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小宋刺小學一年級入學才一個月, 老師就跟沈情打電話了, 說小宋刺在學校和人打架了。

沈情反複确認了好幾次,才相信确實是自家孩子跟人打架了。

放下電話,他又跟宋凜留了消息,說了這件事兒, 自己先往學校去了。

一到辦公室, 老師先給他倒了杯水:“沈先生好。”

沈情接過水杯,也顧不上喝, 放在一邊,先看了眼辦公室中間站着的兩個孩子,一個是宋刺, 另一個是個胖胖的看起來十分敦實的小男孩,眼淚流了一臉,額頭上還繃着紗布,看起來還挺凄慘的。

宋刺就衣服上有點髒, 表情委委屈屈的, 站在一邊。

沈情看了一眼就知道這大概是怎麽回事兒, 于是問老師:“麻煩老師講一下具體事情經過吧。”

老師回道:“宋同學把李悄同學從臺階上推下去了。”

沈情拉了個椅子一屁股坐下:“老師, 話也不能這樣講吧。為什麽推他,怎麽推的, 哪個臺階都得說說吧。”

老師惶恐解釋:“我去的時候李悄就已經被推下去了, 額頭受傷嚴重,我就把他帶到醫務室包紮了。至于原因,兩位同學都不肯說, 地點就在一樓的樓梯口。”

沈情點了點頭,朝小宋刺招了招手:“來爸爸這兒。”

小宋刺怯生生地看了一眼老師,沈情順着他的目光不鹹不淡地掃了一眼那位女老師:“看你老師幹什麽,她還不讓你動?”

老師連忙插話:“诶喲沈先生,這可是沒有的事情,我就帶着兩個孩子到辦公室了解一下經過。”

小宋刺這才撲到沈情懷裏,沈情把小孩的臉按在自己胸前。

過了一會兒,就察覺到自己前襟試了一塊兒。

這小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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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情低頭,把小宋刺的臉擡起來,竟然已經流了一臉的眼淚。

哭也沒有個聲音,咬着細細的小白牙,趴在他懷裏揉眼睛。

沈情心疼得直抽氣,用手指給他擦眼淚,輕輕地拍着小孩的背。

撚了撚濕/漉/漉的指尖,沈情問老師:“我家刺兒不是那種主動挑事兒的孩子,您确定是他推的嗎?”

“不是你家孩子推的還是誰?在場就兩個人還能是鬼推的不成?!”

身後傳來怒氣沖沖的女生,沈情回頭一看,一位提着chanel小包的大波□□士進來了。

她踩着一雙跟極細的高跟鞋,像圓規。

随着她的靠近,沈情聞到了一股濃郁的香水味,是chanel五號,痱子粉的味道。

沈情不由得咳嗽了兩聲。

那位小姐把包往老師辦公桌上一甩,也拉着個凳子坐下了:“老師您說怎麽辦吧!小小年紀就在學校故意傷人,你看看我兒!”她指着小胖子的頭,“被打得喲,這種孩子就應該讓他退學,不然一班同學都難逃毒手。”

小宋刺聞言吓得又往沈情懷裏縮了縮。

沈情微笑:“這位家長,您這話怎麽好意思說得出口?上來也不問清楚,就一通亂吠,還在孩子的面前,您就是這樣為人父母的嗎?”

“我是沒問,我眼睛也不是瞎的吧。”女士咬牙切齒,拉着小胖子,“我兒子頭大那麽大一個疤,我是瞎的嗎?”

沈情拿手捂住了小宋刺的耳朵,這個動作讓女子怒火更甚,接着他慢悠悠道:“不如我們還是看一下監控再說吧。”

女人怒道:“看就看,讓你看看你的好兒子是怎麽忍心把同學推下去的。”

兩人一齊看向老師。

老師被看得渾身一顫,穩定情緒後問道:“調監控有些麻煩的,事情都清楚了,不如直接商量下怎麽處置吧?”

沈情起身:“老師是怎麽得出“事情都清楚了”這個結論的,我連是不是我孩子親手推的都不知道,這也叫“事情都清楚了”?”

“你不給調我們不能調?”女子咄咄逼人,“這人明顯就是想仗着沒錄像給他兒子開罪,你還袒護對方,你這個老師怎麽當的?!”

