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下
夙素眼見事态不妙,連忙跳出來滅火,大聲說道:“大家別沖動,我相信慕叔叔說的是實話,自然是站在永穆族這邊的,現在最重要的是先穩住主帥大人,讓她相信永穆族人對朝廷沒有敵意,暫緩發兵,別破壞這片美麗的土地。我們再趕緊把甯姐姐找到,這件事就能圓滿解決了。”
“曦哥哥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夙素向樓曦眨了眨眼睛,差不多就得了,別玩過火了啊。
不知道是接收到了夙素的眼神警告,還是樓曦覺得撩撥得差不多了,終于不再說犯衆怒的話,在永穆族人惡狠狠的目光中,從容淡定地話鋒一轉,說道:“其實,事情也不是沒有轉圜的餘地。”
在永穆族人心中,最珍貴的就是這片森林,之前那般暴怒,也是因為接受不了有人想要毀掉他們心中的聖地。若此事能有轉機,自然是最好不過。衆人稍稍收斂了一下身上的殺氣,豎起耳朵聽。
“我聽說清妃娘娘這些年一直想為皇上配一副延年益壽的藥,這味藥正缺少一樣關健的藥材——赤靈芝。”
赤靈芝三個字說出口,永穆族人中,大多數人只是愣了一下,年長者微微蹙眉,有些年紀小的少年甚至一臉的茫然。
樓曦将衆人的臉色看在眼裏,已經明白赤靈芝在他們心中的地位,心底也松了一口氣,畢竟他只是想要赤靈芝,并非真的想和永穆族結仇。
“赤靈芝只長在鐘靈神秀,靈氣充足之地,我看這片西北森林就很好,靈氣四溢,永穆族長居于此,想必手上應該有赤靈芝吧。”樓曦看向穆滄,狹長的眼眸微微上挑,盈滿溫柔的笑意,絲毫不見說出放火燒山時的殘酷,“若是穆族長願意将它送給清妃娘娘,足可以證明,永穆族對朝廷并無反意,我也可以借此說服主帥大人暫不發兵,讓慕叔有更多的時間尋找阿甯。”
穆滄擡眸看他,将他眼中的志在必得看得一清二楚。
穆滄還未作出回應,言歌已經受不了地低呵道:“不行!赤靈芝乃我族中至寶,怎麽能随便就給你們。再說我永穆族又不是穹岳的附庸,憑什麽要向朝廷進貢!”
永穆族自然是有赤靈芝的,但也只有兩株而已。赤靈芝性溫,卻喜歡生活在極陰處,生長速度極慢,還格外容易引來動物啃咬,想要找到一顆完成的成熟赤靈芝,極其艱難。它之所以珍貴,除了因為它稀少之外,還有它絕好的藥效。
在很多醫者藥師眼中,赤靈芝代表着生機,雖然沒到白骨生肌、起死回生那麽誇張的地步,卻能固本培元、扶正祛邪,還能延緩衰老,滋養身體,有了赤靈芝,就能煉制成延年益壽的良藥。
赤靈芝确實珍貴,但也算不上族中至寶,言歌之所以這麽說,就是氣不過,燕甯來到他們永穆族,從來沒有人傷害虧待過她,她被人擄走,也非他們所願。再說永穆族和穹越國一直就是仇敵,就算現在關系緩和,最多也就是井水不犯河水,憑什麽讓他們進貢赤靈芝讨好穹岳的主帥?!
