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沈情冷笑:“現在你還有什麽想說的嗎?”

“比如臨終遺言之類的。”

宋凜尚不知沈情發現了什麽, 只好維持着暴露之前的最後一絲倔強:“說什麽?”

沈情念出了酒店的名字:“我看到了。”

宋凜:“……”

現在坦白從寬還來得及嗎?

宋凜耳朵尖紅了, 他抿了抿唇:“我來法國出差。”

沈情呸了一聲,罵他:“死鴨子嘴硬。你來法國出什麽差,我怎麽不知道?”

宋凜:“比較急,臨時的。”

沈情:“我猜工作內容是跟蹤我?”

宋凜又跟鋸了嘴的葫蘆似的, 不說話了。

要數沈情最煩他的一點, 概莫如是:悶騷,不夠坦誠, 大部分話都說不說口。

以前沈情沒談過戀愛的時候一直在疑惑,為什麽情侶間總是吵架,明明是互相相愛的, 那就給予對方足夠的信任,相信他做什麽都是為了自己好。

這樣不就不會吵架了嗎,只要足夠相愛。

現在沈情明白了,相愛一點都不夠, 倒不是說他跟宋凜相愛, 畢竟他跟宋凜相敬還差不多, 只是對方悶騷的性格着實讓人生氣。

沈情這樣想着, 聲音裏已經帶了壓抑的怒氣:“你來,你跟我說不行嗎?至于這樣偷偷摸摸跟人販子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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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凜捏了捏眉心:“對不起。”

沈情不依不撓:“你說清楚。”

宋凜嘆了口氣, 妥協了:“是我不對, 不應該不告訴你。”

“但是,我太擔心你了。我以為,你生氣了, 不願意我跟着你。”

沈情簡直不知道說什麽好了:“你是豬嗎?”

宋凜乖乖點頭:“是。”

沈情:“……”

他吸了一口氣平複心情:“看在你認錯态度良好的份兒上原諒你,你在哪?”

宋凜遲疑了下:“你隔壁。”

沈情:……

好想罵人,這跟變/态癡/漢有什麽區別。

他把視頻挂了,起身去敲隔壁的房門。

過了一會兒,門被緩緩打開,後面露出宋凜鋒利無敵的半張臉來。

一直以來,宋凜在沈情心中都是,強大冷靜冰冷的那挂,像一柄吹毛斷發的劍,月光照在上面能看得見反射在牆上的刀光。

但與他接觸越多沈情才發現,他也有缺點,也有軟弱,還會有小孩子一樣被沈情訓斥的時候。

宋凜讓了一步,沈情便擠進門去。

進門處的衣架上挂着黑色長風衣,桌子上放着亮着屏幕的筆記本電腦,旁邊還有一個黑色的口罩。

沈情掃了一眼,吐槽道:“你這全副武裝的,要不是我們結婚了,我懷疑你要拐賣人口,專門找我這種年輕貌美的,拐進大山裏生孩子。”

宋凜已經習慣了他的口無遮攔,擡手把口罩扔進了垃圾桶裏。

沈情坐在床對面的小沙發上:“飛機上那個也是你吧?”

宋凜手一頓,解釋道:“怕你吐得受不了。”

沈情挑眉:“我的機票也是買的咯?”

宋凜嗯了一聲,沈情大失所望,埋怨道:“你還不如不告訴我,我以為我運氣爆棚,想回國買彩票來着。”

宋凜便順着他的話說:“你想中獎也不是不可以。”

沈情連連擺手:“別,別敗家,孩子還等着喝奶粉。”

雖然說宋凜的錢足夠他随意揮霍,但沈情既然嫁入豪門了,便總有要為這個家操心的擔憂,明知這麽花錢也沒什麽,下意識也會緊一點。

難道這是窮苦一年的後遺症?

由奢入儉難,沒想到由儉入奢也難。

沈情琢磨着,自己一定是上輩子壞事做多了,這輩子就別想體會一哈大手大腳的生活。

此時夜幕初落,巴黎才堪堪七點半,窗外的夜色泛着股溫柔。

沈情往外看了一眼,随意問道:“要不要出去走走?”

話剛出口,他就想起宋凜桌子上那個猶亮着屏幕的筆記本,便又改口道:“算了,你還有事……”

宋凜的回答卻是抓住了他的手:“走吧。”

他神色淡淡,仿佛只是出門随手拿起了自己的錢包,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心跳有多喧嚣。

酒店離塞納河比較近,兩個人沿着街道,不知不覺走到了河畔。

夜晚的涼風拂過河面,裹挾着水汽從臉上劃過,臉側的碎發紮着皮膚,癢癢的。

河中的游船亮着燈,像散落在水面上的星星。

沈情蹭了蹭臉:“我想坐船。”

宋凜有些擔心:“我要不要帶個袋子。”

沈情看了看平靜的水面,覺得不至于,但為了以防萬一,兩個人還是帶了袋子。

在碼頭買了兩張票,宋凜扶着沈情上了船,他們坐在第二層,看得更遠。

游船啓動了,兩岸的燈火延綿不絕,遠處的埃菲爾鐵塔閃着光,猶如懸在天邊的明星。平緩的水流聲和船上的笑語交織,在船只穿過橋洞的時候還會激起一陣回響。

天高水闊,岸邊林木蓊郁,深沉的樹影上嵌着都市的明燈沈情坐在船上,覺得是他們在向身後流去了。

在二層的風有些涼,宋凜便微微側了身,幫他擋着點,生怕沈情着涼了。

遠處的巴黎聖母院小島像個浮在水面,只露了殼的巨龜。

游船一路東行,到小島後折返,鑽過跨河大橋的胯/下,慢慢返航了。

沈情看着兩岸漂亮的燈火,想起自己有次喝多了躺在天臺,望着天邊的星星,突然覺得十分開心,這種感覺跟此刻的心情高度重合。

他低聲念道:“此處該發生一個吻。”

宋凜沒聽清,轉過頭看他:“什麽?”

