有什麽關系。

傅沉這才将手松開,宋語山忙把這只手臂塞回到棉被山底下去,像上次一樣,搬了小凳坐在旁邊。

傅沉閉着眼,呼吸逐漸放緩,很快便平靜而勻稱,大約是睡着了。

其實宋語山即便此時離開也沒什麽關系,但她卻不想走了,不僅不想走,甚至看着看着,還想要去碰一碰他刷子一般的纖長睫毛。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輕響。

宋語山擔心會吵醒剛睡着的傅沉,連忙輕手輕腳地跑去開門。

門外是羅戰,他看見宋語山,還沒來得及說話,宋語山便搶先小聲說道:“噓,侯爺剛睡着,他喝了姜湯,得睡一會兒出出汗才行。”

羅戰聽後十分為難,朝裏面看了一眼,道:“可是……有客人來了。”

他未說清是誰,宋語山便道:“讓他改日再來。”

恰在此時,本合目深眠的傅沉低聲問道:“是五殿下來了嗎?”

羅戰忙道:“正是。”

宋語山皺眉:“你沒睡着?”

傅沉推開棉被做起身來,轉了轉肩膀和脖頸,道:“睡着了,又醒了。叫鹿風進來,換身衣服。”

羅戰應了一聲,走前對宋語山悄悄說道:“侯爺平日睡眠極淺,一點風吹草動都能及時醒來。”

宋語山心中暗想,這怕不是神經衰弱之症啊,奈何羅戰還是一副敬佩景仰的表情,她想了想,方才明白,畢竟他們曾經都在戰場上厮殺,也許傅沉就是靠着這樣的敏感和警惕,保住了許多人的性命吧。

“小神醫的方子果真有效,本侯覺得精神大好。”傅沉說道。

宋語山知道他又在挖苦自己了,畢竟那藥碗底部的姜片和蘇葉一目了然,這根本算不得什麽藥方。

“侯爺先忙着,多注意休息。”

傅沉又道:“那邊架子上第三排,有一個錦盒,你拿去。”

錦盒?

傅沉終于良心發現,要給自己這個冒牌醫女開診金了嗎?

宋語山疑惑又期待,按照他說的去拿了錦盒,錦盒是長方形的,打開之後,裏面沒有什麽璀璨寶石,而是一套銀針。

她擡頭望着傅沉,喜悅溢于言表。幾天前曾經提過一句想要一套針灸的銀針,因為她小時候唯二學會的與醫術有關的便是藥材和穴位,而針灸在很多時候起到的作用更大一些,從此處入手,是最适合她的。

今日她自己都幾乎忘了這件事情,卻沒想到傅沉竟然已經為她準備好了。

“多謝侯爺!”

宋語山愉快地說道,看向傅沉的眼神在微微發光。

五皇子元瑞在外廳小等了一會兒,見到傅沉出來,微微一笑,關切道:“聽聞侯爺身體不适,是我打擾了。”

“五殿下,”傅沉行了一禮,道:“沒什麽事,下人們大驚小怪。殿下這邊請。”

傅沉邀請元瑞坐到主位上,他坐在一旁,兩人先是閑聊了幾句。

五皇子脾性最為溫和,且寬容成熟,與同齡人想比要想得更周到一些,因此小時候他和傅沉的關系最好,兩人時而會一起為元承收拾爛攤子。

“宮裏人都在議論,說侯爺昨日落水了。”

“嗯,”傅沉道:“出了點意外。”

“與太子有關?父皇已經知曉了,責罵了他一頓,還關了禁閉。”

傅沉确實不知此事,一側眉毛一挑,訝異道:“哦?這麽一點小事,陛下居然如此興師動衆。看來,我還要找個時間,到宮中去謝恩了。”

“這倒不必,”元瑞道:“不過這可算不得小事了,侯爺是因為太子才落水的,萬一有個三長兩短,還是要太子來負這個責任。況且太子在解釋時模糊不清,故意避重就輕轉移話題,父皇聽了心煩,六弟他……又恰好也在旁邊,摻和了幾句,父皇更是頭痛,便直接罰了。”

傅沉輕笑一聲,他知道咋咋呼呼的元承絕不僅僅是“摻和了幾句”,他看太子不順眼,此番抓了這個把柄,絕不會輕易放過。

“六殿下他,當真打算奪嫡嗎?”傅沉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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