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嫉妒

救下柳櫻後,隊員們勉強允許她繼續留在隊伍中,但誰都沒給她好臉色看,而是以警惕、厭惡的眼光看着她。事實上,若不是子殊堅持,他們一定不會留下她,而是從她逃走那時起就放任她自生自滅了。

他們并不贊同少年在隊伍中留下這麽一個潛在的禍端,如果是換做別人,他們早就會覺得這人腦子有病,甚至會連這人也一起逐出隊伍了。

然而放到少年身上,他們卻完全不會這麽想,甚至不忍心說一句重話,看着他那充滿希冀的目光,他們所有的憤怒和不解就會被全部澆滅了。

甚至就連他們自己都驚異不已,因為他們竟然完全沒有感到任何不甘,隐隐之中還有着更荒唐的、卻無法抗拒的感覺——只要是少年想要達成的心願,他們就會拼盡全力為他做到,就更別說只是收留柳櫻這種小事了。

于是他們允許柳櫻留下,卻隔開了她與少年之間的距離,不讓她靠近他,以免她會做出什麽很危險的事。

但這一次,黑發女孩簡直如同換了一個人一般,不僅沒有做出任何可疑的舉動,而且還對自己之前的所作所為表現得異常悔恨,不斷地向少年和其他人道歉。

幾個隊員都以為是剛才的遇險吓傻了她,表面不顯,心裏卻對她更加鄙夷。

他們覺得,雖然柳櫻和荊以銘同為軍校生,卻與後者相差太遠,心腸歹毒、實力平平不說,還這麽沒有骨氣,簡直難看至極。

唯一有所疑慮的人是荊以銘,他一直皺眉看着柳櫻,在他的印象之中,柳櫻并不是這麽膽小怕事的人,但轉念他想到之前自己也從沒有料想到柳櫻竟會是這麽狠毒的人,随即釋然,覺得他從不曾了解過柳櫻,也沒有更多細想。

這小少爺玩得還挺開心的。

隊伍之中,時子殊瞥到黑發女孩臉上慌張無措的表情,暗中挑了挑眉。他可沒有漏看她眼底的光,大概是覺得這個新游戲格外有趣吧。

但他可不能讓西爾維一直這麽玩下去。他笑了笑,摩挲着下颌,看着浮現在眼前的系統面板,西爾維所顯示的好感度是50,是個相當微妙的數字。

雖然現在西爾維聲稱他是他的玩伴,但就本質而言,他和別的玩具也沒什麽區別,在這之後,如果不用些新的手段,別說好感度很難再繼續上漲,等到西爾維玩膩了,他很可能也會被殺了。

所以是時候讓西爾維轉變對他的看法了……

時子殊低垂着眉眼,唇邊勾起一絲微笑。

——就算只是不怎麽在意的玩具,但要是被其他人碰了本來屬于自己的東西,也會不由極為在意,之後會因為獨占欲而變得愈發偏執吧?

在這之後,衆人時刻警惕着西爾維或玩偶有可能會随時出現。

之前他們沒有遇到過任何襲擊,如果沒有劉平的死亡,或是柳櫻和子殊的遇襲,他們會一直以為這裏很安全,然而事與願違,這裏雖然燈火通明、整潔幹淨,看似非常安全,但其實比公館上層還要危險,那些怪物就在暗處潛伏着,他們不知道危險會源自何處。

但自從進入公館後直到現在,所有人的精神持續高度緊張,一路都在疲于奔命,都沒有好好休息過,現在臉上露出了明顯的疲态。荊以銘見狀,決定還是先讓大家休息一會,于是所有人便在一個寬敞幹淨的房間停下了腳步。

得知能夠休息,幾個隊員躺在地上轉眼間睡着了,荊以銘靠牆而坐,并沒有睡,而是保持清醒留心着周圍的動靜。

時子殊也沒睡。他主動選擇坐在荊以銘的身邊與他一起守着,雙腿半蜷着,臂彎架在膝蓋上,看起來十分乖巧。

他微微偏頭看向荊以銘,淺色的眼瞳暈着點點光芒,像是柔軟的星光般,身影被映在其中,就如同墜入了星河,只願一直沉浸下去。

……如果,能一直這樣被他注視着就好了。

荊以銘的心髒跳動得極快,感到莫名有些害羞,卻不願意移開自己的視線,而是俊臉泛紅地和少年對視着。

他實在無法拒絕少年這樣的目光,當少年這般看着他時,那目光裏仿佛蘊含着千言萬語,在訴說着無限愛意,連他的心都要為之融化,讓他只想将少年擁在懷裏。

但他也明白,這只是他的錯覺,少年從未對他說過什麽,而且……

荊以銘的視線移到少年的身旁,黑發女孩正閉眼安靜地睡着,腦袋一歪一歪的,最後滑到了少年的肩膀上。

一瞬間荊以銘以為女孩要對少年做什麽,頓時渾身緊繃,已經做出了攻擊的姿勢,少年卻食指抵唇,“噓”了一聲,很輕很輕地說着“沒關系”,之後任由她倚靠着他。

“你最好離她遠一點。”荊以銘面露擔憂之色,壓低聲音道,“她可能又會對你……”

“不要緊,我相信她。”少年笑了笑,伸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女孩的頭發,雙頰暈染上緋紅,“她已經說了她很後悔,不會再害我了。”

“但是我無法相信她。”

看到他那樣羞澀又溫柔、完全就是一個情窦初開的少年的表現,荊以銘的心中再度為痛楚與失落所填滿,忍不住輕輕握住了少年的手,說道:“你就真的……你真的這麽喜歡她?”

