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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都在啊。”俞梨換上拖鞋,看着客廳中的二人。
“小梨,來吃點心。”封影朝進門的人招招手,轉身又端出一份杯組、點心盤。
“她怎麽了?”俞梨在沙發上坐下,看着悶在毛毯裏的人。
“沒什麽。”封影無奈的一呼氣,“只是我剛才和她說,希望她找個時間去葉先生那裏看看。”
“原來如此。”俞梨點點頭,心下了然,畢竟蕭遙“翹班”一星期的事衆所皆知,只是沒人追問罷了。因為她們家那位拷問大師,伴随來臺的未婚夫度假去了,玩夠了才會歸來。“那她的意思還是不去?”
“沒回答。”封影指指蕭遙,搖了搖頭。
俞梨冷哼一聲,對于她的逃避态度相當的不以為然。靠近蕭遙,俞梨一把扯開她身上的毛毯。
“做什麽啦,很冷耶!”蕭遙悶紅了臉,卻仍相當鴕鳥心态的拉着毛毯。
俞梨無所謂的松手,任由她将毛毯扯回。
“和你說個消息,這是我剛才聽到的。”俞梨端起茶杯,淡淡的說。
“什麽?”蕭遙扁了扁嘴,不是很有興趣。
現在她只想逃回房間,窩在她的大床上,緊擁着棉被窩個三天三夜,不想再聽見任何人提起葉姓男子或鴻運企業,當然,更不想出門。
“那位葉先生在失去你這位助手後,似乎相當努力于公事上。”俞梨沒将話說完,只是頓下來打量着蕭遙的表情。
蕭遙扯出笑意。“奮發向上、自立自強,這是好現象呀,看來我應該不用去探望他了。”
“小梨,真的是這樣嗎?”雖然知道俞梨向來不愛說笑話,但封影仍忍不住的質疑,只因為這聽起來好像不全然是這麽的美好。
“是呀,葉先生還很有勇氣的跨出一大步,開始外出和人談生意了。”俞梨喝着茶,雙眼低回,瞥向身旁的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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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生意?”蕭遙果然沒讓她失望的瞪大了眼。“他自己去?”
不會吧,以他那種商業知識和談判技巧,出去和人家談什麽生意,只能說是割地賠款吧!
“是呀。”俞梨狀似輕松的颔首。“今天晚上好像也有一件要談,而且還投對方所好的約在某大酒店內。”俞梨對上她驚訝的小臉,要笑不笑的望着她。“看來你把他教導得不錯嘛,頗有繼承人的自覺了。”
蕭遙撇了下唇角,想說些什麽反駁,卻找不到話;想裝作不在意嘛,卻又放松不下心情,只有盡量保持沉默,妄想當作不知情。
反正那是他的公司、他的生意,端看他如何安排了。
可是……酒店?葉文斐會上那種地方?
她真想尖叫!酒店?真是……氣死人了!什麽地方不好約、什麽喜好不好學,居然給她約到聲色場所去談生意!
真是好的不學淨學些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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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影看着蕭遙,等着她開口詢問,沒想到她卻只是一臉晦暗的沉默不語,沒辦法,她只好代問:
“小梨,那個……葉先生是自己一個人去的嗎?”對商業全然不懂的封影也覺得不可思議,只因為她深知,那位葉先生就是因為對這方面不拿手,所以才會讓遙遙全天候待在公司的,現在如果讓他自行赴約談生意,結果豈不是會很慘?
“是啊,聽說有時候某位方姓助手會同行,不過也只是在葉先生喝醉的時候負責将他送到家罷了,至于合約內容,似乎不會過問。”俞梨輕撩長發,回答着封影的問話。
“這……遙遙,你不擔心嗎?”終是忍不住,封影看向默不作聲的蕭遙。
蕭遙看了她一眼,連想故作輕松的打混兩句都開不了口。
喝醉?他到底在做什麽啊?他這算什麽負責任的表現?分明就只是堕落的過生活嘛!她就不信這樣做能夠談成什麽大生意!
“她是該擔心。”看不過蕭遙這副樣子,俞梨改變心意、有話直說了。“葉先生今晚的對象可是有名的老狐貍,‘堂百’的林木生,想來單純不懂事的葉先生對他而言應該很好拐騙。”
“不會吧?”封影掩口驚呼,連她這個和商界不熟的人都聽過那位林董事長的輝煌事跡,葉先生怎麽會挑那種人合作啊?
