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不會

蒙古大汗蒙哥死後，七王子阿裏不哥在北方蒙古老家和林得王公擁戴而為大汗。蒙古部族習慣，長子沖鋒陷陣作前鋒打仗，幼子看守老家，阿裏不哥并無多大本事，因看守老家，王公大将、後妃眷屬、積貯的牲口家産、後備部隊均受其統率，因之在大會中占了優勢。後來四王子忽必烈領軍北歸，與阿裏不哥争位，兄弟各率精兵互鬥。現在忽必烈和阿裏不哥鬥的正是激烈，暫時無力南侵，襄陽城暫時太平。

襄陽沒有大的戰事，郭靖黃蓉等人也便輕松不少。

耶律齊既然已經是新任丐幫幫主，黃蓉自然要将打狗棒法傳授給他，郭靖則要教他降龍十八掌。除郭靖黃蓉之外，周伯通也要教耶律齊功夫，郭芙神氣起來，“要教齊哥功夫的有三位當世絕頂高手呢，爹爹，媽媽，老頑童，三位請排隊，一個一個慢慢教來。”

黃蓉向來是慣着她的，周伯通從來不分大小，都由着她胡說八道瞎吹牛，唯有郭靖板起臉，“芙兒，你在爹爹媽媽面前調皮無狀倒還罷了，怎敢對周老爺子無禮？”郭芙吐舌，不敢再胡扯，周伯通不高興了，跟郭靖吹胡子瞪眼睛的不依。

耶律齊本身便是聰穎堅毅之人，現在又有三位名師悉心教導，功夫自然精進不少。

郭芙看在眼裏，喜在心上，但見耶律齊日夜苦練，卻也心疼耶律齊太過辛苦。

這天耶律齊人定時分還沒回來，郭芙獨自倚在床榻上翻着本市井間流行的話本，不知不覺便睡着了。耶律齊回來的時候，雖然輕手輕腳不想驚動她，還是把她吵醒了，“齊哥你回來了？我想等你來着，左等不來，右等不來，便睡着了。”

耶律齊性子沉穩凝重，話也少，并不會經常對妻子說些甜言蜜語。可他對妻子的愛意卻不自禁的便會流露出來，根本無法掩飾，“芙妹，你不用等我，自己先睡便好了。”

郭芙揉揉眼睛，“齊哥，一口吃不成個胖子，別累到自己啊。”

耶律齊微笑，“放心，不會累到。”見郭芙新睡方醒，雪膚間映出珊瑚般的顏色，明豔不可方物，不禁心神一蕩，低聲道：“芙妹，其實男人便是累了也沒關系，睡一覺便好了。”

郭芙還迷迷糊糊的，也聽出耶律齊這話不懷好意，順手拿起一個枕頭沖他丢過去，“敢調戲良家婦女？看招！”耶律齊明明能躲，故意不躲，被郭芙的枕頭丢着了，驚叫一聲，順勢躺到她身邊，微笑看着她。

耶律齊眼眸中是海一般的深情，郭芙心中歡喜，兩人含情脈脈的看了許久，耶律齊伸出胳膊，把妻子抱在懷裏。

“齊哥，我是真的心疼你。”郭芙小聲嘟囔。

“我知道。”耶律齊親吻着她的發絲，聲音越來越溫柔，“芙妹，我知道。”

郭芙幸福的偎依在耶律齊懷裏，耶律齊抱緊了她。

芙妹，好容易有機會學到岳父岳母和師父的絕藝，我怎麽能不拼命練功呢？我不拼命練功，難道還要……還要再經受那樣的場面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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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陽戰場上那難堪的一幕仿佛又浮現在眼前……耶律齊率領的三百來人被千餘蒙古兵圍住，這些蒙古兵均使四尺彎刀，将耶律齊的部屬一個個劈下馬來。郭芙領着一隊兵馬要沖入相救，卻讓蒙古兩個千人隊攔住了，夫妻倆遙遙相望，不能相聚。楊過叫道：“郭大姑娘，你向我磕三個響頭，我便去救你丈夫出來。”依着郭芙平素驕縱的性兒，別說磕頭，寧可死了，也不肯在嘴上向楊過服輸，但那時見丈夫命在須臾，更不遲疑，翻身下馬，雙膝跪倒，便磕下頭去……