樓曦微微聳肩,笑得風光霁月,一點也沒有因為言歌的呵斥而尴尬,回道:“我也只是給你們出出主意而已,你們不願意大可以不送。說起來這赤靈芝最多算是賠罪的禮物,也算不上貢品,畢竟是你們劫持我穹岳公主在前,将人弄丢在後。各位若不願意和解,那就接受來自穹帝的報複便是。”
樓曦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溫和,神色也不見半分倨傲,有些人就是如此,他不需要疾言厲色就能讓人恐懼敬畏,因為你知道,他說的就是事實,并且說到就能做到,然而“報複”二字永穆族承受不起。
“給他。”一道沙啞的嗓音打斷了言歌的未說出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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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長!”言歌低叫一聲,雖沒再意氣用事,卻仍心有不甘。
穆滄很清楚,他們鬥不過燕弘添。穹岳囤兵百萬,六國臣服無人敢犯,穹帝想要毀了這裏,不過是動一動手指的事。她不畏死,卻怕守不住這片孕育着萬千生靈的天地。
以前她與西北軍鬥智鬥勇,從未惶恐和退讓,那是因為她知道,這片森林是穹岳的西北屏障,毀了它對穹岳一點好處都沒有。只要他們不動森林,永穆族便沒什麽好怕的。
燕弘添不愧了六國霸主,一擊即中,直接掐住了她的咽喉命脈,讓她沒有一絲還手之力。更糟糕的是,這次還是他們落人口實了,畢竟确實是她劫持穹岳公主在前,人家報複在後,說出去怕也只能得到一句活該。
穆滄在心底嘆了口氣,說道:“無極,去把赤靈芝取來。”
“是。”無極比言歌清醒穩重得多,若是一株赤靈芝,能換來族人和這片森林的平安,那實在太值了。
無極動作很快,不過一刻鐘,他便抱着一個白玉盒子出來了。
夙素立刻迎了上去,在穆滄點頭之下,無極将盒子交到了她的手裏。
捧着玉盒,夙素才發現盒子居然是溫熱的,這讓她對裏邊的東西好奇不已。
用下巴指了指墨淵的手,夙素挑了挑眉,在他無奈又好笑的目光中,将盒子放到他緩緩擡起的手上,小心翼翼地掀開玉盒的蓋子。
盒子剛剛打開,夙素還未看清盒子裏的東西,就先聞到一股特別的藥香,這香氣非常濃郁,算不得好聞,但能讓人有一種瞬間神清氣爽的感覺。
白玉盒子裏躺着一朵巴掌大的靈芝,夙素見過無數靈芝,卻沒見過這般奇特的。按照言歌的說法,這赤靈芝是族中至寶,想必也不是這一兩天才得到的,說不定已經保存了數年甚至數十年,而然這株靈芝就像是剛摘下來一樣,不,應該說,像是還沒摘下來似的,無比鮮活,通體赤紅,夙素湊近看的時候,甚至還能感覺它身上散發的熱氣。
這實在是神奇,昨日曦哥哥說今日的目的就是從永穆族要到一株靈芝的時候,她還覺得曦哥哥浪費機會,弄這麽大陣仗就為了一株靈芝,現在看來,是她見識淺薄了,赤靈芝絕對是個寶貝!
夙素迅速将玉盒蓋好,想了想,還是從墨淵手裏接過将盒子,牢牢抱在自己懷裏,作完這些才對着慕易和慕易笑眯眯地說道:“多謝慕叔叔穆嬸嬸了。”
夙素這副心滿意足眉開眼笑的樣子,讓言歌看得非常窩火,氣不打一處來,忍不住想刺她兩句,話還在嘴巴,耳邊就傳來一道戲谑的笑聲:“難怪我說穆滄怎麽跟妖精似的,這麽多年還保持這般年輕的容貌,原來如此啊,不過才一株靈芝未免少了些,不如送個十株八株吧。”
這聲音是從密林裏傳來的,衆人心頭一驚,連忙看去,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二三十丈之外,居然站着幾個人。
他們站的位置很是巧妙,剛好幾棵闊葉大樹和蔓藤交彙之處,若不是有人出聲,還真沒很難發現那裏藏了人。
那幾個人站在交錯的蔓藤之間,讓人看不清長相,然而別人不知道,慕易卻已經讓出了來人是誰,那個女人的聲音不管過去多少年,他都不會忘記!
顧雲也沒讓大家久等,擡手波來幾根垂在面前的蔓藤,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
慕易看見顧雲的那一瞬間就醒悟了,怒道:“燕甯是你帶走的對不對?”
