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頌安偷偷瞄了眼已經坐在桌邊出了好一會兒神的衛旬,一顆心跳得七上八下。他八歲就被賣入侯府伺候衛旬,至今已經十一年了,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三爺的臉上挂了彩,那一道道的紅痕,一看就是被女人的手抓出來的,所以說三爺在程家到底遇上了什麽事呢?難道和程家小姐沒談攏?

就在頌安胡亂揣測的時候,房門被叩響。

衛旬似乎這才回神,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

婢女頌晴走進來,柔聲道:「三爺,該沐浴了。」她是專門伺候衛旬起居的貼身侍婢。

一提到沐浴,衛旬臉色一沉,頌安猜測他肯定不想讓其他人見到自己脖子上的抓痕,于是他連忙道:「今日由我來伺候三爺沐浴吧。」

頌晴秀眉一蹙,似乎有些不滿,「可是……」

頌安湊上去扳着頌晴的肩膀将她轉過去,湊到她臉旁低聲說:「別問這麽多,吩咐人搬熱水進來,然後你便歇下吧,三爺這暫時不用你服侍了。」

說着将滿頭霧水的頌晴半推了出去,然後又退回到房中,輕手輕腳地阖上了門,他看了眼衛旬,對方仍默不作聲地坐着。

須臾過後,頌晴吩咐着其餘幾個家仆陸續地搬了熱水進來,直到将屏風後的大木桶灌滿之後才又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臨走之前頌晴欲言又止地停了停,結果被頌安警示性地瞧了一眼,便也不甘不願地退下了。

房內恢複安靜之後,頌安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湊到衛旬的身邊,「三爺,現在要不要……」話沒問完,衛旬便站了起來,頌安連忙退開一步。

衛旬轉過身,脖頸間的幾道抓痕在燭火下顯得格外明顯,「沐浴。」

在頌安的服侍下,他緩緩地坐進木桶,當熱水浸過身軀時,身上的抓痕傳來陣陣刺痛。

頌安替他擦洗着身體,手中的汗巾謹慎地繞開那幾道紅痕。

氣氛實在太過冷凝,頌安絞盡腦汁地尋了個話題,試圖讓自家主子高興點,「三爺,那匹『玉面閻王』已經送來些日子了,您不打算牽出去跑幾圈?」衛旬素來愛馬,幾年前又開辦了馬場,養馬、馴馬、賽馬樣樣不落,如今生意做得越發紅火,所以和他提這個總不會錯。

衛旬阖着眼,「下一季的賽馬何時開始?」

頌安回道:「初步定在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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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旬點了點頭,又不言語了。

說這個都不行,看來三爺心情真的很糟糕,頌安悻悻地不敢再開口。

衛旬又悶了半晌,忽而又說:「今天的事不要對任何人講。」

頌安眼睛都不敢擡,「喏。」

從發生那件事之後直到現在,已經過去好幾個時辰了,衛旬的情緒也已經變了幾番。剛剛離開程家的時候,他真是氣得七竅生煙,只恨自己多管閑事,怎麽救下了這麽一個瘋瘋癫癫的小白眼狼,不僅不感謝他,還把他當成了采花賊,對他又打又撓,真是氣煞人也!他真是很想沖進去好好地和這個小女人理論,可他又不能這樣做。

首先,他是私闖民宅進去的;其次,他堂堂一個男子漢,卻被一個小丫頭抓得挂了彩,所以他只能吃下這個啞巴虧,真是倒黴。正事沒辦成,反而被當成了采花賊,還破了相,這要是出門被人瞧見了,不被笑死才怪。不過現在時已入夜,衛旬腦中的怒火終于燒盡,硝煙彌散開來之後,居然顯現出那個女人的模樣來,而且久久都不曾消失。

她靜立在涼亭中,白衣紅唇;她沉浸在湖水中,雪膚烏發,每一個她都美得仿若畫中不染纖塵的仙子,就那樣生生地走入他的眼中。

可當她醒來之後,卻又變得張牙舞爪、惱羞成怒,那雙烏黑明亮的眸子就像是蒙了凡塵的珍珠,少了仙氣,卻平添了幾分明豔與生動。

不過在蘇醒之前,她整個人都格外狼狽,仿佛浸泡在水中的宣紙,褶皺又潮濕,連那原本紅豔豔的唇瓣都變成了青紫,再加上他刻意捏鼓了她的臉,所以當自己吻下去時,她就像顆皺巴巴的軟包子……所以他為什麽要對一顆包子念念不忘?

