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演技派(下)

雲瑤臉色瞬間煞白,一雙美目睜得大大的,眼中既茫然又無措,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雲杭猛地一拍長桌,指着燕甯,大聲怒喝道:“放肆!”

被人指着臉大聲呵斥絕對是燕甯從未有過的體驗,即使是高高在上的六國尊主穹帝陛下,也從未在她面前黑過臉。

燕甯緩緩轉過頭,看向雲杭,臉上喜怒不明。

楚時忽然有了很不好的預感。

“蘇都尉。”

清冷的嗓音緩緩響起,未帶一絲怒意,但那微沉的語調,卻讓人聽得心中莫名發寒。燕甯看着雲杭,叫的卻是蘇之函。

蘇之函心中只有美酒,從未關注過幾人的閑話,此刻被忽然點名,他下意識地擡頭,“嗯?”

“據我所知,西瑜并非穹岳的附屬國吧?”燕甯聲音平穩,神色冷靜,反倒是雲杭因為她的話,臉色微變。

蘇之函劍眉微挑,回道:“确實不是。”

六國雖然皆臣服于穹岳,但是穹岳卻從未承認任何一個國家為附屬國,就連皓月連番送來歸順書,穹帝也未曾答應,更別說西瑜這等偏遠冷僻的小國了。

“非附屬國的別國皇族、使臣可以随便進入穹岳嗎?”

這女子有點意思,被人呵斥了一句,居然沒有直接變臉,聲音不緊不慢,神色平靜,若不是發現了她黑眸中冷厲的寒光,還真的讓人誤以為她好脾氣呢,蘇之函眼中有了幾分興味,笑道:“自然是不行。”

“那麽西瑜來的兩位客人是遞交過文書,并獲得我朝準許前來觐見穹帝了?”燕甯的聲音依舊平穩,問話卻明顯越發犀利了。

齊滬微微眯眼,心中又一種奇怪的感覺,這女子句句都是問句,然句句都問到了點子上,可見,她對朝堂是事,知道的可不少。他隐隐覺得,女子在織一張網,正在将雲杭雲瑤一點點網進去。

齊滬看向燕甯的目光漸漸有些忌憚,想到之前樓曦對她的态度,心中已然認定,這女子的身份絕對不簡單。

蘇之函身為軍人,一向喜歡行事利落,冷靜果敢的人,他對燕甯自然也是欣賞的,但燕甯的問題卻讓他不禁皺起了眉頭,冷聲回道:“文書還在我身上,到了煥陽城後,本将自會将其呈報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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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甯并不清楚朝堂之事,她一開始并不知道雲杭和雲瑤兩人進入穹岳,是否遞交過文書,但是從雲杭透露出要将雲瑤獻給穹帝的意思之後,她就肯定,兩人絕對沒有遞交過文書,就算遞交了,也不可能獲得朝廷的準許。

原本她也沒打算為難他們,誰知雲杭居然自己打上門來,既然如此,她便不客氣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定不饒人!

燕甯輕笑一聲,回道:“這麽說,其實兩位客人是還未得到準許就進入穹岳了,雲郡王罔顧穹岳法度,私自入境,‘放、肆’二字,是怕更适合你吧。”

燕甯把“放肆”二字說得很慢,如果言語可以化作實質,那麽雲杭的臉色,此刻已經被啪啪打腫了。剛剛呵斥出去的兩個字,瞬息之間,又被人砸了回來。

與雲杭剛剛只是宣洩怒意不同,燕甯說出的話,甚至還帶着笑意,但話中的意思,卻是“要命”的。單單是“罔顧法度,私自入境”就不是雲杭兄妹兩人承擔得起的。

蘇之函臉色也暗了下來,即使一切事出有因,但畢竟是他帶着兩人前往換陽城,若有人抓住這點不放,他也要受牽連。

雲杭眼看着蘇之函的神色越發森冷,心中大亂,看向燕甯的目光像淬了劇毒般,恨不得立刻要了她的命!

心裏越急便越是慌亂,雲杭瞪着燕甯,未經思索地話脫口而出:“一派胡言,西瑜與穹岳兩國邦交之事,豈是你一個小女子能懂的!山野女子果然牙尖嘴利,像你這等以下犯上之輩,罪當誅!”

雲杭一句話說完,知道燕甯身份的楚時幾人暗自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們一直知道雲家這位獨子目光短淺,心無城府,但是不知道,他居然蠢成這樣!不知道燕甯的身份對她喊出“當誅”兩個字已經夠蠢了,居然還敢用“以下犯上”四個字,先不說誰是“下”了,他一個小國郡王,居然敢稱“上”,活膩味了嗎?

果然,在座的所有人都變了臉色,就連雲瑤都驚得忘了掉眼淚。

燕甯氣極反笑,一臉嘲諷地看着不知是惱還是懼,臉漲得通紅的雲杭,寒聲說道:“以下犯上?身為穹岳人,能被我尊為‘上’者,只有穹帝陛下,爾等小國,蠻夷之地,也敢在穹岳的國土上,妄自尊‘上’,其罪不止當誅,還當誅、九、族!”