如果說看到夙素他只是懷疑,那麽看到顧雲,他就肯定了昨晚劫走燕甯的人肯定是她,以她一點小虧都吃不得的惡劣的性子,不報複才奇怪。
而夙素口中的主帥,也一定非她莫屬。
慕易正氣得牙癢癢,耳邊就響起一聲清脆的稚嫩嗓音,“爹,你也太笨了吧,被人家耍得團團轉。”
這聲音……慕易滿眼欣喜地看過去,果然看到顧雲身後探出一個小腦袋,翠綠的裙子讓她幾乎融入山林,靈動的貓眸中,是毫不掩飾的嗤笑,不是他寶貝女兒還有誰?!
慕苒鄙視自家爹爹,但一對上穆滄的目光,立刻收斂了臉上的嘲笑,乖乖叫了一聲“娘”。
穆滄微微點頭,臉色沒什麽表情,夙素離得近,還是能看到她眼眸中淡淡地柔光。
相對于穆滄的含蓄,慕易就奔放許多,看到顧雲時墨黑的臉早已放晴,對着慕苒招招手,笑道:“寶寶,你回來了!快過來給爹看看瘦了沒。”
除了永穆族人一副“我早就習慣了”的樣子外,顧雲這邊所有人都瞬間變了臉色,尤其是顧雲,只覺得雞皮疙瘩都長到頭頂上去了。
不是說古人都重男輕女嗎?她認識的男人一個個都怎麽回事,無一例外都是女兒奴,她算是服了!
她不知道夙淩和慕易誰更寵女兒,但就稱呼上來說,慕易贏了。
慕苒對這個稱呼适應良好,笑眯眯地朝她爹招手,拉着顧雲一起往前方空地走去。
跟在顧雲身後的幾名男女也從蔓藤後走了出來,其中一人,就是“失蹤”的燕甯。
這一群人中,最尴尬的就數她了,事實上一開始雖然是穆滄劫持了她,但到了後面,确實是她自己跟來永穆族賴着不走的,慕易好心收留了她,卻讓他被樓曦陰了一把。
她心裏同情慕易,但鑒于她自己就是“私自逃家惹是生非”的待罪之身,這時候可不敢忤逆小姨和阿曦,只能在心裏對慕易報以深切的同情。
燕甯揮了揮爪子,呵呵笑了笑,“慕叔叔穆嬸嬸,下午好啊。”
好個屁!永穆族的人都肺都快氣炸了,天下間怎麽會有這麽無恥的人,賊喊捉賊!明明是他們把人接走了,還倒打一耙,騙走了他們的赤靈芝!
永穆族人恨不得沖上去把玉盒子搶回來,好在他們腦子沒被怒火燒壞,還記得那數千精兵還圍在外面呢。
慕易瞥了燕甯一眼,倒沒生氣,寶貝女兒回來了,他心情好得很,懶得和小輩計較,要怪就怪顧雲,慕易瞪了她一眼,陰森森地說道:“你算計我!”
顧雲微微挑眉,銀白的冰煉長劍在她手裏轉個圈,笑道:“你別冤枉我,這些都是小孩子們跟你們鬧着玩的小把戲,要是我想教訓你,肯定不會要什麽靈芝。”
慕易臉色瞬間就白了,那種渾身泥濘惡臭的感覺再次襲上心頭,尤其是看到這個女人惡劣的臉龐時,惡寒的感覺成倍地往上湧。慕易絕對相信,這件事不是顧雲做的了,這種迂回地讓他們付出代價的法子根本不是她的風格,這女人向來簡單粗暴,心狠手辣。
“瞪我幹什麽,你劫走我家阿甯,我都沒和你計較,還幫你把女兒送回來了,現在不過要了你一株破靈芝而已,明明是你賺了。”顧雲牽着慕苒,慢悠悠地往前走,反正又不能動手,也就打打嘴仗而已。
慕易一口氣憋在胸口,悶得難受,自從二十年前被她算計一回之後,他好像就被詛咒了一般,在她面前總是吃癟,他這輩子最不想看見的就是顧雲!“東西你們都已經拿到了,快滾吧!”