雙重壓力,老師感覺自己飯碗不保,這個工作是她好不容易過千軍搶來的,薪資優渥令人眼紅,她哪裏舍得。

于是連忙帶着兩位家長去看監控。

保安把監控往前撥了一點,屏幕上正對着樓道的拐角,這樣可以同時看到樓道裏和走廊的狀況。

小胖子正坐在臺階上,托着腮不知道在想什麽。

一個小小的身影出現在屏幕裏,宋刺從樓上下來了,路過坐在臺階上的小胖旁邊。

小胖注意到邊上來人了,直接站起來,把人堵在臺階上。

兩個人交談了幾句,小胖開始伸手推搡宋刺。宋刺被推得一個趔趄,繞開了小胖,準備離開。

小胖子不依不撓,跟一堵小肉牆一樣,堵在宋刺面前,嬉皮笑臉說些什麽,手下的動作也沒聽,一直把宋刺往回推。

宋刺實在受不了,在小胖推他的時候,往回擋了一下。

這一下可不得了。

小胖剛好站在臺階邊緣,重心本來就不穩,他也沒注意腳下,于是宋刺輕輕一推,他就腳下落空,直接從臺階上滾了下去。

臺階堅硬,小胖子在滾下去的時候剛好撞到了頭,頓時鮮血恒流。

看起來确實是傷得很重。

而發生這些事情的時候,正處在體育課課間活動的時候,老師就在拐角的走廊低頭玩手機,按理說在小孩子發生争執的第一時間就可以去阻止,但是她并沒有,似乎對樓梯口發生的事情毫無知覺。

直到小胖從樓梯上摔下來,驚天動地地一陣響,這位老師才驚覺,向現場跑過去,抱着孩子去處理傷口。

沈情看完視頻,扭頭去看對方家長:“您看?監控裏拍得也挺清晰,這件事不能怪我家孩子吧。”

那位女士先是剜了一眼老師,接着扭過頭恨恨地對沈情說:“怎麽不能算了,你家孩子直接把人從臺階上推下去了,這是不是事實?現在監控都放在這兒了,你還想開脫?”

這算哪門子開脫?沈情真實無語。

“不是,您能不能講點道理?”沈情把監控暫停在小胖推搡宋刺的時刻,“你自己看,難道不是因為您家孩子先動手動腳推來推去,我家孩子實在人不可忍還了下手,這也要怪他?”

“照您這種追究法,那您也應該追究老師怎麽在拐角袖手旁觀,追究這個學校臺階怎麽建得這麽硬,追究您家孩子手怎麽這麽欠,非要去推我家刺兒。”

女子被噎得半天說不出來話。

她幹脆直接甩鍋:“那我家孩子這麽乖,他怎麽會無緣無故去推人,照你這個說法,肯定是你家孩子做了什麽事,欺負我兒子了,他才找個機會還手。你家孩子要是老老實實的,他能去推?!蒼蠅還不叮無縫的蛋呢!”

女子振振有詞地說完,翻了個白眼。

這一番受害者有罪論的強盜邏輯,着實是無賴到了極點。

沈情一點也不意外這樣的家長教育出來的孩子是小胖子這個樣子。

他只慶幸,還好在宋刺長大的途中,自己和宋凜能一直伴其左右。

想曹操曹操到。

辦公室的門被敲了幾聲,宋凜進來了。

他似乎是剛結束某個回憶,一身西裝整整齊齊,渾身沒有一絲褶皺,袖口的鑽石袖扣閃閃發亮。

女子看到宋凜的第一瞬間就站直了身子,下意識整了整裙子和頭發。

宋凜的目光落在沈情身上,他快步走了過來,站在沈情身邊,關懷地問:“沒事吧。”

沈情笑眯眯地回他:“沒什麽事兒,也不是你兒子惹的禍,刺兒挺乖的。”

宋凜松了口氣:“我就說寶寶這麽乖,怎麽可能在學校跟人打架。”

他握着沈情的手,兩個人無名指上的同款婚戒閃耀着微弱的光芒。

女子這才意識到兩個人的關系,面色難看了一瞬,小聲地說了句“惡心”。

沈情裝作什麽也沒聽見,面色如常地跟宋凜陳述事實。

宋凜聽完之後,看了一眼女子,蹲下身,看着小宋刺:“乖,跟爸爸說說,他推你的時候說什麽了?”

