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烏滇覆滅(下)
一支支鋒利箭矢紮入戰馬的“噗、噗”聲,血柱飙出的滋滋聲,轟塌倒地聲,傷兵的哀鳴聲,在須蔔都恩耳邊不斷響起。策馬沖鋒的須都恩高舉着馬刀,直盯着夜色中飄揚的一面旗幟,那是一面普通的柔黎百騎隊令旗,帶着最後的幾十個親衛,似乎是想沖破當面之敵,砍下對方主将的頭顱,又仿佛是飛蛾撲火般向來敵展現他毫不畏死的勇氣,同時,還能夠吸引住其他方向的敵騎,為二兒子等人的突圍做出一個很好的掩護。
不遠處緩緩靠近那一支成建制的烏滇部落兵,使得拼死抵抗的烏滇牧民增添了幾分底氣,揮動着手中的彎刀、長矛,堪堪擋住了庫尼亞斯百騎隊的步伐,突擊戰慢慢變成了拉鋸戰。更為可惡的是,兩支沖過去的十騎隊原本想着憑借戰馬的沖擊力,沖垮那支隊伍,誰知,被殺的一大敗,兩支柔黎十騎隊恐怕沒有幾個兒郎生還的了。
庫尼亞斯擡頭看了一眼越來越近的那支隊伍,人數不多,最多不超過六十人,可是個個裝備精良、作戰兇悍,毫不畏死地沖過來。他既心痛麾下兩個十騎的兒郎就這樣丢了性命,又埋怨自己疏忽大意了,小瞧了草原諸多英豪勇士。即使損失了三千餘騎兵,烏滇部仍舊是一塊硬骨頭,庫尼亞斯刀尖一指,對着旁邊喊了一聲:“也利埠,給我射死那個領頭,騎在馬上的那個!”
聽到百騎長命令,也利埠十騎長輕輕舉起柔黎弓,搭弓上弦,弓弦漸漸拉出一個彎月狀,神色凝重地盯着不斷靠近的那支烏滇隊伍,夜色、雜亂的戰場、混戰的人群,都對射箭準頭造成了障礙。
“嗖”離弦的羽箭閃電般飛出,在夜空中劃過一條弧線,泛着寒光的箭頭沿着軌跡落下,要将目标人物射落馬下。
一陣清脆的金屬交鳴聲在須蔔都恩耳邊響起,一陣劇痛從左肩處傳來,痛得手臂也不自覺輕輕地顫動着。他立馬意識到自己中箭,傳來的疼痛使得一陣冷汗浸濕了額頭 。強忍着左肩傳來的傷痛,須蔔都恩知道自己此時絕不能倒下,咬咬牙,猛一擡頭,血紅的眼睛直盯着那一杆旗幟,彷如老虎瀕臨死亡時要揮動最後的利爪,高舉馬刀:“沖!”
