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甜蜜的傷(1)
雪霁初夜,萬闌俱寂,了無生氣。
戚母房間,燈光橘胧,人影幢幢。
梅枚薇輕揉着酸脹的眼皮,眯着眼睛,依稀看到戚母坐在床頭,耳邊是翻撲克牌輕嘶聲,斷斷續續如秋風掃枯葉般。
她打着哈欠也坐起來,嘴裏含糊地問:“姥姥,你醒啦?什麽時候半夜的娛樂,從看書變成了玩牌?”
戚母連忙扔下一手的撲克,伸手在床頭櫃上取了件外套,給孫女熟練地披上。
她嘴裏還緊張兮兮地念道:“你這個丫頭,還這麽冒冒失失的,快穿上,小心感冒!人老了覺就少了,到了半夜睡不着的話,左右手兩方牌互打,沒過幾局時間就混過去了。”
梅枚薇被冷氣灌得縮了縮脖子,腦袋還是有些迷糊。她伸了伸腿,清晰地感覺到腳丫子下面熱哄哄的。原來是熱水袋還發着新熱,被毛巾裹着避免燙傷腳。她知道一定是戚母剛給她換過了。
空調在我們這個時代是個好發明,不管皇親貴族還是平民百姓,不管金屋富翁還是陋室人家,只要稍微有點經濟實力,就可以享受冬暖夏涼的舒适生活。
前幾年,戚家也趕時髦,安裝了一臺“大金空調”。可是沒過幾天,戚父就受不住室內外的冷熱交換,嚴重的感冒發燒了。等到戚父從醫院回來,看到空調外機上面醒目的日本文字,發了大火。
天知道他最憎恨日本人,身為正氣浩然的中國軍人,絕對的連日本貨也抵制了。他連夜叫人把這個禍害拆走。從此,戚家就和以前一樣,一直不再提安裝空調的事兒了。
夜晚的鄉下還是比較寒冷的,特別到了後半夜。
梅枚薇用腳勾了勾被窩下的那處溫暖,直接把熱水袋拉出來抱進懷裏。
她把戚母凍成冰棍的手拉過來,合抱着與水袋放在一起:“姥姥你也真是,玩也不注意自己的身體。手凍得我都想狠狠咬上一口,看是草莓味兒的還是芒果味的。”
戚母慈眉善目,眼角有幾道深深的皺紋,可是八十歲的她發質還很好,到現在大都還是黑色的。
她把梅枚薇往懷裏一攬,讓孫女的頭枕着自己的肚子,緩慢輕快地說道:“大冷天你還饞冰淇淋,真是自己找病。我的身體我自有分寸,你別擔心了。還有,別以為今天有外人,我不好找你算賬。那麽遠的路程,你還傻乎乎地跑回來幹什麽?”
梅枚薇嘟着嘴巴,姥姥的思維也太厲害了,明明現在是說她的問題,反而将自己一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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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嘴角的梨渦顯現,聲音嗲聲嗲氣,像個受了委屈的小貓咪:“人家宿舍鑰匙丢了,你難道讓我去睡大街。再說天天在學校吃大鍋飯,好不容易回來改善夥食,姥姥你還摳門,把人家往外趕。”
戚母笑拍她腦門,打趣道:“就你這伶牙俐齒的,吃吃苦也好,省的養的太鋒利,到處去咬人。”
梅枚薇望着牆上的挂鐘,“滴答滴答”地走着,已經淩晨一點了。
她和姥姥随便又鬧騰了一會兒,乏困勁兒就又上來了,腦袋有點支撐不住,一個勁兒打瞌睡。
晚飯後喝多了牛奶,現在就出現了後果,她的小肚下半截又脹又酸。
這樣凍人的夜晚,梅枚薇是很不願意起來的。
她在熱烘烘的被窩裏很是一番掙紮,想憋着等到天亮了再去廁所。
可是随便自己怎麽折騰,翻來覆去,還是執拗不過肚中山洪的即将爆發的事态。
她嘆了口氣,古人說人有三急,真是誠不我欺呀。梅枚薇把牙一咬,很是不情願地爬起來,搖搖晃晃地朝衛生間走去。
解決完人生大事,她哆哆嗦嗦地像一陣風跑回房間。
剛進屋,就發現戚母正坐在床邊找拖鞋。
梅枚薇疑惑地問道:“姥姥,你也要去?”