沈情望着他的眼睛,片刻後笑了一下:“沒什麽。”

在他看他的那一眼裏,他們接吻了。

次日便是“明日之星”獨奏會。

沈情在後臺已經換好了正裝,伴随着掌聲,他上臺鞠躬,而後坐在鋼琴凳上。

他對自己有種莫名的自信,仔細想來,沈情這十幾年的鋼琴演奏生涯也足夠順遂,除了沒拿過重量級的國際性大獎,名氣尚微之外。

畢竟他還年輕。

這次演奏的曲目是肖邦的降A大調波羅乃茲舞曲。托自家老爹的福,沈情最擅長的曲子全是肖邦的。

這首曲子創作于肖邦晚年,波蘭民族起義的時候,基調偏向于豪邁勇敢,充滿了英雄性的史詩般的激情,對沈情在感情表達上要求比較高。

畢竟沈情是銜着金湯勺出生的人間富貴花,平常看的書也不過是……

叨擾了,沈情想了半天,發現自己只看樂譜。

因此在這首曲子上,他更側重技巧和節奏。

和聲上獨特的轉調在踏板的巧妙配合下格外出彩,各種副屬,重屬,那不勒斯和弦都精彩得無以複加。旋律線條棱角分明,簡單卻極富煽動效果,在一次次半音中波瀾起伏。

就如同它的名字:“英雄。”

這是英雄的象征。

沈情突然抓住了這首曲子的精髓,這是波蘭雖敗猶榮的英雄氣概,波蘭的民族精神。

那是一轉而逝的模模糊糊的靈感,卻使沈情的指尖更加用力。

排山倒海之勢的尾聲爆發,一曲終了,餘音繞梁。

沈情起身的時候,臺下靜了一瞬,之後才是排山倒海的掌聲。

宋凜坐在後面,明明是不算近的位置,沈情還是一眼看見了他,眉眼彎起,所有的鋒利都化作了繞指柔,是那種坐在那裏就能找來一堆桃花的好模樣。

演奏結束,沈情溜到宋凜旁邊坐着。

宋凜克制住了興奮的語氣:“彈得不錯。”

沈情非要從他嘴裏扒拉出誇獎來:“怎麽個不錯法?”

宋凜搖搖頭:“我沒那麽懂這首曲子,但我聽得出。你的演奏在我眼裏無可挑剔。”

沈情拍了拍他的肩:“這不是鑒賞水平挺高的嘛。”

宋凜失笑。

臺上正在演奏的曲子是降E大調平靜的行板與華麗的大波蘭舞曲。

沈情趴在宋凜耳朵邊小聲說:“這首是1830年的巴黎。”

曲調流暢,平靜而溫和,就像前一天夜晚裏,兩個人坐在游船的二層,穿過古老的橋洞,岸上的光影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水中,又被船只溫柔地攪碎,蕩漾出一個美妙的夢境。

沈情又想起那句話。

“此處該發生一個吻。”

宋凜故意扭過臉來,呼吸交融,鼻尖碰着鼻尖。

沈情嘴唇沒動,用着氣音問他:“怎麽?”

宋凜垂眼,濃密的睫毛擋去了眼中的神色,他說:“親親你。”

試探着,猶疑着,相碰。

蹭了一下,感受到對方帶着涼意的觸感,舌尖沾了一點濕,埋伏在柔軟的城牆和堅硬的牙齒後面。

像是蜻蜓斂着翅膀,慢慢地降低了,輕盈地略過水面,留下了一點漣漪,向四周蕩去。

優雅的琴聲籠罩着兩人,四周都是人群,天很藍,風也很輕。

沈情已經無暇去顧忌周圍有沒有人注意到他們兩個,他的心髒發緊,快要呼吸不過來了。

腦海裏焰火升騰又炸裂,閃閃爍爍,明明滅滅。

豔麗的色彩碰撞又融合。

陽光透過教堂斑斓的彩色玻璃窗,被分割成無數條明麗的光線。

宋凜輕輕彈了一下沈情的鼻尖:“呼吸。”

這一句話,沈情才似回生,大口大口地喘着氣,胸膛起伏。

他卸磨殺驢般抱怨了一句:“以後不要随便親我。”

宋凜:“不是你讓我親你的嗎?”

獨奏會已經結束了。

楊琪琪跟蘭子君正在找他,于是沈情揮了揮手,示意自己在這裏。

楊琪琪又是氣得不行:“演奏結束你跑什麽,麻煩死了!就你這态度,別想收到邀請了!”

沈情還未回話,又一個外國男子走了過來:

“沈先生,我是IMG公司的經紀人,覺得您很有潛力,想問您有沒有興趣了解一下?”

楊琪琪驚訝失聲:“你們公司不是說不再簽亞洲鋼琴家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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