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師兄離谷
蘇合晚上看書看的有點晚,天将破曉時才堪堪眯了會兒,第二天早上自然是誤了鍛煉。蘇合強撐着起來去西院轉了一圈。因為不是診脈調方的日子,處理了幾個比較嚴重的病號之後,蘇合回到內院猶豫着要不要再睡個回籠覺。
回去的時候正好趕上師父匆匆回內院。決明看了她一眼,物盡其用地支使她,“把南星叫來。”
蘇合疲倦地打了個哈欠,跑去南院找南星,沒想到南星不在南院。找了一大圈,才在枯榮谷口找到南星,似乎有不懂規矩的病人駕馬車來堵住了谷口,南星廢了好大的口舌才讓人挪開。
跟師兄一起回內院的時候蘇合困的眼睛都睜不開了。
南星看她一個哈欠連着一個哈欠,忍不住問:“怎麽就困成這個樣子?”
蘇合抓着南星的衣袖,索性閉着眼睛走路,“金陵杜家的杜飛白最近在西院養病,送了我幾本醫書,寫的特別精妙。昨晚忍不住就多看了一會兒,今天就特別困。等我看完了,送給你跟師姐也看看,回頭你們再給我講一遍。”
“好好走路!”南星教訓她,“什麽醫書?值得你這麽着急看。”
南星心底還是很有身為神醫弟子的驕傲的,并不認為一個商人能拿出多麽了不起的醫書。何況小師妹的性子一向沉穩,并不急功近利,怎麽會看醫書看通宵呢?想到這裏,南星有點不淡定了。
南星微微皺了皺眉,金陵杜家的杜飛白?似乎是在谷口要建酒樓的那個吧?南星聽說過此人,卻沒留心。少不得回頭要打聽打聽這家夥的來歷,小師妹別被騙了。
“那醫書寫的很好,簡單明了,又很有趣。”蘇合又打了個哈欠。
南星側頭看了一眼師妹,雖然還帶着幾分稚氣,但已經有了少女的娉婷之姿了。南星不動聲色地問:“杜飛白是個什麽樣的人?”
“嗯?”蘇合偏了偏頭,懶洋洋地睜開眼看了看師兄,想了想說:“他的病不重。只是年幼的時候過于嬌寵,身體底子本來就不好,少年時候殚精竭慮,傷了根本。前段時間又遭人暗算,中毒之後沒有及時調理,所以略有些麻煩。不過調養了這兩三個月,恢複的還不錯。只不過最好能再調養半年。他如果繼續那麽操勞下去,估計活不過四十歲。”
“我不是問他的病情,是問他的為人。”南星哭笑不得。不過看師妹這不解風情的樣子,他倒是有幾分放心了,不像是開竅的樣子。
“為人?”蘇合很奇怪,“為人有什麽好說的,人還算不錯吧,挺會做生意,……嗯,手底下能工巧匠也很多。師兄,師父突然找你,你還有心思關心別人為人?你是不是最近又犯了什麽錯讓師父逮着了?我看師父好像很着急的樣子。”
“犯錯?沒有啊。”南星反省了一下自己,确定自己最近勤勤懇懇,老老實實地讀醫書,給病人看病,沒有做任何壞事,于是放松地拉着小師妹去見師父。
決明看到他們兩個來,也不繞彎子,開門見山地說:“南星,秦州一代爆發瘟疫,當地郡守與我有舊,請托我去醫治。你替為師走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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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明一向不善于鼓勵弟子,即使對南星最近穩重上進的表現十分滿意,并且已經打算委以重任,卻連一句鼓勵肯定的話都沒有說。
蘇合昏昏沉沉地聽師父跟南星這麽說,瞌睡都吓醒了。
師父要派南星出谷了?!居然是處理瘟疫這麽大的事!師兄真是太厲害了!
曾經無數次向往外面的世界,沒想到這麽快機會就落到了眼前。饒是南星平日裏對自己十分自信,也忍不住驚訝又忐忑地問:“師父,我可以嗎?”
決明對男弟子總是更加嚴厲一些,他依舊沒有正面肯定南星,而是說:“為師像你這麽大的時候,早已經獨自游歷天下了。”
南星微微握了握拳,心裏又激動又不安,“師父,我自己一個人去嗎?什麽時候啓程呢?”
“秦州郡守派來的人就在谷外等候,你收拾收拾行李,這就去吧。”
這麽着急?早上堵住門口的馬車原來是秦州郡守派來的啊。南星忽然想起來一個問題,“師父,我走了,南院的病人怎麽辦?”