耶律齊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他太了解郭芙了。

郭芙有多驕傲，沒人比他更清楚。楊過若是拿把刀架在郭芙頸間，郭芙不但不會說一句半句軟話，還會對楊過怒目而視，沒有絲毫畏懼。但楊過拿他來威脅郭芙，竟然拿他來威脅郭芙……

郭芙是有多愛他，才會因為他曲下雙膝，因為他低下頭。

“芙妹。”耶律齊低沉的叫道。

“唔。”郭芙困了，含混的答應了一聲。

“芙妹。”耶律齊鼻子酸酸的，聲音中有了鼻音。

“齊哥，怎麽了呀？”郭芙嬌嬌軟軟的問道。

耶律齊心化成了一灘水，在郭芙額頭親了親，柔聲道：“沒事。芙妹，睡吧。”

郭芙在他懷裏拱了拱，含混嘟囔着什麽，迷迷糊糊睡着了。

耶律齊凝視着睡夢中的妻子，思潮起伏，“芙妹，我一定會練成岳父岳母和師父的武功，不求天下聞名，不求能在華山論劍中取勝，只求能保護你……”

耶律齊眼前仿佛出現一張俊美的男子面龐，不由的苦笑，“楊兄弟打小便沒有父親，沒人教導他，所以他的風度涵養真是……便是救人，他也能救得讓得救的人心中充滿屈辱感……”

耶律齊武功雖不及楊過，風度卻比楊過好得多了。他其實也曾經救過楊過，當初在酒樓楊過不敵李莫愁，眼前發黑，登時站立不穩，大叫一聲從桌上摔下，李莫愁急揮拂塵，往他天靈蓋直擊下去。耶律齊眼見勢急，在桌上搶起兩只酒杯往李莫愁背上打去，李莫愁急忙倒轉拂塵，及時拂開兩只酒杯，楊過避在一旁。之後耶律齊撥劍向李莫愁挑戰，俠義為懷，不畏強敵，光明磊落。

若幹年後楊過救耶律齊，卻要先跟郭芙講講條件。

千軍萬馬的戰場上要脅“情若兄妹”的郭芙向他磕三個響頭，才肯救“生死之交”耶律齊，這事也就神雕大俠楊過做得出來了。

月光透過窗戶灑進來，郭芙姣好的面容在月光下更添了幾分柔美，惹人愛憐。

耶律齊輕輕在妻子面頰上親了親。

芙妹，我不怕辛苦，不怕累。

不會再有那樣的事了。

不會再有那樣的場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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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燈大師既來了襄陽，少不了要指點朱子柳、點蒼漁隐、武三通等人的武功，武敦儒、武修文兄弟二人也有幸參與，受益非淺。

周伯通是應該教耶律齊武功的，但他這個人除了貪玩還是貪玩，常常教到半中間便想要溜走。不過，監視他的人實在太多了，常常被黃蓉、郭芙等給堵回來，郭芙又哄又勸，要他把得意的功夫全教給耶律齊。

“黃老邪，你閨女向着女婿，孫女向着孫女婿。”周伯通向黃藥師告狀。

黃藥師叫了龍鳳胎郭襄、郭破虜過來，在教他們五行八卦、奇門遁甲，聽周伯通這麽說不過淡淡一笑，郭襄卻随口安慰道：“那有什麽？瑛姑也向着你。”周伯通臉登時紅了，扭捏起來，掩面逃了。

郭襄嘻嘻笑。

郭破虜看的一臉迷惘，“周老爺子怎麽了？”

郭襄笑得更開心了，“弟弟，你什麽也不懂的。”

襄陽現在人多，很熱鬧，到了晚飯時候，程英陸無雙來了，武氏兄弟和耶律燕、完顏萍來了，郭靖黃蓉陪着一燈大師、朱子柳等人也來了，郭芙和耶律齊最後才到。

郭芙挽了耶律齊的手，笑吟吟，面有得色，“齊哥，我爹爹是北俠，外公是東邪，五絕之中有兩位是我的至親呢。”