慕苒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把她爹氣成這個樣子,看向顧雲的目光帶上了兩分崇拜,差點沒讓一直關注着自己女兒的慕易真的嘔出血來。
“你今日為何而來。”
慕易是被顧雲氣壞了,才沒深想。穆滄卻可以肯定,事情沒那麽簡單。
顧雲若只是為了要一株靈芝,完全沒必要在靈芝剛剛到手的時候,就帶着燕甯主動現身。在顧雲看來,半夜接走燕甯,讓樓曦來族中倒打一耙,騙取赤靈芝,這些都只是孩子們的一個小玩笑而已。
她不會為了一個小玩笑而帶領幾千精兵将永穆族團團圍住,她這麽做,肯定另有目的。
顧雲歪頭看去,對上穆滄探究的黑眸。咦?好像被看穿了……
森林的夜晚來得格外的早,才剛過酉時,密林之中已是一片暗色,顧雲在林間行走,穆滄看不清她的神色,長久的沉默,讓穆滄心中越發忐忑。好在顧雲并非喜歡吊人胃口的人,她牽着慕苒走到空地前,神色輕松,目光坦蕩地說道:“我這次來永穆族,一是為了阿甯,二則是為了白金八卦盤。”
白金八卦盤?
穆滄很詫異,顧雲是怎麽知道白金八卦盤的?她應該是昨晚才見到燕甯的吧,就算燕甯把白金八卦盤的事告訴顧雲,她也不是那種聽到別人有寶物,就會心生好奇的人,而且聽她的口氣,不僅僅是好奇這麽簡單,顯然白金八卦盤就是來佩城的原因之一,難道……顧雲早就知道,靈石裏面有八卦盤?
她是如何得知的呢?就連穆滄都只知道靈石中有異寶,卻不知是八卦盤。
兩人都沒有多說話,顧雲能從穆滄眼中看到戒備和疑惑,穆滄也能從顧雲眼中看到堅持和坦蕩。
穆滄自嘲地搖了搖頭,樓曦想要的赤靈芝果然只是開胃小菜,顧雲才是真正沖着族中至寶來的。
“你想如何?”顧雲都帶了近萬精兵前來,不讓她達到目的,她肯定不會罷休,穆滄倒是好奇她想幹什麽。
“想借白金八卦盤一用。”說完顧雲又補了一句,“三月為期,三月過後立刻歸還。”
永穆族人只知道族中有一靈寶,名喚靈石,雖然他們都沒看出那塊石頭有什麽特別的,但它畢竟是先祖時期流傳下來的寶貝,就算沒用也是族中至寶,若顧雲說要借靈石,永穆族人怕早就群起而攻之了,但顧雲借的是白金八卦盤,除了知道內情的無極言歌變了臉色之外,其他的族人都沒什麽反應,他們都不知道所謂白金八卦盤是什麽。
“不可能!”
