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到七裏坡換下一身衣裳,二人一藍一白、一武一文,與方才的黑衣蒙面人大不相同。

“這兒說話不方便,賢弟請随我來。”

輕搖白扇,卓玉凜又成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富家公子哥兒,讓人想不出他拿劍時的淩厲。

趙臨鋒輕笑。這人真有意思。

“還請卓兄帶路。”

卓玉凜伸手潇灑一擺,舉步走向城內。

“你我年歲相差無幾,我看以後還是互稱姓名吧。”卓玉凜邊走,邊朝身旁的趙臨鋒眨眼。“經過今晚,我想我倆的關系應該是躍進了一大步,就別再客套了。”

“求之不得。”趙臨鋒一展笑顏,相當認同。

沒多久,二人便來到胭脂樓。

趙臨鋒有點詫異。

“別擔心,我不會把你賣了的。”卓玉凜不正經的開口取笑,并将他拉了進去。

兩人對于裏頭的笙歌酒舞一概視而不見,直接往常三娘的後院居所走去。

“玉凜,這兒是?”趙臨鋒看他如識途老馬似的,一聲招呼也不打就往裏頭走,心中着實懷疑。

卓家應該沒有經營妓院才是。

“這兒的老板與我是好友,咱們今日就借她的地方一用。”

雖然與常三娘之前曾有些尴尬,但卓玉凜寧可帶趙臨鋒來這兒,也不願帶他回自己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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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趙臨鋒一直很想見冬兒。

而自己尚沒有把握能留下冬兒。

“卓公子,您怎麽來了?”

接到通知的常三娘放下客人,急忙回到自己的院落。

自那夜後,他就沒再來了,再次見到卓玉凜,常三娘自然是滿心歡喜。

“三娘,給你介紹一下,武臨镖局總镖頭趙臨鋒。”卓玉凜泰然自若的笑着為二人介紹,仿佛那晚的事根本就沒發生過。

常三娘神色一黯,不知該憂該喜,也只有強打起精神,朝趙臨鋒一福身。

“三娘見過趙公子。”

趙臨鋒回禮,看着眼前的二人。

那是一種很怪異的感覺,但他不能說什麽。

怪的是不期然的,此時落南城那位刁蠻小姐的含嗔小臉突然躍上眼前,似在呼喚着他。

“三娘,我與臨鋒有事商談,恐怕得借你這兒一用。”沒注意到趙臨鋒的失神,卓玉凜輕搖白扇,笑着對常三娘說。

“我這就讓人別接近這兒。”

常三娘自然不會多問,順從的退了出去。

自己怕是沒那個資格參與其中吧!

**

*直到常三娘出了房間,卓玉凜這才發現趙臨鋒的不對勁。

“怎麽,看呆了嗎?”若不與冬兒相較,三娘稱得上是絕色美人。

“不,我只是想起一個人。”

方才的姑娘雖美,仍是比不上沉問蘭。

“是嗎?”卓玉凜也不多問,将話題導向正事。“今夜一事,你有何看法?”

趙臨鋒也拉回心神。“我可以确定陳儒是當年的主兇,但就是缺乏決定性的證據。原本我以為在藏寶庫裏頭一定可以見得到夜明珠的,這下子恐怕一切都要從長計議了。”

“我也覺得陳儒不似一般商人,加上我臨走前發出暗器,他卻連避也不避,可見此人若不是心機深沉難料,就是我們誤會他了。”

“不可能,我追查多年,當年的賊人都已一一查出,就剩主謀領隊的陳儒,不可能有錯。”趙臨鋒想起自己這些年的追捕,實在不甘心就這麽斷了線索。

“但目前找不出夜明珠的下落,該如何是好?”

卓玉凜雖然看似不在意的扇着涼,眸中精光已現。

“經過今夜,陳府可能會加強守備,若夜明珠真在陳儒手上,恐怕他更是會夜夜抱着睡了。”

趙臨鋒呼了口氣,“真想直接揪着他上柳家人墳前,一刀殺了他祭地底下的亡靈!”