他敏銳地注意到小宋刺的情緒不是很好,除了那種小孩子在面對老師叫家長環節天然的恐懼外,還有着濃濃的委屈,以及最後的憤怒。

他覺得兩個小孩子吵架的內容可能不一般。

小宋刺抿了抿唇,搖頭。

宋凜自然是不信的,摸了摸小孩兒軟軟的頭發,溫柔地說:“那你悄悄告訴爸爸。”

小宋刺左右看了兩眼,踮起腳尖,趴在宋凜耳朵旁邊說了幾句話。

兩只小手捂在嘴巴邊,生怕被人偷聽了去。

宋凜聽完之後,臉色已經冷了很多。

沈情心頭一緊:“怎麽回事?”

宋凜不想當着這麽多人面把宋刺告訴他的悄悄話公之于衆,只含糊地說:“這小胖子罵他,還有我們兩個,罵得挺難聽。”

沈情幾乎一瞬間就反應過來這是怎樣的辱罵。

他不是沒有擔心過,如果以後宋刺越長越大,總要接觸更多外界,別人問起他的家庭,他該怎麽解釋,又将會承受怎樣的誤會,甚至貶低。

他也想過,要不別讓宋刺去學校,像宋凜一樣直接在家請老師過來。可是不管怎麽樣,最後宋刺都是要一個人面對這個世界的,他和宋凜不能陪他一輩子,他只能提前讓這個孩子,慢慢去接觸外界。

但他沒有想到這個世界的惡意來得這樣的早,在這個孩子還不能他的家庭與衆多普通家庭有什麽區別的時候。

宋凜冷着臉,心頭火燒,他把那個小胖子扯過來,也不管那個女人,對着小胖子一字一句地說:“這麽小就懂得欺負別人?你以為你很優越?你有個這樣的媽媽有什麽了不起的,她管你嗎,我警告你,下次別讓我知道你在欺負宋刺,你以後說他一句壞話,我就讓你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他神情兇狠,天生是高眉深目的長相,在這種情況下,更為他的氣勢加成,使這個男人看起來就像一匹兇狠的狼。

這番擲地有聲的話一出,小胖畢竟還是小孩子,被吓得臉色刷的白了,往後退了幾步就放聲大哭。

女人急了,過來想要動手,被宋凜一把按住了手腕,甩在了椅背上。

哐當一聲,椅子砸在地面,響亮的一聲。

女人怒了,大聲嚷嚷:“你知道我老公是誰嗎?就敢這樣對我?我告訴你,這個學校的教學樓還有我老公掏錢蓋的一棟,你信不信我讓你的孩子連學上都沒有?!”

宋凜眉頭皺起:“陳威?”

女人得意洋洋:“既然你也聽過我老公的名字,就該知道我家不是你招惹得了的。”

宋凜不知怎麽的,嘴角又浮上一層冷淡的笑:“那你現在,當着我的面,給他打個電話看看。”

女人看着宋凜這幅态度,有點慌亂,但此刻輸人不輸陣,她說什麽也要穩住,于是強自鎮定地從包裏掏出手機,給她老公撥了個電話。

“對了。”宋凜涼涼地補充了句,“我是宋凜,麻煩你說清楚。”

這下電話還沒接通,女人的手機就從手中滑落,狠狠地砸在木質地板上。

宋凜。

這個名字京城的富貴人家誰不知道。

可以說是如雷貫耳。

女人徹底慌了,手機摔到地上也顧不得撿,她連忙挂上一個讨好的笑:“宋總,您看,這不是沒認出來您嘛?誰能想到咱們京城商界巨鱷這麽年輕,這麽帥氣,我真的是有眼不識泰山哦,咱們這也算不打不相識,您說是吧,這事兒是犬子的錯,怪我沒教好這個小畜生,驚擾到令郎了,實在是萬分抱歉……”

臉上憤恨的表情扭轉得太快,以至于女人的笑容有些扭曲。

邊上的老師看的目瞪口呆,至于小宋刺,早就被吓哭了,一頭鑽進了沈情懷裏。

沈情拍着他的背:“你這孩子,怎麽跟袋鼠寶寶似的。”

女人還在那裏喋喋不休,表情凄凄慘慘,只求宋凜大人不記小人過。

宋凜沒有理會他,只看了一眼小胖子:“記住我說過的話。”

小胖子被這一眼看得馬上躲到了辦公桌後面。

宋凜轉身,牽着沈情:“先回去吧?”