“遙遙……”封影一臉期待的看向依舊沒開口的人。
“壞消息不只是這樣,聽說他們約的地方還是林木生相熟的‘莉娜酒家’,那兒的老板娘也不是個省油的燈,看來葉先生今晚必定會過得多采多姿了。”俞梨淡瞄着蕭遙。“恭喜你,破紀錄的時刻到了。”
這回蕭遙終于有了反應,她擡頭看了身旁的俞梨一眼,相當哀怨不滿的。
她真是一點都不給情面,居然還恭喜她,她也很不想打破娃娃國從未失手的鑲金招牌啊!
“看我有什麽用?又不是我逼着他去做那種事的。”俞梨冷冷的望回去,語氣沒有絲毫顧忌。
蕭遙回口了。“我也沒逼他啊!”
她不過是要他學着好好看看下頭呈上來的文件、報告等等的,誰叫他談生意去了?那是高階課程,以他的能力來說太勉強了!
俞梨聳聳肩。“反正事實就是這樣了,既然不是你逼迫他,那就是他擅自作我們沒有太大關系了。”
“小梨,這樣……不太好吧!”封影總覺得不太對勁。
“哪有什麽不太好,反正是葉先生自己下的決定,就要有自行承擔的能力,怪不到遙遙頭上;就算是遙遙想插手,現在外頭天氣這麽冷,又這麽晚了,總不好要遙遙出門到酒店阻止雙方簽約吧!”俞梨這一番話,像是在開導封影,事實上是在激蕭遙采取行動。
“小梨,你真是越來越會替我着想了。”蕭遙扯扯嘴角,連感激的樣子都裝不出來。
酒店,不想去;天氣冷,不想出門;這麽晚了,只想睡覺。
該死的都讓小梨給說中心事了,可是不去的話,只怕那個笨蛋真的會被人家賣了,還一臉溫和微笑的問人數錢數得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我幫您算?
那個爛好人兼商業白癡很有可能做這種事。
真是的,想起來就讓人覺得渾身發冷。
“好說。”俞梨淡淡的露出個笑容,由袋子裏拿出一張名片。“前兩天有人給了我一張莉娜酒家的名片。果然是家名店,想來小姐手腕應該都不錯,就不知道葉先生抵不抵擋得住了。”
到這個時候,封影已經悄悄離席了。
“男人向來沒什麽自制力的。”蕭遙垂下眼睫,淡淡說道。
“可不是。”俞梨在心裏暗笑,表面上裝得不動聲色,還故意稱贊道:“哪像你,聽到這麽大的消息依然動也不動的,真有自制力。”
“小梨,你到底想說什麽,就直說了吧!”蕭遙元奈地轉頭看她。
從俞梨回來到現在,她說的話全是另有意思與目的,更是異常的多話,讓她聽得很不習慣,也聽得很累人。
“我想說的全說完了,現在就等你有什麽動作了。”俞梨攤攤手,将事情撇得遠遠的。
蕭遙看了眼桌上的名片,心裏何嘗不明白她說了這麽多,就是要自己去一趟莉娜酒家,好解救那位落難的葉姓男子,可是……
酒家、林木生、寒冷的夜晚……
寒冷的夜晚、即将簽下賣身契的葉文斐……
寒冷、暖笑……
“對了,聽說他們約的時間是晚上八點。”俞梨看看時鐘,已是九點十分。“看來他們應該吃喝玩樂得差不多了,如果你要出門,恐怕動作得快一點,要不然也只能去那裏表演捶胸頓足了。”
蕭遙看向俞梨,呼出口長氣。
“為什麽你總是能把很緊急的事講得讓人覺得好冷,一點也感覺不出來事情已經迫在眉梢了。”蕭遙看向時鐘,很是明白自己再猶豫下去,就不需要再兩難了。
因為她還在這頭猶豫不決,另一頭的葉文斐就已經下好決定了。
“我是怕你太過緊張而無法思考。”
“謝謝你的顧忌。”蕭遙瞪着桌上的名片,嘆了口氣,抄起名片。
在衆多自己不喜歡的選項中,葉文斐的溫暖笑容持重了天平的另一端,讓自己對于其他事情似乎不再那麽在意了。
即使……外頭好像真的很冷。
“拿去吧!”俞梨丢給她一串車鑰匙,語氣淡漠地道:“我的車還沒進車庫。”
也省得她在那裏翻找她的車鑰匙,等找到時天大概也亮了。
蕭遙朝她一笑,正想走出大門,剛下樓的封影便笑着喚住她,并将手上的雪白外衣披上她的肩。“路上小心,別着涼了。”
蕭遙勾起唇。“看來你們早就料到我會去了。”
“我們是。”俞梨大方承認。
蕭遙看着帶笑的二人,揮了揮手。“我出門了。”
白色身影步出大門,黑夜中響起車聲,代表了蕭遙已經出發,俞梨才淡淡的轉回頭,語含深意的看向封影。
“衣服找了很久?”那件中看不中用的衣服,從去年的第一波寒流後就沒見蕭遙穿過了,也難怪方才封影會上樓那麽久。
封影紅了紅臉。“總要替他們制造點機會嘛!”
