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皇帝x太醫【三】
以退為進向來極好用,如果對方沒有得寸進尺的毛病。
魏珣端着那碗全部是肉的飯,細嚼慢咽,動作優雅自然,但是速度不慢,堆成小山的肉以一種讓人嗔目結舌的速度消失。
蕭子焱看着魏珣的筷子在那幾道肉菜裏進進出出,而菜盤子整潔有序地變得幹淨,甚至伸到了湯裏撈排骨……
他也端起碗,把青瓜都夾進來,撈起了蓮藕排骨湯裏的排骨和蓮藕,匆匆忙忙開始吃。
兩人同時放下筷子,桌子上幹幹淨淨,連蓮藕排骨湯都被喝光了。
“嗝~”蕭子焱摸了摸肚子,忍不住打了一個嗝,兩人對視一眼,又各自移開視線。
“飯後散步有利于消化,陛下願與微臣一同去麽?”太醫院的夥食很清淡,魏珣作為一個肉食動物已經很久沒有吃這麽飽了,目前十分滿足,心情也很不錯,他完全不介意放下身段邀請一下皇帝。
“那就去吧。”這次倒是有眼色,看在你兢兢業業為朕治病的份上就給你個面子。
禦花園裏有個荷塘,初夏時分,裏面嫩綠的荷葉尖角很多,倒是沒有什麽花苞,只有荷葉的清香,很是怡人。魏珣稍落半步與蕭子焱同行,走在荷塘後的碎石子路上,身後是兩個宮女一個提燈的太監。
蕭子焱生得英挺俊朗,走起路來虎虎生風,魏珣慢吞吞地跟着,每次落後幾步,蕭子焱就慢下來了。
蕭子焱難得體貼,将心比心,想來魏太醫吃了那麽多肉一定是走不動了。
“陛下,飯後散步要慢行,太過急躁會腹痛。”魏珣見他忍不住想快點走的樣子,笑的溫潤無暇。
“是是是。”蕭子焱很敷衍的應了幾句,還是放慢步子配合走路慢吞吞的太醫。
“愛卿你一定是烏龜修煉成精的。”
“烏龜長壽。”魏珣也不腦,縱容地笑笑,回答得很淡定。
“治不好朕一樣砍了你的龜——”
兩人突然再度對視。
蕭子焱尴尬地幹咳了兩聲。
魏珣冷着臉不說話。
迷之沉默。
“今晚月色很美啊。”蕭子焱擡頭望着時隐時現的月亮,烏雲毫不客氣地遮上去,頓時沒了影。
“怕是要下雨了。”魏珣擡頭看着突然聚集起來的烏雲。
“陛下,奴婢帶了傘。”金貴拿出一把油紙傘。
“一把傘怎麽夠,你們都想淋雨嗎?”蕭子焱揮揮手讓金貴收起來。
“陛下,前面有個亭子,可以先行一避。”福貴遠遠指着亭子尖。
“那我們快點走吧,魏太醫,嗯?”
“事有輕重,陛下所言極是。”魏珣大步流星跟上蕭子焱。
雨來得太任性了,随着一道巨大的閃電,水滴噼裏啪啦往下砸,金貴撐開油紙傘,舉在蕭子焱頭上。
而魏珣沒有這麽好的待遇,很快就被淋得半濕。雨過天晴是江南進貢的布料,輕薄飄逸,濕了之後更顯得單薄,甚至有些透明,他柔順的長發被浸濕,披在背後,像一匹上好的墨綢。水珠順着白皙的臉滑到下巴,滴入衣襟,整個人像被風雨摧殘的嬌花,狼狽中帶着別樣的風情。
“魏太醫,過來些。”這種文文弱弱的人身體都不好,醫者不自醫,萬一病了,可沒有人能替換。
“微臣身體健壯,這等小雨,無傷大雅。”
“讓你過來你就過來,廢話什麽。”
“過來。”蕭子焱接過金貴手機的傘,向魏珣招了招。
大爺您這是逗狗呢。
魏珣依然我行我素。
“你不過來朕過去,行了吧。”
蕭子焱撐着傘,擋住了魏珣頭頂上的雨,之前被護得嚴實的龍袍露出了被打濕了一大片。
“皇上如此厚愛,微臣惶恐。”
“這算哪門子厚愛,皇上就不是人了?給朋友打個傘怎麽了?”蕭子焱一巴掌拍在魏珣肩膀上,然後又把胳膊搭上去,袖子被魏珣的衣服濕了一片。
“難道你覺得朕和你做朋友不好?”
“朕看你還挺順眼的。”
“微臣榮幸之至。”魏珣第一次露出清淺的笑意,只是一瞬,與平時那種公事公辦的笑不同,這一笑恍如冰雪消融,又像是夜裏的昙花一現,讓人心緒浮動。眼尖的蕭子焱看到了,覺得胳膊下摟着的人燙人起來。
可能是這衣衫太薄了。他望着魏珣的側臉,輪廓精致而冰冷,怎麽能笑起來就那麽順眼。
勾肩搭背間觸到的體溫綿熱一點點從胳膊上傳到全身,血液全湧到那裏去,皇帝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風裹着水汽吹過來,蕭子焱也不覺得冷,只覺得一時之間燥熱地厲害,臉上也有些紅暈。
魏珣看的清楚,心裏默默打算盤,這人性情絕好而不自知,攻略他也不虧本。
皇帝卻在想,好熱啊,再這麽發熱,朕的病又要發了……
再長的路也有走完的時候,蕭子焱收了傘,抖了抖龍袍上的水,坐在亭子裏的石凳上。
“你也坐吧。”
魏珣便坐在他對面。
福貴拿着傘回乾坤宮叫禦辇,兩個宮女沉默地守在一邊。
“魏…魏——”蕭子焱試圖聊會兒天打發時間,叫了兩下,遲疑地停在後面那個字上,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魏太醫的名字。
“魏珣。”
“是哪一個字?”
“《淮南子》中‘東方之美者,有醫無闾之珣玗琪焉。’便是那個珣。”
蕭子焱聽着魏珣溫吞的解釋,不想講自己根本沒看過《淮南子》,只是點頭,稱贊。
“真是個好名字。”
魏珣手指沾了水,在桌子上寫了一個“珣”字。
蕭子焱又連連點頭。
“好好好!好看!”
只是沾水寫的字就清隽工整,若是換上上佳的筆墨,寫起字來一定更好看。
“你不是小時候做學徒嗎?這個名字也不像學徒,你小時候還有什麽名字嗎?”
“長生。”魏珣的父皇愛極了魏珣的母親,愛屋及烏,希望兒子長命百歲,平安一生,便給魏珣起了小字——長生。
“這個好!”蕭子焱這次誇得是十足的真心誠意。
“長生長生!”蕭子焱叫了兩聲。
“臣在。”
魏珣吐字速度溫吞,偏又升不起催他的念頭,只覺得他這個人這樣說話也挺好——
溫潤疏朗,篤定踏實,每一個字都很有份量,聽一遍就記到心裏去了。
“要是給朕念奏章的太監說話也這樣就好了…”
“朕處理奏章的時候肯定不會偷懶。”
魏珣面無表情。你才太監,你全家都太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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