穆滄還未開口,一道冷厲尖銳的女聲在人群中響起,粗暴地拒絕了顧雲。
衆人循聲望去,這才發現,一名身穿黑衣,臉覆面具的女子隐身在族人中間,若非這一聲呵斥,衆人都沒發現她的存在。
靳羽本不願和夙家、樓家的人見面,她對這兩家人的感情很複雜,既感謝他們這些年對阿甯的照顧和保護,同時也怨恨他們将阿甯送給燕弘添和青楓,隐瞞阿甯的身世,還多次阻止她接近阿甯。
以前的事她可以不去計較,但顧雲居然觊觎八卦盤,這是她絕對不能容忍的,寧可拼了這條命,她也不會讓任何人拿走這面八卦盤。想到燕甯還站在顧雲身後,靳羽眸光一厲,大聲呵道:“未離,你還愣着幹什麽,快把阿甯給我帶回來。”
靳羽了解未離,他習慣在暗處保護燕甯,即使現在沒看到未離的人影,她也知道他肯定就在燕甯身邊,未離是她養大的孩子,只要不是傷害阿甯的事情,未離從來不會不聽她的命令。
隐身于樹冠之上的未離神色冷漠,眉頭微蹙,唯有看向前方那抹嫣紅的身影,眼中才染上了淡淡的暖色。
就如同靳羽了解未離一樣,未離也同意了解靳羽,平日裏她若是帶上了面具,便不糊如此焦躁暴戾,而她現在的樣子,情緒顯然很不穩定,未離怕靳羽一怒之下控制不住自己,會傷了燕甯,立刻從樹冠上跳了下來。
樓辰和靳衍痕走在最後,就站在燕甯身後一丈的地方,察覺到一道黑影從天而降,朝着燕甯而去,樓辰比那黑影更快,幾步上前,拉着燕甯朝後猛退,燕甯也感覺到有人靠近她,原本想要避開,但看清是樓辰之後,便順着她的力道往後退。
樓辰動了,靳衍痕自然也不會袖手旁觀,一轉身,迎向剛剛落地的未離。他握着“止戈”劍平舉在胸前,将未離擋在原地。
未離只是擔心燕甯,并沒打算不顧她的意願将她帶走,但是此刻,一個男人拿着劍攔在自己面前,這讓他很不高興,墨色的眼眸冷暗了幾分。
靳衍痕對未離并不了解,只在昨夜見過一面,感覺他對燕甯還挺關心的,但現在對面的男人可算不上友好,身上卻帶着淡淡的煞氣,靳衍痕不放心他接近燕甯和辰兒,堅定地将二人護在身後。
兩名男子隔着一把墨色長劍,對峙而立,兩人都沒動手,緊張的氣氛已經彌漫開來。
越來越黑的夜幕之中,持劍的灰衣男子的臉有些模糊,只隐約看得清楚五官,他身材高大,面容俊美,手中握着的墨色長劍,劍未出鞘,已讓人感覺到一股迫人的氣勢迎面撲來。
“哥哥……”
就在衆人以為兩人要打起來的時候,靳羽忽然從人群中走了出來,玄鐵面具遮住了她所有的表情,唯有一雙赤紅的眼,死死地盯着靳衍痕,身邊的人都能感受到她的目光炙熱得吓人。
她聲音抖得厲害,甚至整個人都在抖,嘴裏小聲呢喃着“哥哥”兩個字,一步一步慢慢地走過去,好似聲音響一點,動做大一些都會将眼前的景象震碎一般。
所有人皆是一愣,一頭霧水,這是怎麽回事?在場的人大多數都是認識靳羽的,雖不知她具體幾歲,但肯定不年輕了,那她對着一個年輕小夥子叫哥哥是什麽回事?
靳羽走到靳衍痕面前時,淚水早已經模糊了雙眼,隔着層層水霧,看着那張熟悉的俊美臉龐,她再也克制不住一把抱住靳衍痕的胳膊,靠在他的手臂上,哭得像個孩子,“哥哥,你……你沒死?你真的沒死對不對?!羽兒好想你,哥哥……”
靳衍痕握着劍的手緊了緊,終究沒有甩開靳羽,當聽到她悲戚地叫出那聲“哥哥”時,他對女子的身份已經有了幾分猜測。
未離不是第一次見到師父哭,卻是第一次見到她哭得這般肆意,好似要将心中所有的委屈都一并哭出來一般,未離原本準備過去扶她,想了想,還是退後一步,默默地守在一旁。
靳羽這一哭,竟然哭了半柱香的時間,靳衍痕的肩頭都濕透了,然而,這半柱香的時間裏,有人茫然,有人好奇,有人若有所思,偏偏沒有一個人上前制止、勸慰靳羽,就連樓辰也無視他的求救,丢給他一個“自己解決”的眼神,便拉着燕甯往後又退了兩步。
慘遭抛棄的靳衍痕沒辦法,只能自救了。他用另一只手輕輕拍了拍靳羽的肩膀,将她推離了幾分,尴尬地笑了笑,小心翼翼地說道:“這位……前輩,我叫靳衍痕,并沒有妹妹,您怕是認錯人了吧。”
靳羽有一瞬間的茫然,靳衍痕?怎麽不是靳翼嗎?
