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宋時清覺得自己實在混蛋。
他推掉大堆工作,瞞着家裏人,千裏迢迢趕過來,想着要陪他的小七散散心讓他開心一點。
接着就把人給氣哭了。
易麒被他摟進懷裏以後雖然明顯還是很不高興,但并沒有要推拒的意思。他用手拉着宋時清的衣襟,用力吸鼻子然後嘀嘀咕咕,說的話有一半根本聽不清。
但猜也能猜到個大概。
易麒委屈壞了。全世界所有人都可以懷疑他和江河的關系,但宋時清不行。宋時清必須相信他。
情緒終于平靜下來一點後,他終于可以吐字清晰:“我有什麽地方讓你覺得不舒服,你可以直接告訴我。我要是有錯我可以道歉,也可以改。但你陰陽怪氣,諷刺我還波及不相關的人……”
“……誰是不相關的人?”宋時清問。
易麒擡頭看了他一眼:“江老師。”
“……”宋時清吸了口氣,視線轉向一邊,努力把話咽了下去。
“你想說什麽?”
“沒有,”宋時清搖頭,然後又像往常那樣伸手在他腦袋上揉了揉,“是我不好,別氣了。”
易麒看着他,蹙着眉:“到底為什麽突然這樣,你給我一個理由。”
宋時清覺得無奈。
可能在易麒看來,以他們兩個人之間的關系,沒什麽事是不可以簡單直白地表達出來的。
那或許真的是解決一切麻煩最好的方式。但宋時清做不到,他坦誠的底線只有易麒的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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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因為吃醋吧,”他說,“我的小七把別的男人看得比我還重,我吃醋了。”
易麒的表情瞬間就變得有些精彩了。
“不是,這……”他結結巴巴,“沒必要啊,根本不一樣……”
“嫉妒使人醜陋,”宋時清故意對着他嘆了口氣,“我剛才是不是面目可憎?”
易麒連忙搖頭。
見他這模樣,宋時清知道已經算是過關,暗自在心裏松了口氣。
他繼續說道:”我知道你們不是那種關系,我真的從來沒有懷疑過你。但你将心比心,如果我摟着你的時候也總是談論另一個和我關系非常親密的人,不管是男是女,你會不會覺得有點介意?“
易麒低下頭,大概是在努力進行場景模拟。
片刻後,他小聲說道:“……是不太喜歡。”
他說完後又擡起頭來:“如果是這個原因,我可以道歉。對不起,我沒有考慮到你的心情。”
宋時清有點被他逗笑了:”你也太一本正經了,我……“
可惜還沒說完,又被打斷了。
“但是,你也要和我道歉,”易麒說,“就算是這樣,你明明可以像現在這樣直接告訴我的,沒必要非說那種難聽話。”
“……”
“哦……你剛才已經說過對不起了。那現在我們之間就扯平了。”
他明顯還沒說完。宋時清看着他,示意他繼續。
“還有一點。你就算不滿意也是因為我,和別人沒關系。你剛才那樣說,對江老師很不禮貌,”易麒表情特別認真,“所以……”
“我也得向他道歉?”
易麒搖了搖頭:“……以後別說這種話了。”
宋時清沒接口。
他覺得易麒應該還是完全沒能明白他的意思。
但他決定退一步。
“行吧。”宋時清松開了摟着易麒的手臂,然後轉過身,面朝着那扇始終緊閉的房門,低下頭擡起雙手在面前合十,“我剛才胡言亂語,希望您大人不記小人過。”
易麒愣了一下後,被逗樂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喊。
宋時清回頭看他:“不氣啦?”
易麒沒說話,擡起頭湊過來親他。
宋時清欣然接受。
他在與易麒的唇齒纏綿間暗自想着,若是江河真的在那兒,能看到這棟屋子裏發生的一切,大概會被易麒再氣死一次。
當易麒又一次軟塌塌往他懷裏靠過來以後,整個人看起來都有點脫力。
“生氣怎麽那麽累,”他小聲嘀咕,“比跑步還累。”
“那以後別氣了,”宋時清說,“開心一點。”
易麒點了點頭:“嗯。”
“也別總想着已經拍完的戲了。”宋時清又補充。
“其實也沒有一直想,”易麒說,“我自己也覺得沒必要,可就是難過。”
“你要不要去做一下心理咨詢?”
“……是有這個想法,”易麒說着,突然頓了一下,接着語氣變得十分糾結,“有一件事,你聽了可能會不高興,但我想告訴你。”
“和你的江老師有關?”
易麒先是搖頭,接着又遲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是。你還記不記得那次來看我的時候随口舉過的例子?”
宋時清移開了視線:“不記得了。”
“你說,如果江老師是被你害死的……”
“……那你會怎麽辦?“
“我不知道,”易麒搖頭,“我後來一直在想這個假設,越想越覺得難受。”
“那就別想了,”宋時清說,“我亂說的。”
“我那天不應該怪你的,這個假設其實幫了我,讓我終于明白枭的心情,”易麒說,“但不是關于仇恨。”
“那是什麽?”
“我喜歡你,所以對我而言很多事情這個世界上只有你可以,”易麒低着頭,說得很小聲,“但也是因為喜歡你,所以有些事,只有你不可以。”
宋時清可以牽他的手,親吻他的嘴唇,進入他的身體,做一切宋時清期望的會讓彼此覺得快樂的事。這世上只有他可以。
宋時清還可以在惹他生氣以後輕易獲得原諒,可以在任何時候被放在最優先考慮的位置,可以欺負他或者被他欺負,可以獨占他大把時光。
他給他所有的特權,也把最柔軟最易疼痛的部分暴露在他面前。
所以許多原本不值一提的事,宋時清就都不可以。因為那會讓他覺得痛。宋時清必須珍視他。
他愛他。他給予的所有快樂悲傷都将被無限放大。
一根刺會變成心上的一把刀。若那原本就是一把刀,他就萬劫不複。
一個人若能輕易就讓你感到幸福,那麽他也必然輕易就能把你傷害。
“那有多可怕,整個世界都崩塌了,”易麒說,“可能真的只能靠仇恨才能繼續支撐他走下去。”
他在說枭。他最珍視信賴的人背叛他,想要置他于死地,毀掉他的一切,逼他入絕境。
“我原本只知道他恨,但後來才意識到,憎恨對他而言是必不可少的,”易麒說,“恨把他被踐踏過的已經徹底碎掉的心重新綁起來。”
他的陰沉,只是因為他從始至終都身處絕望之中。
易麒不是他,就算經歷過同樣的遭遇也不會變成他。但他終于能夠讀懂他。
在那看似堅硬帶刺的外殼下,被保護着的,是曾經柔軟過如今傷痕累累的心。他的铠甲,由疤痕和悔恨制成。
“還好對我而言只是假設。”易麒又說。
“嗯,”宋時清說,“所以,別再想了。小七永遠都不會經歷那樣的事。”
他在說話的同時,輕輕地在易麒背後拍了兩下。視線,卻落在不遠處那扇依舊緊閉的房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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