俞梨看着她,也只有搖頭輕笑。
“祈禱她不會因為太冷而臨時折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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驅車來到莉娜酒家,沒理會店門口工作人員的阻攔,事實上天氣也冷得讓蕭遙不想和他們多談,只是端出很久沒用的尊爵模樣,遏阻了原想上前盤問的人。
誰教她長得就是一副皇親國戚樣,誰敢攔她?
也就是憑藉着這完美的臉孔,她順利的得知葉文斐的所在位置,便邊呵着發紅的雙手邊往那裏走去,心下則想着見到他的時候該說些什麽。
遠遠的,她就看到在一群穿着暴露、行為大膽的酒店小姐中,卻依然處變不驚,并面帶溫笑的葉文斐。
蕭遙停下腳步,望着那端的葉文斐,想看看他到底會怎麽做。
那一方的葉文斐,對于身旁小姐的明示暗示全部一視同仁的報以淺笑,但是完全沒有反應;且看得出他的注意力全放在另一頭的林木生身上,似乎想與他讨論什麽,只可惜林木生的目光只會往小姐的衣裙裏瞟,哪裏有時間管他說了什麽。
和林木生比較起來,葉文斐可以稱得上是聖人了。
只不過蕭遙還是對着這畫面大皺其眉,尤其是那群圍在葉文斐身旁,一個個虎視眈眈的女人。
曾經想過、如果有朝一日葉文斐開竅了,有了生意手腕、有了自己解決行政及一切事務的能力,她一定會有松了一口氣的感覺。可是當他真的這麽努力了,自己看了卻只覺得心裏相當的不舒服。
比起在這種由女人環伺的環境裏談生意,她還情願葉文斐留在鴻遠的辦公室裏看他愛看的文學著作。
不想讓自己的心情更差,蕭遙沒有遲疑的走向葉文斐。
“蕭遙?”葉文斐看着眼前的人,表情是既驚且喜。“你怎麽來了?”
蕭遙給了他一個假笑,沒理會一旁的人在叫嚣些什麽,只是直接拿起桌上差一點就讓酒給灑花了的合約。
“葉總,這位是?”引不起佳人注意的林木生轉而向葉文斐開口詢問,想知道這位突然出現的美女是什麽來頭。
“蕭小姐是敝公司聘請的管理顧問。”葉文斐簡單的回答,沒有替二人介紹的打算。
“是嗎?還真是難得,居然這麽年輕就能獲得葉總的賞識,怎麽我先前幾回都沒能和這位蕭小姐見上一面?”林木生将葉文斐的拒談姿态看在眼中,更是對蕭遙起了莫大的興趣。
葉文斐對這問題也只有淡笑不答。
也幸好此時,蕭遙已經看完了整個合約內容;只見她看也不看向林木生或那群各有情緒的小姐們,直接伸手拉着葉文斐準備走人。
“蕭遙?”葉文斐很想順着她的意起身,卻顧忌着禮貌問題,不便就這麽什麽也沒講的離開。“我和林董還有事要談。”
蕭遙白了他一眼,擡高手上的合約揚了揚眉。
“你指的事情是這個?”
葉文斐看着她的異常,明白必然是自己又犯了什麽錯,但依然很誠實的點了點頭。“我和林董今晚約在這裏,就是為了談這件合作案。”
一番話中,也迂回地解釋了自己今晚會出現在這種場合的原因,只因他不希望蕭遙誤會他。
“你居然為了這種爛合約,在這種大冷天的晚上來這種地方,任這種人将你生吞活剝、手來腳來?你的标準會不會太低了一點?”雖然室內尚稱溫暖,但蕭遙只要一想到外頭的低溫與方才見到的畫面,她實在很難要求自己揚起甜笑來面對眼前的情況。
“看來蕭小姐是對合約內容很不滿意了。”林木生看向蕭遙的目光冷了些。“就是不知道,蕭小姐有權作主嗎?”
原本是一句挖苦的句子,林木生怎麽也沒想到葉文斐居然會毫不遲疑的站了起來,并抱歉的朝他笑了笑。
“林董,真是不好意思,恐怕要讓您失望了。”
“葉總,這是……”林木生不太懂,她不過是一個管理顧問不是嗎?怎麽會有那麽大的影響力?