燕甯的嗓音一向略微低沉,當她一字一頓,冷冷地說出“誅九族”三個字的時候,與雲杭同屬九族在內的楚時等人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就連蘇之函都詫異地看了燕甯一眼,就在剛剛那一刻,他似乎在這女子身上感覺到了一股淩厲的殺氣,可對方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女孩子,這實在太古怪了。

雲杭看着對面與他冷冷對視的眼睛,手居然不知覺的抖了起來,明明只是女人而已,為什麽只是這樣與她對視,控制不住心慌和聚意,她甚至都沒有大聲說過一句話!

雲杭腦子有瞬間的空白,卻不得不強做鎮定,叫道:“你、你、豈有此理!”

這磕磕巴巴地低呵實在沒有一絲一毫

低呵實在沒有一絲一毫的威懾力,這外強中幹的樣子讓燕甯忍不住笑了起來,終于垂下眸,不在緊盯着雲杭。

雲杭下意識的送了口氣,下一刻,卻驀地瞪大眼睛,因為對面一身紅衣,笑得張揚肆意的女子,不知從哪裏摸出了一把飛刀在手上把玩。那森白的刀刃,一看就知道鋒利無比,隔得這麽遠,雲杭都能感覺到一股殺氣。

雲杭驚恐的樣子徹底取悅了燕甯,她眼中惡劣的笑容更盛,“雲郡王這是惱羞成怒嗎?奉勸你一句,我是江湖人,山野女子,不僅牙尖嘴利,手還不太穩。”

夏冰兒輕輕捂着嘴,一面自己笑出聲,甯姐姐太壞了,那個男子哪裏是惱羞成怒,他都快吓傻了好嗎?!

“你、你想幹什麽?!”雲杭的确傻了,這女子言辭犀利便罷了,居然敢當着侯爺和都尉的面,拿出此等危險的兵器!

雲杭驚恐地看向齊滬和蘇之函,去看到齊滬盯着燕甯的飛刀,若有所思,蘇之函沉着一張臉,不言不語,而東道主劉大人微低着頭,仿佛什麽事都沒發生似的坐在一旁,居然沒有一個人出來制止這位危險的女人!

雲杭只覺得自己腦袋要炸開了,忽然想到這個女人是跟着莊逐言一起來了,難道她是莊逐言的人?

他這麽做是什麽意思?為了破壞三皇子的計劃嗎?莊逐言知道三皇子的謀劃?

雲杭的心再一次劇烈的跳了起來,既然莊逐言不想讓他們好過,那麽他也不能讓他好過,雲杭氣急敗壞地看向莊逐言,正想要揭穿你他假“樓曦”身份的時候,手上忽然一痛。

雲杭低頭看去,只見雲瑤一直手緊緊地抓着他的手腕,保養地漂亮纖長的指甲狠狠地戳進肉裏,雲杭瞬間疼的滿頭冒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耳邊只聽到那萬分熟悉的嗓音幽幽地嘆了口氣,說道:“你,就任由她這樣欺負我嗎?”

這聲輕嘆百轉千回,如涕如訴,光是聽就讓人覺得聲音的主人極為可憐。而這道聲音的主人也異常執着,她只怔怔地看着莊逐言,好似她的世界裏,只有這一個人,別人都不存在。

“……”

剛剛還唇槍舌劍,一觸即發的氣氛,只因為這一句話,就變得暧昧起來,氣氛怪異到了極點。

正廳中的衆人都驚呆了,這種想要看下去,又因為氣氛太過怪異,擔心随時都會爆發出點什麽來的心情,實在太刺激了。除了主位附近的那幾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頭都快垂到桌子地上了,耳朵卻全都豎了起來。

燕甯也有些懵了,捏着飛刀的手一頓,刀刃差點割到手心,她愣愣地盯着那張哭得梨花帶雨,腦子有一瞬間的空白,對于雲瑤的做法,完全不能理解,簡直匪夷所思嘆為觀止。

她和母親住在曙山別院,基本不進宮,她爹的後宮也沒幾個女人,所以她沒見過後宮的女人是如何争寵的,而她身邊的長輩,也都只有一個妻子,她也沒見過深宅大院裏的妻妾争鬥,因為她完全不懂,雲瑤這種女子到底在想什麽。

難道她自己永遠不會反駁嗎?不會為自己說話?只睜着淚眼看着男人就能解決一切問題?

燕甯忽然覺得興味索然,她對這種女人無能為力,連怒其不争的意思都生不出來。

燕甯忍不住扭頭看向身邊沉默了一晚上的莊逐言,她很想看看,他是怎麽應對。

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集中在了莊逐言身上,楚時和歸雲幾人的心,也再一次提到了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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