哭過一場,将這些年心中的郁結哭散了幾分,靳羽心底也漸漸清明起來,緩緩松開手,仔細地打量起眼前的男子。他劍眉入鬓,鼻梁高挺,臉頰如刀削一般棱角分明,和年輕時候的哥哥很像,氣質冷硬剛毅,然而他偏偏又擁有一雙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生生将那份剛毅抹殺了大半,給人一種豔麗慵懶的感覺。
這個人很像哥哥,但是……卻不是哥哥。
失而複得的極致喜悅,得到又再次失去的絕望痛苦,如同一只只猙獰的兇獸,一邊撕扯着她的理智,一邊碾壓她的心髒,這人不是哥哥?!他為什麽不是哥哥?他為什麽要和哥哥長得這般像?!
靳、衍、痕……靳羽一遍遍地念着這個名字,哭得紅腫的眼睛裏,漸漸染上瘋狂的顏色。
靳衍痕總感覺靳羽的情緒不太穩定,忍不住低聲問道:“您沒事吧?眼睛疼不疼?”
低聲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男子漂亮的桃花眼中帶着明顯的擔憂之色。
靳羽腦子裏飛快閃過一個模糊的稚嫩臉龐,那是一個漂亮可愛到讓人疼進骨子裏的孩子,肉嘟嘟的小臉蛋上,一雙明亮燦爛的眼睛漂亮得不可思議,記憶中,他總喜歡抓着她的食指,軟軟地叫着姑姑。
那雙眼睛,和面前這人的桃花眼竟然奇異地重合了,一個念頭從腦子裏劃過,靳羽再次沖上前,緊緊地抓住靳衍痕的手腕,眼中灼熱和急切比起之前只多不少,“小痕!你是小痕對不對?”
靳衍痕嘴角抽了抽,小痕這個稱呼早百八年就沒人用了,現在聽起來,他只覺得頭皮發麻。
靳羽似乎已經認定了靳衍痕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也不等他回答,便激動萬分地繼續說道:“小痕,我是姑姑!”
靳羽喊出這句話之後,淚水再次模糊了雙眼,小痕是哥哥唯一的骨血,是哥哥在這個世界上血脈的延續,她原本以為自己害死了哥哥一個三口,沒想到老天爺終于開了一回眼,小痕活下來了!還長成了這樣一個偏偏少年郎。靳羽發誓,她一定要好好照顧他,這樣死後,她才有臉再見哥哥嫂嫂一面!
靳羽并不知道,靳衍痕當年因為爹娘慘死,受到極大的驚吓,高燒數月之後,已經忘了小時候的事,後來被靳家刺激了一番,想起了一些往事,但也只是很小的一分部,所以他對小時候陪伴自己玩過很長一段時間的靳羽沒什麽印象。
靳羽見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如此陌生,以為是她帶着面具,他沒能認出自己來,連忙伸手把面具摘了下來,對着靳衍痕溫和地一笑。
面具之下的這張臉豔麗無雙,眉心的朱砂痣在夜色下也依舊迷人,她可能很少笑,即使極力地想要表達自己的善意和溫柔,但僵硬的笑容還是讓她看起來冷漠又別扭。
歲月雖然在靳羽的臉上留下了少許痕跡,但看過這張臉的人,沒有人會否認,她與燕甯長得實在太像了,幾乎一模一樣!