“您的問題相當切重核心。”葉文斐步向蕭遙身旁,朝林木生一颔首。“她有相當的權力決定我鴻遠的各項經營政策。”
“怎麽會?”林木生完全不敢置信。
“這是我聘請她的條件,由我充分授權。”葉文斐笑着解釋。
“沒什麽好說的了!”蕭遙不耐的拉起他,朝林木生不客氣的揮手。“很抱歉不能如你的意,想騙錢的話找別人吧,恕我們不想當冤大頭的代表。”
說罷,不等他反應,蕭遙拉着葉文斐就往外走,根本不想繼續在這裏多待上一秒。
而葉文斐也只是淡淡一笑便跟着她走,沒管後頭的叫喚聲。
最倒黴的就是林木生,就差那麽一步,卻沒想到會在最後關頭殺出那個長得和洋娃娃沒兩樣的女人,破壞了自己設計的一切。
“早知道就早點簽下合約!”林木生跺着腳,扼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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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出室內,迎面而來的冷空氣就讓蕭遙忍不住停下了腳步。
葉文斐跟着停步,問道:“怎麽了?”
這麽一句簡單的問話,卻讓冷到骨子裏的蕭遙發火了。
“我怎麽了?我才想問你怎麽了咧!”蕭遙突然覺得自己是全天下最蠢的人。
明明就可以好好待在她溫暖的家裏,讓封影泡壺好茶、做盤點心,悠悠閑閑的品嘗那當個廢人的幸福。結果呢!就為了救出這個男人,自己揮別了安全的避風港,在這冷得要死的半夜、在這凍死人的大街上與他對望。
她一定是瘋了,才會做出這種選擇。
“我?”原本以為她的出現即是代表她已經不再生氣,卻沒想到是自己想得太美好了。
“我知道今晚的合約內容可能有不合理的地方,而我沒有注意到,但是……”他無奈苦笑。“我只能說人不是完美的。”
對于商業,他仍處于摸索階段,對于失敗,他勇于面對,只因那是必經的挫折。
“我也沒要求你要完美吧!”蕭遙斜睨着他,雙臂緊環着自己。
“若不是合約的問題,為什麽你那麽生氣?還是為了前幾天的事嗎?”葉文斐包容的看着她凍紅的臉,卻誤以為是氣紅的。“如果我說這陣子我真的很認真的批示公文,你會不會不那麽生氣?”
蕭遙看着他的誠摯識覺得啞口無言。
一靜下來,那無邊元際的寒意更是迫人,蕭遙不禁拉緊了身上的外衣,這才想到一向擅于照料人的封影,怎麽會找出這件這麽不保暖的冬衣給她。
“蕭遙?”得不到她的回答,葉文斐心裏就不踏實。“你說話啊,有事就別放在心底,對我有什麽意見,也希望你直說。”
看着他因擔心而認真的表情,蕭遙的氣在那一刻煙消雲散,一點也沒剩下。
她就是不懂,為什麽這個男人能夠這麽坦然的說出他心裏所想,完全不去顧慮旁人的目光或自身的尊嚴等等,似乎在他眼中,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活出真我才是他的一貫作風。
真是單純率真得令人羨慕。
也因為如此,即使他不只一次的對自己示弱,卻不會讓人有軟腳蝦的印象,或沒用的嫌惡。
“還是不願意說?”葉文斐的表情看來有絲沮喪,卻仍是露出笑容。“沒關系,我不勉強你。”
爛好人一個!蕭遙在心裏重複着,才想扯個笑容,卻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而下一秒,帶有暖氣的外套已經覆上她的身。
“抱歉,我忘了你怕冷,還拖着你在外頭說話。”葉文斐一臉歉意。“我先送你回去吧,很晚了。”因為他沒看到她那輛紫色愛車。
蕭遙看向不遠處的紅色轎車,再看看眼前溫柔的黑眸。
也許,她也該坦白一點了。
“那就麻煩你了。”
看到她的笑容,葉文斐着實松了一口氣,也跟着綻出笑顏。“這是我該說的話,若不是你趕過來,也許我又會讓公司陷入危機之中。”
葉文斐帶着她來到自己停車處,替她開了車門。
“我下次做任何決定,一定會先征得你的同意。”
“沒關系。”看着他,蕭遙搖了搖頭。“沒有下次了。”
聞言,葉文斐直接想到不好的方面去。
“怎麽說?”她該不會是想解約,不再過問公司的事吧?
“這次其實應該算是我失職。”蕭遙對他淘氣的眨眨眼。“以後我會盡我顧問的本分,不會再讓這種情況發生。”
“這麽說,你是願意原諒我了?”
“沒有過錯又哪兒談得上原諒,你就少把這句話挂在嘴上了。”尤其是每每聽他這麽說時,最後心虛的都是自己。
葉文斐點點頭,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