“是。”耶律齊微笑看了她一眼，目光中盡是縱容之意。

“師妹這便開始大吹法螺，炫耀起她的新五絕親戚了啊？”武敦儒、武修文兄弟二人同時笑道。

郭芙一樂，“大武哥哥，小武哥哥，咱們彼此彼此，一起吹，一起吹。我能炫耀親戚，你們也一樣啊，我是北俠一系，你倆是南僧一系，咱們一南一北，誰也不用羨慕誰了，哈哈。”

郭芙、耶律齊、大小武、耶律燕、完顏萍六人一起笑了起來。

這三對夫婦已經共同守衛襄陽十幾年，一見面就嘻嘻哈哈的，早已經習慣了。

“表姐，她倒開心的很。”陸無雙神色不悅，拉了拉程英。

雖然陸無雙是沒頭沒腦的一句話，程英卻知道一定指的是郭芙了。

陸無雙和郭芙一向不對付，後來雖然學了玉-女-心-經，武功大進，自以為功夫高出郭芙何止倍蓰，再不屑以郭芙為對手，見了面只微微一笑，便不再加理睬了。這回是郭芙笑容太明媚太刺眼了吧？陸無雙多年前的心事，竟又回來了。

程英淺淺淡淡的笑了笑，心中也是一酸。

郭芙魯莽任性又怎麽了？砍了楊過的胳膊、針傷小龍女害得人家恩愛夫妻分離了十六年之久又怎麽了？不管做了多少錯事，她有父母親人庇護，就是毫發無傷。

幼年時候她是桃花島的小霸王，長大之後，她是襄陽城的公主。

這麽多年她都橫沖直撞的過來了，神采飛揚，唯我獨尊。

“就她這樣的人還能嫁給耶律齊，耶律齊是周老爺子的高足，又做了丐幫幫主……”陸無雙怒目瞪着不遠處的郭芙，忿忿的道。

程英忍不住和她一起看了過去。

郭芙和耶律齊并排站在一起，神态親密。

耶律齊身材高大，容色威嚴，沉毅厚重，看向妻子的眼神卻大有柔情。

程英幽幽嘆息，低聲道：“表妹，莫多想了。”

陸無雙清了清嗓子，聲音比平時正常說話略高了些，“表姐，你的這些個晚輩還真是有出息，聽說有一個做了丐幫幫主，是麽？”

程英是東邪黃藥師晚年收的徒弟，見了黃蓉叫“師姐”，那黃蓉的女兒女婿、徒弟、徒弟的媳婦兒等人自然是她的晚輩了。不管情願還是不情願，見了面也要稱呼程英一聲“師叔”。陸無雙這是心裏實在氣不過，一時卻沒有別的話可說，又把這個扯出來了。

“表妹！”程英急的扯了扯陸無雙。

當年在絕情谷的時候和郭芙掰扯輩份的事也就算了，現在黃藥師等人都在場，說這個有什麽意思呢？

耶律齊和郭芙、大小武等人正在說笑，聽到陸無雙的話，心中微哂。

郭芙秀眉一揚，便想要跟陸無雙争執。

耶律齊寬厚手掌握住郭芙的白皙小手，柔聲道：“芙妹，咱們是主人，她們是客人，于情于理，咱們應該更有風度，你說對麽？”

郭芙氣來的快消的也快，明眸之中怒意漸去，嘴角輕勾，嫣然一笑，“齊哥，你說的對。”

笑容很美，猶如一朵玫瑰花忽然開放，明媚嬌豔。

耶律齊雖然和她成婚已是多年，這一笑亦是令他怦然心動，意蕩神馳。

耶律齊攜了郭芙的手，向黃藥師笑道：“外公，你老人家收了程姑娘這位關門弟子，真是大大的喜事。将來襄陽圍解，我陪芙妹重回桃花島，應當隆重的拜見師叔了。”