卓玉凜淡笑。“這也行。”

“我是想,但我爹不肯。”趙臨鋒一翻眼。“說什麽要讓人心服口服、俯首認罪;況且,那夜明珠乃是柳夫人遺物,我也想替柳家千金奪回。”

“這話倒也有點道理。”卓玉凜點點頭。“咱們一件一件來,除了夜明珠之外,還有什麽能定陳儒的罪?”

“恐怕很難。”趙臨鋒有絲洩氣。

“這樣啊!”卓玉凜拉長了語音,想着該如何是好。

“夜明珠的事,我會再重新調查。”

沒辦法,他只好從另一方面重新開始。

“那,我就去查查陳家的事好了。”

卓玉凜搖搖扇,對陳儒這人起了點興趣。

剛才陳儒是沒出手,但普通商人會那麽一派鎮定,甚至連躲也不躲嗎?

“也只有這樣了。”趙臨鋒雖無奈,但仍是堅持到底。

“還有,不知你與冬兒小姐談得如何?”

卓玉凜微楞,複輕笑。

“真是對不住,我還沒說。”

“那……能否安排冬兒小姐與我見上一面,我想當面和她談談。”尋回柳家小姐這件事也放在他心上十五年了,現在好不容易有了點線索,趙臨鋒是難掩興奮之情。

卓玉凜看着他形于外的欣喜,卻覺得有些怪異。

看着他臉色微變,趙臨鋒皺起眉頭。

“怎麽了?有什麽困難之處嗎?”

“不,沒什麽。”卓玉凜以笑帶過。“既然如此,我這就回去和她說。”

“那我就先謝過了。”

看着趙臨鋒毫無保留的笑,卓玉凜心裏卻直發愁。

怎麽辦?該怎麽留住她?

**

*三月春色明媚,樂東城的大街,充斥着小販與上街的人們。

唐拾冬望着窗外的熱鬧情景,不由得綻出一抹笑。

現在這時候,城東的“挽夕湖”應該有不少游客吧!春季的挽夕湖,是最美不過的了。

熙來攘往的人群啊,自己恐怕是成不了其中之一吧!畢竟她身上肩負着太重的責任,而且她也沒那個清閑命。

“冬兒小姐?”錢莊樂東城南分號的王帳房低喚,注意到她的分心。

“抱歉,一時閃了神。”唐拾冬回過頭,朝在座的帳房們致歉。

今日是一月一度的議會,錢莊各分號的帳房都會到總鋪,對唐拾冬報告本月份的營運,再提出一些權限不及的問題請她裁奪。

唐拾冬自十二歲開始跟着唐總管走遍卓家産業,十五歲開始正式接觸,到了十六歲,已一人獨自扛起八家錢莊、六間酒樓的營運。

一開始,所有的管事、帳房們全都不服,頻頻向卓老爺進言,說什麽也該勸凜少爺回來主事,就算凜少爺不肯,也還有唐總管啊!

總之,怎麽也不該由一名年方十六的女娃兒來接管;即使她再如何嬌美惹人憐,也不過是個女娃兒,真讓她主事的話,教他們這些四、五十歲的人老臉往哪兒擱?

但卓老爺只是淡笑,要他們有點耐心,張大了眼睛等着看,她唐拾冬到底有沒有能力暫代總管之職。

而事實證明,唐拾冬果然能勝任。

一年一年下來,六位管事與八位帳房個個心服口服,再也沒人去向卓老爺抗議,卓府的下人們亦同,“冬兒小姐”的稱呼就這麽産生了。

不過,最大的推手還是凜少爺吧!

現在冬兒小姐的經營理念,據說全是少爺由她小時候一點一滴灌輸給她的;而“小姐”這稱謂,也是少爺的堅持。

在卓家,冬兒小姐的地位是很不同的,雖然她是唐總管的義女,不是卓家主子,卻又與仆人不同。

當然,聽說這也是凜少爺的安排。

只可惜,凜少爺現在說什麽也不肯回來管理家業,要不然以凜少爺為主、冬兒小姐為輔,卓家事業肯定能更上一層樓。

在場的衆人,心裏總是有這麽一點遺憾。

“怎麽了?”唐拾冬含笑看着眼前的伯伯們,不明白怎麽自己回神了,他們卻又呆了。

“沒事。”王帳房代表回答,重新開始報告自己那家錢莊這個月的總營收與發生的問題,沒再去在意那小小的遺憾;畢竟已兩年多了,少爺一點回頭的跡象也沒有。

唉,幸而還有個冬兒小姐,要不然卓家該怎麽辦吶!