一聲撕裂怒吼,親衛隊的速度頓時提升了幾分,緊跟着他們的首領,要為首領将前方的一切敵人都用彎刀掃除幹淨。
庫尼亞斯一踢馬肚,小聲咒罵道:“他娘的,看來不拼命不行了,老子這次要大出血了!”,大聲吼道:“兒郎們,殺過去,首領在看着我們,用我們的手中的彎刀砍下敵人肮髒的頭顱,獻給尊貴的首領吧!跟我沖!”說完,一馬當先,迎着須蔔都恩的親衛隊殺了過去。
兩道洪流撞擊在一起,随即紅着眼睛展開了厮殺,白刀子紮進,紅刀子抽出,帶起的是一陣血雨腥風。彪悍的柔黎鐵騎為了給戰死的同袍報仇、為了首領的榮譽、為了獲得豐富的戰利品,策馬瘋狂地跟上百騎長,不斷揮動着手中的彎刀,誓要把前面那一個個阻擋住自己腳步的肮髒的烏滇頭顱砍下;烏滇親衛隊是烏滇部最精銳的戰士,是守衛部落的防禦力量,他們的驕傲不允許他們後退半步,要用帶血的彎刀去獲得族人的生存機會,殺死來敵作為自己活下來的墊腳石。
“砰”、“噔”、“叮”、“啊”、“嘶”鋒利的馬刀撞擊後,這片區域上傳着不一樣的回響聲,有的斷裂、有的砍中盔甲、有的插入身軀。無論是柔黎騎兵,還是烏滇親衛隊,雙方不斷得有人在流血、慘叫,可雙方都沒有任何一人後退,有的只是倒地不起。
大營北邊,赫離率領着的幾個百騎隊,繞了一個小彎,在幾個兀邏獵手的帶領下,趁着朦胧夜色,從一座矮丘山地摸了過去,慢慢靠近烏滇人的大營後,突然發起攻擊。柔黎騎兵遠遠一抛套索,勾住木栅,數十騎一起發力猛拽,這道脆弱的防線瞬間轟塌。
“柔黎勇士們,殺啊!”赫離高舉着彎刀,一踢馬腹,率先領着十幾名侍衛朝着烏滇大營加速沖去。各個十騎隊、百騎隊瘋狂地呼喊着,前方那個沖殺的身影仿佛有着無窮的魔力,讓這些柔黎男兒們血液在燃燒,內心如狼般咆哮,手中的彎刀、弓箭迫不及待地要沾上一個個敵人的溫熱而肮髒的血液。
靠近木栅的氈帳區, 驚慌失措的烏滇牧民跑出帳外,一邊拉弓上弦,一邊大聲呼喊同伴,箭矢稀稀疏疏地落在沖鋒的騎兵隊中,翻不起一絲浪花
“殺!多米、骨啜吶、拉庫茲,你們盡快鑿穿大營,不讓他們組織起來,合昆随我去烏滇大帳!”
赫離手中的彎刀一挑,鋒利的刀刃沿着弧線軌跡,順勢割斷一名張弓欲射的烏滇牧民,對着四周大聲喝令道。
夜色中,疾馳的戰馬上,一杆标槍快如一道閃電般,自一名少年騎士的手中猛地一下子飛趾而出,鐵質槍頭直逼數十米外的一個正在猛烈揮刀的領隊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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須蔔都恩剛剛砍中一名柔黎騎兵,正欲收刀轉身,沖前幾步,去砍這百騎隊的領隊模樣的騎兵,就在手臂回彎的那一瞬間,感覺到胸口一陣錐刺之感,像是有什麽東西紮入一般,随即整個人從馬上重重地摔倒落地。
“須蔔都恩死了!援軍來了,兒郎們殺啊!”庫尼亞斯大吼一聲,帶動柔黎兒郎的瘋狂嗜血,振奮有些衰落的士氣,給予面前之敵最後一擊。畢竟百騎隊從未面臨過如此強大的對手,也從未遭受過如此慘重的損失,還能夠堅持到現在,不得不說平時的苛刻訓練、軍法軍紀是起到了至關重要作用。
自家首領的戰死,讓周圍剩下的二三十名親衛武士身體上都來不及做出反應,腦海裏只有一個念頭,天塌了!兀格百騎這支敵方援軍從側翼殺出,成為了壓垮親衛隊的最後一根稻草。
沾滿溫熱鮮血的彎刀抽出,最後一個烏滇親衛武士睜大了眼睛,臉上帶着不甘的神情倒下。看着屍橫遍野的戰場,聞着空氣中的腥臭味,庫尼亞斯已經習以為常了。他毫不在意地在破爛、沾滿血跡衣袍上把自己滿手的血污擦了一下,感覺這條手臂都是麻麻的,忽然想到什麽,擡頭四望,皺了皺眉。
“兀格百騎長呢?”庫尼亞斯問到身旁的一名親衛,剛才環視了一圈,發現大部分兀格百騎的戰士都在,可就是少了兀格和十幾名騎兵。
“好像朝着那邊走去了!”親衛撓頭想了一會,指了一個方向。
庫尼亞斯随意朝着親衛手指方向瞥了一眼,似乎沒什麽動靜,也就沒放在心上,剛想盡快整頓一下麾下兒郎,趕去和首領彙合。
“不對,羊毛大纛!兀格,你個小兔崽子!我不會放過你的!我是造了什麽孽啊?長生天,你要這麽懲罰我啊!”庫尼亞斯猛然止步,再一看兀格一行人跑去的那個方向,遙望一看,隐隐約約可以看出那是一座寬闊大帳的所在,立刻開口大聲咒罵,一副痛心疾首、識人不清的模樣!