沈情點頭,又拉着小宋刺,一家三口手拉手出去了。

走了很遠,女人哀求的聲音似乎還在辦公室回蕩,還伴随着對孩子的謾罵。

沈情若有所思:“看來那位陳總夫人還很八婆,我們家的事情也要對着孩子說。”

宋凜冷哼一聲:“大人什麽樣,小孩什麽樣。”

沈情笑了:“這句話有個諺語,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

他頓了頓又說:“宋凜,你小時候也這麽乖嗎?”

宋凜看了眼老老實實跟着沈情走的小宋刺,兩個人停下的時候,這個孩子不知道在發什麽呆,還撞到了沈情腿上。

他目光溫柔:“是啊,跟我兒子一樣乖。”

沈情暗諷:“也不知道長大了怎麽這麽兇?”

宋凜挑眉:“我哪裏兇了?”

他都恨不得把這一大一小捧在手心了,平常就是牽着怕碰了,含着怕化了的狀态。

沈情臉紅了紅:“床上兇。”

宋凜失笑,朝他比了個口型:“只對你兇。”

到了家,沈情把小宋刺的髒衣服換下來,就聽見小朋友悶悶不樂地說:“爸爸,我為什麽沒有媽媽?”

沈情手一抖,差點把髒衣服扔到床上去。

他把衣服交給傭人,又從衣櫃裏挑了一套新買的,給宋刺套上,這才假裝鎮定地問:“刺兒為什麽突然想問這個?”

宋刺乖乖地伸着胳膊,任憑沈情擺置:“李悄說大家都有媽媽,就我一個人沒有媽媽。”

沈情回想了下,才意識到李悄就是那個小胖子的名字。

他把衣服給宋刺套上,不緊不慢地解釋道:“那你想想,他們都有幾個媽媽,幾個爸爸?”

小宋刺掰着手指:“一個爸爸,一個媽媽。”

沈情接着問:“你有幾個爸爸,幾個爹爹?”

小宋刺仰着臉:“一個爸爸,一個爹爹。”

沈情彈了下他的額頭:“你看他們有爹爹嗎?”

小宋刺:“沒有。”

“所以說,他們雖然都有媽媽,但是他們沒有爹爹,大家都是有兩個家長,但是只有你有爹爹,你是獨一無二的。你的爹爹全世界最厲害。他們是媽媽生的,你是爸爸生的,有什麽區別呢?”

“其實沒有區別,而且他們的爸爸還沒有你的爹爹厲害。”

沈情說着低頭問他:“你喜不喜歡爹爹,喜不喜歡爸爸?”

小宋刺重重點頭:“喜歡!我愛爹爹,也愛爸爸!”

沈情笑着親他:“好了,那你還糾結什麽?你是全世界最獨一無二的寶寶,你有一個最厲害的爹爹。”

站在門外偷聽了許久的宋凜最終放下了推門的手,轉身朝樓下走去。

他的嘴角始終都挂着笑,揮之不去。

第二天,沈情就聽到宋凜說那個小胖子轉學了。

他打趣道:“不帶着他爸蓋的那棟樓一起走?”

宋凜淡淡地說:“他爸有個項目還得求着我。”

沈情笑了笑,低頭去逗弄小宋刺:“爹爹厲害不厲害?”

小宋刺使勁兒點頭:“厲害!”

第二天小胖子轉學,去班裏拿書的時候,都不敢看他,全程繞着小宋刺走。

沈情便接着說:“以後要成為爹爹那樣厲害的人哦!”

“嗯!以後我也要保護爸爸!”

沈情便摟着小宋刺笑起來。

他的眼睛彎彎,如同月牙,卻又明媚得不可思議。

宋凜和他對視一眼,就感覺一生就和這個人走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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