程英臉一白。

耶律齊這話說得實在誅心。

因為，桃花島她從來也沒有緣法踏上一步！

當年她初識黃藥師的徒弟馮默風，曾對馮默風說道：“家師年老寂寞，命晚輩随身侍奉。晚輩這等年幼末學，實不敢說是桃花島弟子，只不過是黃老先生身邊侍候茶水的一個小丫頭罷了。況且直到今日，晚輩連桃花島也沒緣法踏上一步。”這雖然是她謙虛，卻也是事實，她說起來是桃花島弟子，其實桃花島從來沒有去過……其實她不過是黃藥師身邊一個侍侯茶水的小丫頭罷了……

陸無雙也覺胸口發悶，一陣心煩。

這個郭芙嘴笨不會吵架，耶律齊卻很壞。哼，什麽丐幫幫主，天底下的叫化子都一樣，惹厭的很！專會揭人傷疤！

黃藥師微微一笑，“說起來桃花島，我倒想起來一件往事。”說着話，目光落到郭芙身上，似笑非笑，若有深意。

郭芙一呆，“外公，不會和我有關吧？”

郭靖黃蓉本是和一燈大師、周伯通正談論着什麽的，聽到黃藥師和郭芙祖孫二人聊起來了，都過來湊熱鬧，“什麽往事啊？”

“什麽往事啊？”大小武等人也很好奇。

黃藥師笑，“有一年春天我獨自回了桃花島，島上桃花燦爛，風光正好。我正覺心曠神怡，忽見桃林中鑽出一個年約五六歲的女娃娃，粉雕玉琢，生的着實可愛，卻頑皮的緊，笑嘻嘻拿着只錦雞，錦雞的毛已被撥得光禿禿的了，可憐可慘。”

“噗……”衆人笑噴。

不用問。這小女娃娃定是小郭芙了。郭芙生在桃花島，長在桃花島，自打她會跑會跳之後，桃花島這隐士養性之所便成了頑童肆虐之場，雞飛狗走，熱鬧之極。

“然後呢？”郭芙笑問。

黃藥師笑道：“然後外公便看到桃林中有位壯年男子追了出來，小女娃娃看到他撒腿便跑，人矮腿短，哪裏跑得了？那壯年男子右手抓住小女娃，左手高高舉了起來，小女娃娃大叫‘爹爹’，她爹卻怒氣不息。”

郭芙倒吸一口涼氣，偷眼看郭靖，一陣心虛，“爹爹這是要打我麽……”

她過去拉了黃藥師的手搖晃着，撒嬌的問道：“外公，你是不是出去救我了啊？”

黃藥師微笑道：“外公便在手裏扣了一粒石子。”

衆人又想樂，又不好意思樂。好嘛，敢情郭靖這做父親的想要教訓女兒，黃藥師這做外公的眼看着外孫女要吃虧，便在手裏扣了石子……這是要施展彈指神通的功夫麽？

就連郭靖也覺得很好笑。

他低聲問黃蓉，“蓉兒，咱們芙兒小的時候，我被岳父的石子彈中過麽？怎麽我一點也不記得了？”黃蓉輕笑，“沒有。靖哥哥，後來爹爹定然沒有出手。”郭靖點頭道：“對，岳父爹爹後來一定沒有出手。他老人家對我是很好很好的。”黃蓉嫣然。

“外公，你沒有彈出去吧？”郭芙忙問道。

她瞪大了眼睛。

黃藥師微哂。哼，郭靖這個傻小子傻人有傻福，蓉兒那麽喜歡他，芙兒又這麽崇拜他！

黃藥師閑閑的道：“小女娃娃嘻嘻笑了笑，雙手勾住她爹的脖子軟語央求，她爹後來終是心軟了，嘆了口氣，舉得高高的手慢慢放了下來。他的手放下了，我那粒石子也沒用了，便随手扔了。”

衆人再也忍不住，哄堂大笑。

這樣的小郭芙，這樣的郭靖，這樣的黃藥師，真是有趣啊。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過有人拿“小東邪”這個稱呼來捧郭襄踩郭芙，真是哭笑不得。

小東邪這個外號是郭芙給起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