此時的他,若是還不知道兀格這個小混蛋去幹嘛呢,那他這麽多年就真的活到狗肚子身上了。
遠處草原的天幕被輕輕地掀開了一個角,一縷光亮從天際溢出,預示着新的一天即将到來。烏滇老營牧場,昨夜激戰的痕跡仍有殘留,坍塌的木栅,殘破的氈帳,炭黑木樁子的殘渣,營間一個個深深的馬蹄印,地上攤攤血跡清晰可見。
“谷卑希,讓兒郎們都控制着點,現在不要随便殺人了。先專門對付部落氏族頭人、貴人、長老,烏滇部雖然被我們擊敗了,可大營內的青壯俘虜、老幼婦女恐怕不下五六千人,一旦他們拼死一搏,我們又要付出多少兒郎的性命啊!”哪怕取得大勝,赫離也不敢有着絲毫懈怠,一臉疲憊地對着谷卑希交代一些細節。
此刻的柔黎騎兵在烏滇營地內外掃蕩,追擊逃脫的游兵散勇,看押着俘虜青壯戰士,将整個部落婦女老幼驅趕至寬闊空地,安排兩個戰損的百騎隊以及三百多兀邏戰士集中看押,維持着整個大營的秩序。
以木格為首的百餘名首領侍衛第一時間查抄着烏滇的公庫、首領大帳、貴人長老的氈帳等地方,搜羅出來的金銀飾品、玉器、銅器、鑲嵌金絲的皮革制品等,以及一大箱一大箱的金幣、銀幣、銅幣,使得衆人大開眼界,晃花了眼睛。
“吩咐多米,讓忙疊可帶人從旁協助,從烏滇人的奴隸中,盡快選出一支四、五百人的隊伍來,作為輔助兵,按照十騎、百騎隊編制,暫時的十騎長、百騎長由他麾下騎兵抽調,管理這一大批烏滇俘虜。額,他的副百騎長那轶,就可以擔任一個百騎長,專門盯着奴隸兵。記住,告誡多米、那轶,不要讓奴隸兵惹事,虐待烏滇人的情況不要出現!”帳簾掀開,赫離剛要邁步走入休息大帳,停住腳步,開口吩咐道。
泰羅格等幾個百騎隊的追擊漏網之魚,營內木格領着一大幫人搜尋、看管堆積如山的戰利品,幾個百騎隊巡邏大營周圍,看押青壯、老幼婦人,多米挑選身體較為健壯的奴隸組建奴隸兵。
直到第二天清晨,赫離認真聽取彙報之後,一口氣才算松了下來。到了此時,烏滇大營附近百裏內已經被泰羅格等人掃了一遍,多次襲擊遇到的烏滇隊伍,包括突圍逃兵、在外的牧人群體。除了烏滇二王子、首領夫人等幾個貴人攜帶三百多人突圍而出,還有六、七個烏滇部中單獨放牧的氏族宿營地,得知消息後抛下大批牛羊馬匹、物資,迅速遠遁而去,烏滇部六千餘族人被俘虜。曾經無比輝煌、強橫莫頓河平原數十年的烏滇部,就此滅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