戚母一邊穿拖鞋一邊說道:“剛給你換了熱水袋,忘記給你那個教練也換一個了。他睡樓上,閣樓裏比下面冷,我去看看。”
梅枚薇一下跑過去阻止她,急切地說道:“姥姥你快躺回去,別瞎折騰了,天怪凍人的,我去就好。”
她知道阻止不了戚母的決定,姥姥是一個傳統的女人,雖然現在接受了很多好的現代思想,可是她畢竟還是傳統的中國式大家閨秀,禮貌家教都深入骨髓,對于客人從來都是禮多人不怪。
戚母是看着梅枚薇長大的,深刻了解自己孫女的為人,一點也不覺得梅枚薇,半夜去一個男人屋裏會發生什麽。
她看人的眼光也一直不錯,那個男孩雖然年輕,可是為人優雅正派,談吐大方,不是那種猥瑣的人。
就這樣,梅枚薇一身淺藍碎花的棉衣褲,肩披長款羽絨服,雙手環胸,抱着火暖的水袋就爬上了二樓。
房門緊閉,她把耳朵貼在門口,裏面好像沒有任何聲音。
她輕輕地敲門,柔輕地喚道:“濮陽洲——濮陽洲——”
梅枚薇見半天沒人答應,心裏也不樂意。這個家夥睡得這樣的死沉,如果半夜被人扔出去,他大概也不會知道。
唉!小姑娘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麽時候,又不是去做梁上君子,半夜三更的誰還會精神奕奕地候在房內,等候你姑娘的大駕呀。
梅枚薇被凍的受不了,來來回回地在門口直跺腳。最後實在熬不住了,才下定決心硬闖。
她深吸口氣,凍冽的冷氣直紮肺腑,她忍不住輕咳了幾聲,清了清嗓子,這才小心翼翼地旋開了門。
屋裏漆黑一片,借着門口的燈光,她隐約能辨清裏面的大致情況。再說這本來是她的房間,閉着眼也熟悉裏面的格局。
她佝偻着背,護着懷裏的水袋,不讓熱氣往外洩露,悄悄地摸索到床邊。
昏暗的光線下,她隐約能看到床上那人,躺着的黑乎乎的一圈輪廓。
梅枚薇有點滿意,這家夥睡覺的品格也還行,不打呼嚕不亂嗷,也不像老鼠一樣咯吱磨牙。
想想這人平時還算衣冠楚楚的樣子,不會連睡覺的禮儀都學過吧。她自己有時候不是流口水就是橫跨亞歐大陸,搞得再大的床都不夠自己折騰。
有時候人就是這樣,自己不好,也見不得別人好。
所以梅枚薇很想看看濮陽洲流着哈拉子的損樣兒;或者她可以給那張冷酷的冰山臉上增加一點活力,畫個王八什麽的。
梅枚薇臆想了半天,才阿Q般戰勝自己的惡趣味。她很威武地對着虛空揮舞了下左拳頭,惡狠狠地嘀咕道:“小子,算姑娘我善良,放你一馬!”
君子不趁人之危,雖然自己是小女子,她也是不屑欺負一個手腳無力的睡死人。
二樓的閣樓是比較冷,不一會兒她的毛拖裏已經沒有一絲溫度。梅枚薇催促着自己手腳麻利點,好趕快返回去。
她輕手輕腳地挪動,借着微弱的視線,順着床沿邊兒,很順利地就摸到床尾。
她花了點力氣扯開被子的一角,伸手進去,把濮陽洲踢到外沿的那只水袋拖了出來。
果然,水袋已經涼透了。
等她再次剛把手伸進去的時候,手背突兀地就碰到了一具火熱的肉體。
她吓得手一抖,驚慌中直接拽着毛巾就閃電般縮回來,火燙的水袋掉在了裏面。
只聽被窩裏一聲悶哼,濮陽洲像被火燒了屁股一樣彈了起來,快如火箭,“啪!”的一聲就精确地按上了牆上的開關。
與此同時,梅枚薇也吓得魂不附體,她“呀!”的一聲就跌坐到地上。
屋裏驟亮,強烈的光線,讓梅枚薇條件反射般捂着了眼睛。
只聽見一個咬牙切齒的低吼聲:“你幹嘛!要殺人嗎?”
梅枚薇透過指縫,心虛地瞄着眼前的男子。
他全身**精光,就一條省布料的黑色小褲衩擋住重要部位,姿勢怪異地站着。
不僅如此,他還雙目圓瞪,龍眉倒豎,冷峻的臉此刻都是熊熊燃燒的火焰。視線再往下移,他單手捂胸,胸部肌理分明,只是被燙傷的部位,皮膚比塗了胭脂還紅。
濮陽洲疼得呲牙咧嘴的,不住地吸着冷氣,窘态十足。
梅枚薇又驚訝又愧疚,接着她的耳朵一熱,連忙撇開眼睛,聲若蚊蠅般解釋道:“呵呵——對不起啊!我不知道你睡床尾,我只想給你換個熱水袋。”
濮陽洲低咒一聲,拉過床頭的衣服胡亂套上,不顧自己的胸口還火辣辣地痛就跳下床,趕緊把梅枚薇扶起來,安放坐在床邊。
梅枚薇偷偷地瞄着他臉上的變化,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要被對方海扁。
畢竟她沒有把握這個男人,在極度生氣下,會不會有暴力傾向。
“那個,你到底想怎麽樣?說句話啊,我已經說過我是不小心的,即使我有罪,也是好心在先,死刑也應該改無罪釋放。”
濮陽洲捂着胸口也旁邊坐下,低低地說道:“想不到你的國家,刑法這麽簡單。”
梅枚薇自知理虧,耷拉着腦袋,聽見他說話,頓時松了口氣,說明事情還有得商量。
她問道:“那按照你的國家,要拿我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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