“……沒錯。”

少年一怔,繼而低下了頭。荊以銘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只能聽到他在說:“我知道她讨厭我、恨我,甚至想殺了我,現在也很可能只是在利用我,但就算如此……我也喜歡她,只要她能活下去,就算我死了也沒關系。”

“你到底為什麽這麽喜歡她?”

荊以銘的神情苦澀極了,他的手在不知不覺中攥得越來越緊,直到少年輕聲呼痛,他才如夢初醒般地将手松開了。

少年的手腕上留下了鮮紅的手印,加上之前這裏本就受過傷,雖然塗了藥,但還沒有立刻痊愈,此時被他這麽一握,更是滲出了一點血跡,手腕還在微微顫抖着。

“對不起。”荊以銘頓時心中一緊,連忙執起少年的手,要給他塗抹藥膏,卻被少年婉拒,說這只是小傷,不需要浪費藥膏。

但荊以銘并沒有立即放開少年的手。

他保持着長久的靜默,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問着——

她到底哪裏值得你喜歡?

難道你……就不能看看別人嗎?

如果是他。

如果子殊喜歡的是他的話……

雪白的肌膚上,滲出的血珠紅得格外刺目,映在他的眼中,令他眼神一暗,随即微微低下頭去,擡着少年的手腕,輕輕地吻了上去。

溫熱的唇瓣與肌膚相觸,舌尖帶着濕漉漉的觸感,将血珠卷入口中,腥甜的味道霎時在口腔中擴散開來,令荊以銘的心髒重重一跳,如同有電流竄過脊柱,升騰起一種難以言喻的、隐秘的興奮感。

“學長?”

少年驚愕地睜大雙眼,微微掙紮起來,如若一只惴惴不安的小動物。

荊以銘擡起頭,唇瓣還沾着一絲血跡,竟顯得莫名妖冶。他放開少年的手,輕輕撫摸上他的臉頰,嗓音低沉地喚道:“子殊……”

他緩緩将兩個人的距離拉近,少年那張精致到完美無瑕的面容在他的眼底漸漸放大,因為驚愕,那花瓣般的雙唇微微張開着,嫣紅的顏色正如那抹鮮血,無聲地引誘着他,讓他像是着了魔一樣,只想這樣親吻下去……

“你在做什麽?”

一道冰冷的聲音打斷了荊以銘的動作。他微微一怔,一雙手伸了過來将少年的肩膀勾着往後一帶,脫離了荊以銘的擁抱。

黑發女孩半抱着少年,讓他倚在自己懷裏。她的頭發有些淩亂,遮住她半張臉,而在垂下的額發之後,露出了駭人至極的眼神,如同看着一個死人一般,死死地盯着荊以銘。

荊以銘被她看得一瞬間渾身一冷,不知是否是他的錯覺,在那片陰沉沉的黑色之中,他似乎看到了有一抹幽綠色閃過,然而再仔細辨認時,卻又似乎什麽都沒有,那兩個眼珠就像黑洞一樣,毫無生機,泛着絲絲死氣。

“我問你,你在做什麽?”

柳櫻扳着少年的肩膀,微微歪着頭,黑發垂落,面色慘白如鬼,雖然是勾起唇角在笑着,但表情極為僵硬,就像是恐怖的木偶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我做什麽和你沒有關系。”

荊以銘神色一沉,伸手要将她攥着少年肩膀的手掰開,卻察覺到她用得力氣極大,一時間他竟然掰不開。

“我想你是忘記了,他是屬于我的東西,誰讓你随便碰他了?”

柳櫻的手指緩緩滑過少年的臉頰,少年的臉上還保持着懵懂的表情,似乎沒有反應過來。

“他和你沒有任何關系,柳櫻。”荊以銘一把攥住她的手,目光冷厲道,“離他遠點,他不屬于你,而且……”他頓了頓,又不容置疑地開口,“我一定會把他奪過來。”

“奪過來?”

女孩重複了一遍荊以銘的話,突然笑了出來。随後她的笑聲越來越大,也越來越刺耳,将其他正在睡覺的人全部驚醒,他們都睜大了眼,不可思議地看着她瘋狂地大笑。

“柳櫻,你發什麽瘋?你是想引來西爾維嗎?”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女孩對其他人的話充耳不聞,笑容陰冷而幽暗,漆黑的眼睛中似乎有什麽東西在不斷翻滾着,手上放開了黑發少年,轉而朝着荊以銘伸出了手。

“說了不該說的話,是要付出代價的。”

盡管她的動作看上去很緩慢,但這一瞬間,似乎有一股龐大而無形的力量困住了荊以銘,令他渾身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将手伸到了自己的喉嚨前。

“嘭——!”

然而就在此時,天花板上的燈管忽然炸開,屋內陷入一片黑暗。女孩的動作一頓,接着神色微變,眼珠一滑,目光突然轉向了某處。

“誰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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