永穆族人都懵了,靳羽很少居住在族中,回來的時候都帶着面具,看過她容貌的人少之又少,就算有人看過,那也是多年以前,早就記不清楚了。所以一些族中老人見到燕甯的時候,并沒有看出什麽異樣,只覺得這位眉心有一顆美人痣的公主殿下有些面善而已。
然而現在兩個人就這樣站在一起,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兩人的關系,說她們不是母女都沒有人相信,可是燕甯不是穹岳的公主嗎?!
穹帝燕弘添為了這個女兒,不惜要毀林滅族,可見寵愛之深,而孩子的母親居然是靳羽!天下人都知道,穹帝最愛的人是清妃,最寵的是甯公主,從沒聽人提過靳羽的名字,這中間到底是怎麽樣的一段三角戀情?!總之肯定逃不過虐戀深情四個字!
永穆族人每個人的腦子裏,都各自演繹了一段“虐戀情深”的戲碼,狂奔的思緒,十萬匹戰馬也拉不回來。偌大的一片空地上,站着數百上千人,竟詭異的非常安靜。
靳衍痕知道他爹有個妹妹叫靳羽,也見過她的畫像,所以昨晚見到燕甯的時候,他吓了一大跳,如今看到本尊,他心裏其實沒有太多的感情,但這人畢竟是自己的親人,他也沒打算不認,只是一直被她緊緊抓着手,有些不太習慣。
靳衍痕微微擡了擡胳膊,将被抓着的手腕舉到靳羽面前,可憐兮兮地說道:“姑姑,你先放開我,你看,你把我的手都抓疼了。”
聽到他終于叫自己姑姑了,靳羽別提有多高興了,害怕真的抓傷了寶貝侄子,她連忙松開手。
還未等她查看他手腕的傷,靳衍痕已經往旁邊退了幾步,避開了她的手,站到樓辰身旁。
靳羽自然也是認識樓辰的,這個清冷聰穎的姑娘,和阿甯的感情非常好,她對樓辰本身并沒有什麽惡感,只是對她爹樓夕顏心有怨氣,自然也就不會多喜歡他的女兒,尤其是目光掃過樓辰纏在腰間的瑩白軟劍時,靳羽的情緒再度失控,“藏鋒!”
這是她的藏鋒,如今卻纏在了別人腰間,靳羽看向樓辰的目光也變得不善起來。
靳衍痕皺起眉頭,在靳羽對樓辰出手之前,将人護在了身後,明明白白地展示着自己對樓辰的守護之心。
靳羽不敢對靳衍痕動手,怕傷了他,只能撤了內力,收回手,不解地問道:“小痕,你為何如此袒護她?”
靳衍痕咧嘴一笑,配上那微彎的桃花眼,竟讓人看出幾分得意來,“她是我的心上人,我不護着她護誰?”
表白的話還真是張口就來,可見平日裏時常練習,燕甯覺得好笑,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這男子容貌俊逸,說話幽默又帶着點痞氣,時常妙語連珠,把出了名的“小面癱樓辰”逗得笑出聲來。阿辰和他在一起,一定不會寂寞無趣。若是阿辰找了一個和她一樣沉默寡言之人,相處的時候怕是只能依靠默契了。說到沉默寡言,燕甯回頭看了一眼夙素身邊的墨衣男子,他好像對身邊的事都不太感興趣,只在夙素和他說話的時候低頭聆聽,偶爾回一兩句,他只要站在夙素身邊,即使不笑,看上去也溫暖了幾分。
不知為何,燕甯的腦子裏忽然閃過一張妖孽的臉龐,薄唇微揚之間,似乎聽到了那人低沉的嗓音在耳邊輕輕響起:等我回來……
意識到自己居然又想起了那個混蛋,燕甯臉頰微紅,好在現在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才沒讓身邊的樓辰發現她的異樣。
“你們……”靳羽驚訝地看着靳衍痕和樓辰,他們的手沒有握在一起,甚至連眼神都沒有交彙,靳衍痕固執地将人護在身後,樓辰滿眼無奈地看着他,卻什麽也沒說,堅定地與他站在一起。那種有情人之間特有的甜膩氣氛,只要識過情滋味的人,沒有人會錯認。
靳羽沉默了片刻,竟奇異地點了點頭,說道:“如此……也好。”
當年是她親手将阿甯和藏鋒交到樓夕顏手裏,求他護着阿甯,保住藏鋒。雖然最後阿甯成了燕弘添的女兒,這麽多年來她也沒能與女兒相認,她的藏鋒寶劍最後還落到了別人手中,但最起碼阿甯平平安安的活到了十八歲,藏鋒也沒有落入奸人手中。
她心裏怨着樓夕顏,卻也知道,自己沒有資格恨。她想拿回藏鋒,可惜以她現在的實力,根本不足以和樓夕顏抗衡,樓家不肯交出藏鋒,她也沒有辦法,如今小痕若是和樓家的女兒成親,那麽,藏鋒劍相當于再次回到了靳家,這樣也算是個圓滿的結果了。
靳羽越過靳衍痕,看向樓辰,鄭重地問道:“藏鋒交給你也可以,但是你要答應我,等你和阿痕的長女年滿十六歲之時,你就要将藏鋒交到她手裏。如何?”
