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考前準備

次日清晨,天還蒙蒙亮,宋知夏便起來了。

這麽早起來,她既不是為了梳妝打扮,反正今日還是學子服和朝雲髻,沒什麽可打扮的,也不是為了臨時抱佛腳,抱書背誦,反正統共也就三本書,她早就背熟了,她早起只是為了制作一點小東西。

今日的考題,不出意外的話,是花藝,而這回的花藝考試,不僅僅要求考生插花,還要求考生去花園中親手摘花擇葉,并選擇插瓶,最後呈上作品以供先生們評定。

要去花園,這是多好的下手機會啊。

花園裏總是少不了蟲子啊蜂子啊,若是摘花時有一只蟲子出來咬了人一口,或者來只蜂子叮了人一口,那都是不可預測、難以防範的意外啊。

宋知夏反反複複地洗了幾遍手,把手洗的幹幹淨淨,拿布巾拭淨了水珠,又在手上抹了一層厚厚的香脂,然後宋知夏小心地從櫃子裏取出了一只小木盒子,盒子打開,裏面平平整整的鋪着好幾層布片,布片最上面放着一小段似柳條一般的枝條,把枝條放到桌上,揭開下面的布片,最中間放着的是一朵朵的小花苞,花苞只有手指頭大小,但個個飽滿,新鮮的就像是剛剛從枝頭上采摘下來似的,難以想像,這些花苞已經離開枝頭近兩個月了。

這些花苞是八甲人從老家帶過來的,因為采摘不易,存量不多,所以八甲人只帶了這一小盒過來。

這種花非常吸引蟲子,花苞時還好,引來的蟲子不算多,也不厲害,但一旦開了花,就能引來密密麻麻的蟲子,很多蟲子還帶着劇毒,所以采摘必須得趕在花苞開放前,不然的話,就算八甲人再厲害,再皮粗肉厚,也無法從不怕死、無窮盡的蟲子堆裏把這些花給搶出來,因為這花太過吸引蟲子了,所以一向直白簡單的八甲人就直接把這種花叫作引蟲花。

雖然引蟲花很招惹蟲子,但用的好了,也是極好的可以長久攜帶的捕獵誘餌,引蟲花的花苞極耐保存,一旦離開枝頭,花苞就會自動閉合,除非把子房切掉,不然花苞能保持新鮮的狀态長達一年之久,而它花粉經過特殊的炮制方法後,就會散發出一種獨特的香味,許多種野獸,甚至包括一些小型兇獸,都無法抵擋這種香味的誘惑,只要有這種花粉在,極簡單的陷阱都能困住獵物。

八甲人帶這些花苞過來,就是為了鋪設陷阱時用的,他們前來這塊大陸就是為了探險,沒什麽時間去打獵,鋪設陷阱困住獵物,這是最省時間也是最省精力的做法了,所以他們才帶了這一盒的花苞過來,到他們離開時,一盒花苞已經僅剩下這一點了。

宋知夏對八甲人随身攜帶的東西都很感興趣,尤其是東景腰間的一連串囊袋,在她看來更是如百寶袋一樣神秘,因着她的好奇,東景給她介紹了許多八甲部族獨有的法寶,其中就有引蟲花,東景還向她介紹過如何處理花粉才能引蟲卻不傷己,當他離開時,他還特意給她留下了這一小盒花苞以作紀念。

今日,引蟲花可以派上用場了。

宋知夏讓碧珠取來一柄小銀刀,小心地橫向切下一朵花苞的花托,再縱向切開整個花苞,用刀尖小心地挑起花苞中間的黃色花粉,一點一點地塗抹到一柄小銀勺上。

一朵又一朵的花苞被切開,小銀勺鋪上了一層淺淺的黃色花粉,一股獨特的香味散發開來。

宋知夏讓碧珠點上一根蠟燭,她拿着小銀勺放在燭火上慢慢灸烤,花粉一受熱,香味便消失了,花粉顏色也從黃色變成了白色。

宋知夏放下小銀勺,又執起小銀刀,把花苞上的花瓣一片一片的切下來,引蟲花的花葉都是極為堅韌的,若不用利器,用手撕是極難撕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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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花瓣切下後,宋知夏用刀尖挑起一點白色花粉,塗抹在花瓣內壁,一瓣又一瓣的,直到把白色花粉都用完,宋知夏再用刀尖挑起一點漿糊,把花瓣內卷,小心粘黏好。