唐拾冬沒去在意他們臉上微嘆的神情,也大概猜得到他們在想些什麽。

但很可惜,她自己很明白,少爺的事,不是他們一群人想破頭就有用的;所以,她只是認真而專注的看着桌上的帳冊,聽着帳房、管事們的報告。

總之,她能夠做的,她盡力而為就是。

至于少爺,只有等他自己想通了。

**

*好不容易結束了冗長的讨論,帳房、管事們魚貫而出。

唐拾冬才想稍微喘口氣,一身白長衫的卓玉凜就帶着笑容進來了,手上還端着杯茶。

“我的好冬兒,聽說例會剛結束,喝口茶休息一下吧!”将茶放在她面前,卓玉凜臉上淨是不舍的神情,只不過不太能讓人相信。

至少,唐拾冬是不會相信的。

“天要落紅雨了,少爺您居然還知道這兒的路要怎麽走。”

自他兩年前“出走”,将所有事務撤手後,就再也沒來過本鋪了,今天怎麽這麽好興致?

“少爺我不笨啊!怎麽會找不到呢?”面對她的冷嘲暗諷,卓玉凜采取一貫的裝傻策略。

“是呀!少爺是不笨。”只是懶散又找死。

“就不知道今兒個少爺難得繞到本鋪,是有什麽重有的指示嗎?若有需要,我這就召回諸位管事們。”

“人走都走了,還叫回來做什麽。”揮開扇子、微聳着肩,卓玉凜說得雲淡風輕。

“您難得來一趟啊!”唐拾冬露出甜笑。“若不趁這機會讓管事們和您見面,說不定下回在街上遇見他們,還不敢确定是不是您呢!”

卓玉凜看着窗外,心中的郁悶一絲不存。

一向如此,和冬兒在一塊兒,光是說話就覺得有趣。

“這個你就別替我擔心了,憑少爺我這玉樹臨風之姿、猶勝潘安之容,那些管事們想忘了我,也不是件簡單的事。”

忍不住,唐拾冬笑了出來。

怎麽有人臉皮這麽厚啊!

“是,少爺您說的甚是。”

“冬兒,還是你明事理。”卓玉凜嘻皮笑臉的坐到桌上,傾身贊了她一句。

哦!她好想笑。

唐拾冬推開他,救回被坐住的帳冊。

“我說少爺,您今兒個到底是來做什麽的?”無事不登三寶殿,她這兒雖然稱不上是三寶殿,不過卓玉凜沒事是不會往這兒跑的,免得被捉來做事。

“我?”卓玉凜笑得潇灑。“我見今日氣候宜人、暖而不炎,最适合出游不過;而獨樂樂又不如衆樂樂,所以……”他看了唐拾冬一眼。“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冬兒你。”

“我?”唐拾冬指着自己,笑着搖頭。“我哪有那空閑,多謝少爺了。”

“別拒絕得這麽快嘛,我就不相信你不想去挽夕湖。”卓玉凜眨着眼,其中有着狡狯。

唐拾冬一時語塞。如他所料,她是真想去。

“如何,我猜中了吧?”卓玉凜眼神晶亮,笑容亦更燦爛。“從小帶着你逛遍整個樂東城,你就只愛初春的挽夕湖。”

“少爺記性真好。”一開口,唐拾冬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居然有些喑啞,連忙喝茶掩飾。

沒想到他都記得。

“你家少爺天生記性好啊!”

卓玉凜仍是一副大言不慚的模樣,說得是面不改色。

“如何,走吧!我們倆也很久沒去挽夕湖了。”

“您不是常上那兒的胭脂樓?”斜睨着他,唐拾冬口氣少了平日的正經,反而有絲笑鬧。

卓玉凜臉也不紅,大笑着拉起她。“你倒是挺注意我的事。”

“我……”唐拾冬搖頭。面對他這種人,真是沒法子。

“少爺,我還有事,您自己去吧!”

