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拍完全家福後，林芝正式入院接受了治療。

第二天蘇糯回學校報了道, 醫院和學校很近, 騎車只要二十分鐘, 為了方便, 蘇糯用零用錢買了一輛粉紅色的小電爐, 每天醫院學校兩邊跑。

七月, 天氣愈發炎熱, 太陽光毫不留情炙烤大地，整座城市的人宛如處于巨大的蒸籠中。

現在是上午11點，下午沒課，蘇糯結束上午課程後便騎車向醫院趕去, 路過一家包子店順便買了碗熱湯和一屜小籠包。

醫院病房內, 空空蕩蕩，窗戶開着, 天藍色窗簾被風吹得搖曳晃動。

蘇糯把午餐放在桌上, 床鋪随意散開，用手一摸, 還有點熱氣，人估計沒走多久, 她轉身, 去了對面的多人病房，果真在裏面看到了正和其他病友相談甚歡的林芝。

經過一個月的治療, 林芝體內癌症得到有效控制，化療讓她近乎掉光一頭秀發, 人也瘦了不少，不過狀态挺好，每天樂呵呵的，絲毫沒有被疾病影響。

蘇糯倚着門框，曲起手指輕扣響房門：“媽，吃飯了。”

一屋子的人看了過來，指着蘇糯開始攀談。

“老林好福氣啊，你閨女又來看你了。”

“是啊，真是羨慕不來，像我家那小子，一周來看我一次就不錯了。”

“還有我們家那二丫頭，唉，自從嫁了人就顧着婆家，看你女兒就孝順的很。”

“……”

屋子裏的大嬸大叔們這誇贊一句，那兒誇贊一句，可把林芝驕傲壞了。

她心裏美得很，嘴裏卻謙虛：“哪有，你兒子不也挺孝順的，孫子也喜人。”

李大嬸細細端詳了蘇糯幾眼，她筆直站着，疏離冷清，梳着條松松垮垮的魚骨辮，懶散搭在鎖骨上，襯着臉蛋更小，李大嬸啧了聲：“老林，你這姑娘長得可真俊，和天仙一樣，許人家了嗎？”

她這麽一誇，林芝喜形于色，忙擺了擺手：“沒呢沒呢，我們家糯糯還上學呢。”

“那你看我們家……”

“啊呀，到飯點兒了啊！”林芝知道李大嬸要說什麽，着急忙慌打斷，踏着拖鞋起身，“我先回去了，咱明兒聊啊。”說着，挽着蘇糯匆匆回了病房。

門一關，林芝那小小的不屑便露出來了：“李嬸家那兒子200多斤，三十多歲還在家啃老，逢人就推銷她兒子，也不看看他兒子什麽樣，哪能配上我家小棉花。”她笑眯眯摸了摸蘇糯臉蛋，“你以後呀，一定要找個對你好的，可以窮，但不能沒骨氣，最重要的是你們兩情相悅，只有兩情相悅，才能日後長久。”

林芝像是想到什麽一樣，忙說：“對了，我看上次和我們吃飯那個趙先生就不錯，雖然說和你差挺多歲，但年紀大會疼人……”

蘇糯無奈拉下她的手：“您說這個還太早了，我買了包子，快過來吃吧。”

“哎。”林芝知道孩子都不喜歡父母催，凡事點到為止，說多了便也煩了，她坐到床上，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吃着。

“下午學校沒課，看您想吃什麽，待會兒我回去就做，晚上讓爸給您送來。”

原國宏和原澄他們白天都有課，蘇糯雖然也有課，但相對來說比較清閑，于是她白天來看望林芝，到了晚上由父親和弟弟負責，她還能準備第二天的課業，平日裏原澤也會過來，要是他們都來不了，還有護工幫忙。

他們都怕林芝一個人寂寞，盡量讓她每天都能看到丈夫和孩子們。

“你每天醫院學校兩頭跑，媽看着怪心疼的，近來天氣又熱，可別累壞了。我現在好了很多，你以後啊，不用每天過來。”

蘇糯端坐在椅子上，拿起水果刀削着蘋果，“學校離這兒近，不是很累。”

林芝欣慰一笑：“你不是剛簽了新公司，怎麽樣？”

“還沒去呢。”蘇糯把半顆蘋果遞過去，“走合同需要幾天時間。”

“還有沈家那邊，你也不要忘了回去看看。”林芝不放心叮咛，“他們養了你十幾年，就算我們找到了你，你也不能忘了本，省的傳出去說你忘恩負義。”

“我知道。”

說話間，微信收到消息。

[王成：下午有空嗎？合同已經拟定好了，看你方便過來一趟嗎？]

蘇糯打字回複：[好，我馬上過去。]

她收好手機：“我要去一趟公司，您吃完就好好休息，等我晚上再來看您。”

“去吧，路上小心點，我這邊你不用挂念。”林芝擺擺手，轉而去收拾桌上狼藉。

現在正是放學的點兒，路上人多車也多，她不想打車，用手機開了個導航，跨坐在小電爐上直接前往目的地。

騎了一段路就被紅燈攔下，蘇糯安靜等候。

身旁，嶄新的灰色越野車下滑了車窗。

“老大，你看那是不是青梅妹妹啊。”