“……”
孩子?靳衍痕愉快地想象了一番,他和辰兒的孩子,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肯定都非常可愛,如果是女兒的話,最好是像辰兒一樣聰明,對誰都冷冰冰的,只對他這個爹暖萌,靳衍痕越想越開心,差點沒能控制住臉上的肌肉,露出癡漢的表情。
樓辰只覺得萬分尴尬,他們還沒成親呢,現在就說……孩子的問題,是不是也太早了些。
靳羽等了半天,也沒等到樓辰的回答,臉色一沉,冷聲呵道:“你答不答應?!”
靳衍痕總算回過神來,剛想叫靳羽不要為難樓辰,就聽到熟悉的清冷嗓音淡淡地回了一句:“好。”
?!
辰兒的意思是,願意嫁給他還願意給他生孩子?!
這一刻,靳衍痕覺得心花怒放都不能形容她心中的狂喜,簡直整個世界的花都開了!
顧雲雙手抱在胸前,默默地看着一出認親的好戲。她原本就知道,燕甯是樓夕顏從外面抱回來的孩子,但卻一直不知道孩子的父母是誰。
她第一次見到母女長得這麽像的,靳羽是阿甯的母親,也是靳衍痕的姑姑,那麽在血緣關系上,靳衍痕和燕甯其實是表兄妹?所以說,燕甯本是樓辰的姐姐,但以後燕甯還得叫樓辰一聲……表嫂?!
啧啧,這關系還真是有趣。
其實對顧雲來說,靳衍痕和靳羽相認是一件好事,靳羽顯然知道很多他們不知道的信息,按照之前顧雲對她的觀察,她的精神狀态并不太好,想要逼迫她說出,估計很難,但現在有了靳衍痕,一切就變得容易了許多。
空地上的動靜有些大,越來越多的永穆族人都圍了過來,原來不過數百人,現在已經聚集了上千人,顧雲走到穆滄身邊,低聲說道:“關于八卦盤的事,我想你應該也有興趣,能不能找個安靜點的地方慢慢說。”
穆滄點了點頭,吩咐言歌和無極留下來安撫族人,讓他們都回山洞裏去,暫時不要和外面的夙家軍起沖突。
靳羽與靳衍痕相認之後,情緒就穩定了許多,脾氣也就變得溫和了,眼睛裏就只有靳衍痕,連燕甯未離都入不得她的眼。
自從說完“孩子”的問題後,樓辰便懶得再看靳衍痕一眼,拉着燕甯跟在顧雲身後,無視夙素一路上的擠眉弄眼,朝着山洞走去。
靳衍痕眼巴巴地看着樓辰,确定樓辰短時間內不會理他了,才無奈地嘆了口氣,任由靳羽牽着他走。
罷了,好歹是自己的親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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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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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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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