“我就是要你陪。”沒給她拒絕的機會,卓玉凜拉着她就往外走,絲毫不介意二人相握的手。

跟在他後頭的唐拾冬怔怔的看着二人交握的手,有一瞬間的迷惑。

以往,他總是這麽牽着她到處走,再早一些,他甚至是抱着她四處玩……多希望二人能回到那無憂無慮的童年。

她不再掙紮的随卓玉凜走出錢莊。

好吧!就讓她再放縱一次吧!

最後一次。她這麽告訴自己。

**

*初春的挽夕湖,景致十五年來幾乎沒變,游玩的人倒有增加之勢。

“好久沒來了。”

站在湖畔,唐拾冬唇邊含着笑意,幾近着迷的看着湖上風光。

從小,她就喜歡這兒。

“想來就來啊!誰教你老愛待在帳房裏。”卓玉凜立于她身旁,手上的白扇有一下沒一下的扇着,臉上的笑意不減。

每回來這兒,就不禁想起她幼時,二人總是一起來這兒玩,乘舟看風景。

唐拾冬微怨的看了他一眼,大有責備之意。

若不是他,自己何必老待在帳房。

卓玉凜對她的注視視而不見,只是笑着回想。

“冬兒,你還記不記得,有一年你跑得太快,就在這岸邊摔了一跤。”扇柄朝不遠處一指,卓玉凜腦中還浮現當日的情景。

那時真是吓了他一大跳。

“記得,我十二歲那年。”唐拾冬也想起來了。

都六年了。唉,人若能不長大,該有多好。

“你記性倒好。”卓玉凜看着她,“我還記得你摔傷了腳,卻沒哭。”

“因為人多嘛,哭了多丢臉。”唐拾冬一笑,随口回答。

“是嗎?但我卻差點讓你吓破膽。”卓玉凜也是一笑。“那時若不是我趕緊抓住你的手,恐怕你就會一路滾到湖裏,想哭都不能了。”

她雖然愛來湖邊,卻怎麽也不願學泅水。

唐拾冬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該說多謝凜少爺出手相救嗎?”

她記得自己六年前應該很正式的謝過他了才是啊!

“出手相救事小,可我不記得你有給我什麽謝禮。”卓玉凜收起笑,表情煞是認真。

“謝禮?”唐拾冬瞪大眼,訝異于他提這件陳年往事,居然是為了讨謝禮!

謝禮?他想要什麽?

“是呀,別的不說,你腳受傷的那一段時日,我可是親自照顧你、自願當你的拐杖呢!這份恩情你又該怎麽還?”卓玉凜轉身面對她,眼底有抹淘氣,表情卻是正經八百。

雖已氣得咬牙眼冒火,但唐拾冬仍是謹記着他是少爺,是主子;還有,如他所說,他也真是自己的恩人。

有點死皮賴臉的恩人。

“凜少爺的意思是?”

“嗯,我想一下。”卓玉凜作勢思考。“古人不常有一例嗎?以身相許,你看如何?”

“凜少爺!”果然,他又在鬧她了。

把她氣得七竅生煙,真那麽有趣嗎?

“如何,願不願意?”卓玉凜挑起眉,等着她的回答。

“別鬧了!”

唐拾冬真會被他氣死,老愛拿這種事來開玩笑。

他難道不知道,自己在氣憤之餘,亦會有絲難受?他卻總愛提這件事。

那根本是不可能的呀!

卓玉凜看着她,一反常态的安靜。

但唐拾冬卻沒發覺,也沒心思發覺,此時她只有一個念頭:快跑!

“凜少爺,我還有事先回去了,您就慢慢玩吧!”

游湖的興致全無,唐拾冬現在只想找個地方躲起來,一個沒有卓玉凜的地方。

卓玉凜沒有阻止她,只是在她轉身的那一刻,一向帶笑的眼眸卻有絲挫敗。

她,仍是想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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