沈妄和劉今今坐在後位，駕駛座上的錢來耳尖一動：“哪兒呢？”伸直了脖子四處張望。

劉今今指了指外面：“騎粉色小毛爐那個，小青梅騎驢也好看……”劉今今直直盯着外面，連吧咂了幾次嘴。

“我去！真的是妹妹啊！”錢來也看到了，臉上不禁露出了八顆大白牙。

他們叫嚷的歡，沈妄閑散靠着椅背不為所動。他雙手握着手機，安靜玩着一款消消樂，待通關後，才轉了轉脖子，随意朝外一顧。

晌午的日光熾熱難熬，車外騎車的人們無一不是大汗淋漓，蘇糯也不例外，她戴着粉紅色的安全頭盔，額頭泌着薄薄的汗，露出的臉和脖子曬得通紅，蘇糯好看的唇瓣習慣性抿着，一臉的固執倨傲。

沈妄眯了下眼，修長手骨有一下沒一下的轉弄着手機。

蘇糯一個蜜罐子泡大的小公主，哪有過在大熱天騎小電爐的經歷。

他心裏哼了聲，“把窗拉上。”

劉今今又朝外多看了兩眼，頗為遺憾：“不叫住妹妹？”

沈妄冷着聲沒好氣的：“叫住幹嘛？”

劉今今說：“今天可有三十多度，別中暑喽。”

沈妄呵笑，譏諷：“外面人那麽多，你要不都叫進來？喏，前面那輛自行車上還帶了個四五歲的小姑娘，小孩可比蘇糯金貴多了，要不讓他們坐上來？”

劉今今不說話了。

過了會兒，小聲嘟囔：“妹妹是我們的代言人，能一樣嗎……”

要是以前，沈妄權當沒聽見這話，今兒也不知道怎了，無端生出幾分暴躁，當下冷刺了回去：“你別一口一個妹妹，蘇糯不是你妹妹。”

“網上人都這麽叫……”劉今今想再說幾句，奈何沈妄臉色低沉，只得縮着脖子安分在了椅子上。

沈妄靜下心，鬼使神差登錄微博，在搜索欄打上了“蘇糯”二字。

進入主頁，手指頭往下翻了翻，從宣傳片播出後，蘇糯的十幾萬粉絲已增長到三十多萬，然而她再沒有更新過微博，第一條微博還是半年前。

[蘇糯V：我終于要和心愛的人訂婚啦，希望我們永遠在一起。@懷星-沈妄。]

配圖是他們少年時期的合照。

看着那張照片，沈妄猛然恍惚。

照片裏的蘇糯青春靈動，笑容燦爛，她一雙眼裏盛放了太陽。

沈妄又把目光移動到了旁側，那時候的沈妄應該是十七八歲，雙手插兜冷冷站着，高昂下巴滿目不屑。

他指尖動動，不由撫了上去，直到汽車重新發動，沈妄才驚然回神，匆匆把手收了回去。

這條微博評論下足有十幾萬評論，沈妄點了進去。

[好賤啊你，鸠占鵲巢還想捆綁人家親兒子。]

[hhhh，他媽的笑死我了，前一周和人從酒店開房出來，後腳和沈妄訂婚，你當人家傻？]

[名媛？是那種名媛嗎？一晚上多少錢？]

[宣傳片播了，你是不是又威脅人家沈總了？]

[蘇糯去死，遺照給你P好了。]

[公車女，你配和苒苒比嗎？你配幾把。]

[……]

滿眼惡臭，不堪入目。

沈妄眉頭擰起，着急滑了下去。

他閑來無事，又翻了蘇糯其他的。

[蘇糯V：@懷星-沈妄，妄哥加油，為你打call。]

[蘇糯V：@懷星-沈妄，妄哥生日快樂！]

[蘇糯V：@懷星-沈妄，不被迷惑困擾，不被艱難打倒，我堅信你會斬斷荊棘，向陽而生。]

一條又一條，全部都有關沈妄，下面沒有評論，沈妄這才意識到她可能設置了僅自己可見。

沈妄關上手機，長呼口氣看向了窗外，透過玻璃窗的倒映，沈妄瞥見他的神色中帶着自己所讀不懂的憂慮。

“啊呀，妹妹走遠了。”

“追上去看看師妹去哪兒呗。”

沒等沈妄阻攔，錢來一踩油門跟了上去。

接下來的交通順暢許多，拐了兩個彎，見蘇糯在一棟大樓前停下。

錢來盯着蘇糯聲音，嘴裏嘀咕：“這、不是藝風嗎？”

劉今今說：“聽說藝風新上任的執行董事和我們老大是一個初中的哥們。”說着，兩人都看向了沉默着的沈妄。

“老大。”劉今今賤兮兮湊過來，“你……不進去看看？”

“屁話怎麽這麽多。”沈妄踢開他，眉心又豎起兩道褶皺。

錢來瞥了嘴，發動引擎準備掉頭。

沈妄單手扶腮，指腹摩挲兩下唇角，打開車門走了下去。

正要開車的錢來被他這一舉動驚得抖了兩抖，拉下窗戶探出頭就是罵：“老大你下車前能說一聲不？會死人的懂不？”

沈妄雙手插兜，背影筆挺，沒有任何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