決明眼底終于帶了些滿意的笑意,南星小時候皮,可是最近終于有了幾分男兒的擔當了。
“不必擔心,讓朱砂和蘇合一起照應着就是。”
蘇合被點名,看了師父一眼,點了點頭,她眼睛都因為犯困盈滿了水光。
南星吶吶地站着,有幾分不知所措,遲疑了片刻,終于說:“那……師父,我把病例交給小師妹,就走了。”
決明颔首。
南星低着頭沉默了片刻,心底莫名地又興奮又悵然若失,跪下來給決明磕了個頭,轉身回房間收拾東西去了。
一直覺得枯榮谷像是個牢籠,然而離開的時候,心裏卻充滿了不舍。
蘇合腦子有點木地跟在南星身後,看着他收拾東西。看南星的表情,她總覺得這個時候應該有點離愁別緒的,可是除了對師父這麽突然的決定感到驚訝之外,她倒是沒什麽感覺。
似乎潛意識一直明白師兄和師姐領先她太多,早早地就坐診開方,獨掌一院,那麽年紀輕輕就出去行醫積累經驗,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天才的道路從來跟她這種庸人不同。蘇合倒是還有點隐隐的羨慕以及為師兄感到開心,只不過有因為前一晚上沒怎麽睡,懶洋洋的又沒什麽精力跟師兄慶賀。
看着師兄收拾了個小包袱,蘇合終于忍不住打了個哈欠,說:“師兄,那你早去早回啊。我昨晚沒睡好,就不送你了。”
南星一腔離愁,被這丫頭沒心沒肺的一句話說的瞬間煙消雲散,“小師妹,師兄都要走了,你居然都沒有不舍得師兄嗎?”
“所以讓你早去早回啊。”蘇合一臉無辜,認真地想了想,“聽說秦州冬日苦寒,一般瘟疫到了冬天也就自然散了,只是救人如救火,自然是越早研制出對症的藥方越好。以師兄的能力,大約一個多月就能回來吧?”
南星呆住,似乎……确實是這樣。一個月而已,白駒過隙,實在不值當送來送去。自己真是被第一次獨自出谷外診沖昏了頭。南星忽然覺得有點尴尬。
男子漢大丈夫,剛才居然還那般婆婆媽媽。
撓了撓頭,南星把包袱負在背上,說:“好吧,師妹,那我走了。……你回頭替我跟朱砂也說一聲。”
“好吧,師兄一路順風。”蘇合把南星送到內院門口,就搖搖晃晃回去補眠了。
因為知道必将重聚,小小的分別也就格外的不在意。
蘇合回到房間剛睡着不久,就被朱砂搖醒,“南星呢?聽說師父派他出外診了,是不是真的?”
“師姐啊,我好困。”蘇合抱着被子試圖把腦袋埋在被子裏。剛才做了個美夢,她十分不想醒過來。她夢見自己也被師父派出去出外診了,出手就起死回生包治百病,大家都叫她小神醫。
“都中午啦還睡!”
蘇合捂着耳朵,“不要吵麽,南星剛走,你去追他或者找師父說嘛,說不定可以一起去呢。”
朱砂見叫不起來小師妹,無奈地也踢了鞋擠到蘇合旁邊躺下,倒是沒有像從前一樣掐尖好強地找師父要求也出外診。
她安靜了一會兒,忽然說:“也許我确實天賦不如南星,……也不夠努力。”
朱砂的語氣帶了些挫敗以及動搖。
上下求索之路,總是充滿了自我懷疑,即使是天才也不例外。
朱砂看着睡得香甜的小師妹,微微嘆了口氣,翻了個身,覺得有什麽鉻得慌,摸出來一瞧,是本醫書。
看了看名字,居然是從沒見過的。
朱砂有點奇怪,翻開瞧了瞧,這一瞧,就瞧的入了神。這本醫書用詞淺現,分析病例鞭辟入裏,又帶着點活潑的诙諧幽默,跟一般的古板醫書都不同。
蘇合睡到快正午才醒,一睜眼,就看見朱砂趴在她旁邊在看醫書。
蘇合伸了個懶腰,大方地說:“這本我看完了,師姐你拿去吧。”
“哪兒來的?這醫書真不錯。”朱砂的眼睛盯着醫書,随口問。
“西院的病人杜飛白送的。說是找孤本古籍謄抄的。”
“杜飛白?在谷口蓋酒樓的那個大財主?抄的這字不錯,就是筆鋒稍有些無力。”朱砂點評。
“據說是他親自抄的,體弱氣虛,能寫成這樣已經很好了。”
“親自?”朱砂有點訝異,“那麽有錢的人還需要親自寫字?”
“……師姐你的用詞真是……”蘇合無語,“他親自謄抄醫書确實很奇怪,但親自寫字什麽的,就算是皇帝也要親自寫字啊。”
朱砂拍了拍頭,“是啊。親自謄抄醫書确實很奇怪啊,他要表達感謝多給點診費多好。”
“他之前倒是說過谷口的酒樓願意送給咱們的,不過師父嫌麻煩。我也覺得咱們沒空管理。”
“什麽?!”朱砂跳起來,手裏的醫書都掉到床下了。比起師父和師妹的不同俗務,她要接地氣的多,她最愛華服美衣以及各種飾品,而那些都是要很多錢的。可是自從賣藥的財路斷了之後,她手裏就沒什麽錢了。谷口峭壁上的酒樓若是建成,那每個月的流水該有多少錢啊!
“不過我跟他商量好了,等酒樓建成之後,我提供藥膳方子,他每個月給我五十兩。”
“……”看着蘇合還挺高興的樣子,朱砂簡直要被自家敗家師妹蠢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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