待花瓣都粘黏好,宋知夏把花瓣卷都收進了一個荷包,又把桌子上那段似柳條一般的枝條放進荷包,這段枝條可以壓制引蟲花花粉的香味,不會将蟲子引來,這也是八甲人特意帶來與引蟲花苞放在一起的,不然他們一路上都得與蟲子開戰。

小心放好後,宋知夏将荷包放進了袖口裏,再仔仔細細地用胰子洗了幾遍手,尤其是指甲縫,确保沒有一絲半點的花粉殘留在她的手指縫裏才算完。

事情做完,天光已經大亮,宋知夏起身前往主院,與母親張氏一起用了早飯之後,便一同登車,前往雙梅書院。

雙梅書院的圍牆邊上已經一溜地停放了六七輛馬車,這回宋知夏來的依舊算是早。

書院大門前有引路的迎客生,見到有考生來了,便過來一個迎客生引路,這樣的做法,既體貼考生又不讓外人亂走。

在迎客生的引領下,張氏和宋知夏進了書院大門,在穿過兩處天井後,兩人來到了一處影牆前。

影牆上已經張貼了一張大紅榜,張氏拉着宋知夏上前去看,張氏很緊張,雖然她極力控制自己的舉止,不讓自己看起來太過在意,但她抓着宋知夏的手卻捏得緊緊的,洩漏了她真正的心思。

宋知夏安撫地摸了摸張氏的手背,也擡頭去看。

上榜名字不按名次,而是以望庶姓的姓氏次序來排列,第一行沒有,第二行沒有,直到第三行,終于看到了“宋知夏”三字,張氏驚喜地深吸了一口氣,手上更加用力的捏緊了宋知夏的手。

“夏兒,你通過了。”張氏歡喜地看着女兒。

宋知夏淺淺一笑:“不過是第一場,後面還有三場呢。”

張氏微微點頭,又吸了一口氣:“是,還有三場。”

引路的迎客生見狀,順勢恭賀了宋知夏一番,又和她說了領取第二場考試號牌的地方,就在影牆之後的一側廂房中。

宋知夏向迎客生道了謝,就要前去領取第二場考試的號牌。

張氏想要陪同,但迎客生向她解釋書院的考試規定,考生與随行長輩必須得分開,張氏不能随同,但可以前往另一處院落旁觀第二場考試的過程,張氏無奈,只得抓緊時間又叮囑了宋知夏幾句,句句都在提醒宋知夏,千萬不要再動手出頭了。

宋知夏一一應了,待張氏放行,她才轉入影牆之後,按着指引路标來到了取號牌的廂房。

第二場考試的號牌并不是像第一場考試時那樣靠運氣來抽取,而是按照考生先來後到的次序來發放的,也就是說,先來看榜的先得牌,晚來的就只能領取剩下的了。

第一場考試的考生共有三十七人,而第二場考試的號牌卻只到二十八號,這就意味着第一場考試中淘汰了九個人,這個淘汰數有點驚人,看來第一場考試中發生的混亂令先生們很是不喜。

宋知夏拿到了第十號號牌,她按着發號牌的女先生的指引,往書院深處繼續行去。

一路上并沒有分岔路,宋知夏順利的來到了一處寬闊的花園,花園裏姹紫嫣紅,在陽光下,鮮豔嬌嫩的花朵甚是惹人喜愛。

這一場考的果然是花藝,宋知夏的嘴角微微上揚。

在花園的入口處,有兩位女先生站立着,見到有考生來了,兩人齊齊擡手,攔下了來人。

宋知夏乖順的出示了號牌,一位女先生執筆在冊子上記下了她的名字和號牌,另一位女先生則伸手檢查起了宋知夏的腰帶、袖口、鞋底等一些易于夾帶小東西的地方。

“這裏面是什麽?”女先生掏出了宋知夏袖口中的荷包。

宋知夏乖乖行禮:“禀先生,荷包裏面全是花瓣,小女子甚喜花草,随身總是帶着花袋,不管心情如何,見花便能平心靜氣,今日考試,小女子擔心臨場緊張失态,便想着帶花袋前來,若是實在緊張了,便拿出來看一看嗅一嗅,壓一壓心慌。不過先生,這花沒有香味,不會引來什麽東西的。”宋知夏狀似緊張的多解釋了一句。