這時,頌安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三爺,您的鲛珠呢?」

衛旬一時沒反應過來,「嗯?」

頌安的眼睛挪向他的脖子,「鲛珠……」

衛旬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察覺到那裏空無一物之後不由得一驚。

鲛珠有鲛人之淚的美稱,金黃色的鲛珠更是珍貴非常。這枚鲛珠對衛旬來說可謂是意義非常,他的娘向氏是标準的女中豪傑,一直随他爹征戰,她懷上衛旬時已經将近四十歲,向氏本以為自己臨盆之期未到,又向來身強體健,所以在大肚便便之際還和爹在戰場上出生入死,結果沒想到産期提前,就将衛旬生在了戰場上。

他出生第二日,大戰便随之告捷,爹認為這是衛旬給他帶來的好運,所以将敵國頭領頸上的本命鲛珠虜來送給了剛剛降生的衛旬,此後便對這個生于戰場的老來子格外疼愛。對衛旬來說,這顆鲛珠算得上是一種榮耀,也是爹留給他最珍貴的禮物,所以他自降生到現在,從沒有摘下來過。

頌安擔心地說:「三爺,那鲛珠可是……」

衛旬自然知道鲛珠的重要性,不禁臉色一沉,恐怕是丢在程府裏了。可今日他去了程府的事又不能讓人知道,所以還不能明目張膽地去找,哎,真是頭疼!

衛旬推開頌安的手,嘩啦一聲從桶中站起來,然後雙臂壓在桶邊一撐便躍了出去。他伸手扯過屏風上的大汗巾,一面大剌剌地擦拭着身體,一面不着片縷地往裏走,「找機會溜進程府,無論如何也得把鲛珠給老子找到。」

頌安連忙道:「喏。」

程元珠将程元秀與情郎私會的情景描述得那叫一個繪聲繪色。

把金珠交給大夫人後,她不僅一口咬定它是程元秀與男人的定情信物,還說在她落水之後隐約也看到一個男人逃走了,所以程元秀一定是在和男人私會的時候不慎落水的,而且她又不會游泳,落水後怎麽上來的呢?肯定是被那個男人救的,所以一番推敲下來,程元秀與人私訂終身的事就是證據确鑿的事實了。

大夫人聽後大怒,但在發難之前,程元秀就病倒了。她受驚又着涼,回房後就發起了燒,病得氣勢洶洶,接連幾日才好轉。

三日之後,程元秀才從昏睡中清醒了過來。

當時屋中沒有人,她睜着焦距渙散的眼兒看着一處,情不自禁地開始回想起那日發生的事,那次事發突然,加上之後程元珠搗亂,她其實都沒弄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程元秀閉上眼回憶了一下,她記得那日大夫人心情很好,特意叫了千客居的流水席,還請了戲班來唱戲,而她之所以會如此慶祝,是因為都城侯府來向程元珠提親了。

程家盯着都城侯府夫人的位置已經不是一兩日的事,上京的人都知道,侯爺夫人一直在為三爺衛旬尋找合适的妻子人選,所以程家一直都很積極地和侯府保持聯絡。

總之經過多方努力,總算讓嫡女程元珠入了侯爺夫人的法眼。大家都知道侯爺一向看重自己的麽弟,以後八成是要把爵位襲給衛旬的,所以眼看着自家女兒就要成為下一位侯爺夫人了,這教大夫人如何能不開心呢。

但程元秀喜歡安靜,所以沒聽多久就離席了。她繞開人群來到了府中比較偏僻的浣花苑賞梅,結果一時貪玩失足落水。她最後的記憶便是在水中掙紮,然後隐約看到有一個高大的身影游向她,等她再度醒來時,便看到了那令人羞窘萬分的一幕……可如今回憶起來,那一幕恐怕是個誤會。

那個被自己認作是登徒子的男人應該就是那個把她從水中救出來的人,至于他所做的那些事,她記得曾從書中讀到過救溺水之人的方式,手法與他所做的事大體相似。

程元秀将眼睛閉上,略有些頭痛地嘆了一口氣。向來安靜沉穩的她,怎麽會那麽沖動呢?這可是她第一次打人,那種頭腦發熱、掌心灼痛的感覺令她記憶猶新,程元秀垂下眼,看着自己手掌的輪廓。

不過雖然他救了自己,卻也給她帶來了不小的麻煩。

這時,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送藥進來的沛玉一見她坐了起來,喜道:「小姐,您醒了?」

程元秀擡頭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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