女先生本來想說考試時不許夾帶有異味的東西,不管是香味還是臭味,都不允許,但宋知夏多解釋了後一句,她的神色便松了一絲,女子皆愛花,她也愛花,如果荷包真的無異味,她倒是願意松一松手。

女先生打開荷包,倒了半袋子花瓣出來,女先生又捏了捏,确認荷包裏的确全是花瓣,又聞之的确沒有任何氣味,女先生滿意了,把花瓣放回去,把荷包還給了宋知夏。

“念你初犯,今日且饒你一回,下兩場便不許再帶來了。”女先生告誡道。

宋知夏趕緊恭敬地行一禮:“謝先生教導。”

順利的通過了檢查,宋知夏進入了花園,來到了考試之處。

考試之處是一處長長的花蔭架子,連同宋知夏在內,裏面已經站了十個考生。

花蔭架內并沒有女先生在場,考生們剛開始時還很安靜地在等待,但等待的時間長了,加之來的考生也越來越多了,見了熟悉的交好的人,又沒有女先生在旁看着,考生們便漸漸心大起來,與相熟的人說起話來。

宋知夏也與顧婵顧妍說起話來,顧婵顧妍都順利通過了第一場考試,她們在祈祝儀式上都沒有出錯,還幫着扶了幾個考生,通過考試自是應當。

宋知夏邊與她們小聲說着話,邊帶着她們不着痕跡的走動,看似在觀賞花園各處的風景,可她的右手卻搭在左手的袖口處,每走到一個當日欺辱過她的人身邊,她便小心地捏出了一個花瓣,然後看準了她們的腳步,眼疾手快,把花瓣一個一個投了出去,花瓣落在了她們的腳邊,只要她們踩到花瓣,她們的鞋底就會沾染上引蟲花的花粉。

小半年的習武,讓宋知夏的手腕有勁,準頭又準,每一個花瓣她都投擲地很準,每個花瓣都落到了目标人的腳下,并被她們踩中了。

哼,都是些面甜心黑的小人,上下嘴皮子動一動,便能剮得她一身傷,她們這樣的小人,哪裏配得上雙梅書院,配學得聖賢絕學,她承認自己是心思陰暗的小人,但她們更是內裏肮髒龌龊的小人,她願意舍得一身剮,也要把她們都拉下馬。

宋知夏早存了不被雙梅書院錄取的心思,她曾經上過雙梅書院,但她在書院裏的三年,一天也不開心。

入學考試時她被小人們排擠為難,錄取時又遭受了她們的冷嘲熱諷,她說她沒有自知之明,不配入學,她們還說不願與她同流合污,不願與她做同窗,讓她早點自請退學,不要污了雙梅書院的清名。

面對這些侮辱,她都忍了,她以為進了書院,自己可以憑着才華和為人,洗刷身上的污水,贏得一個清名,但欺淩處處皆在,書院也不是人間淨土,進了書院後,她被同窗們排斥孤立,也被書院前輩們冷嘲熱諷,不管出了什麽錯事,同窗們都往她身上推,先生們也不都是智者,也曾有幾個先生為難于她,她忍着委屈讀了三年,最後忍不住,還是自請退學,離了這片傷心地,這一回,她不願再去讀雙梅書院了。

她不去讀了,但這些人,這些當日說她不配入讀雙梅書院,不配學習聖人絕學的小人,一個也別想去讀,當日她們給她的侮辱,她今日就來報答她們。

在一心兩用地做着小動作時,宋知夏還時不時地擡眼關注着花園的入口處,心中默數着到場考生的人數,一直數到二十八,考生都到齊了,宋知夏停下了走動,也停下了與顧婵顧妍的閑談,還以眼神示意她們噤聲。

顧婵幾乎立時領悟,還側身小聲地提醒的顧妍,然後三人以完美的恭順立姿等候着先生們的到來。

宋知夏的預料不錯,不過等候十幾息,五位女先生便到來了。

女先生們的到來沒有半點先兆,待她們現身時,花蔭架下還有嗡嗡嗡的閑談聲,考生們三五成群的圍成一堆閑談,待眼尖的考生發現先生們,并出言提醒同伴們後,花蔭架下的嗡嗡嗡聲不但沒有消失,反而更大了,考生們匆忙慌亂地站好,垂首等待着先生們的訓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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