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宴會進行到後面越來越熱鬧,有“阿肯”彈起了冬不拉,很多牧民扯開嗓子唱起了民歌,篝火還在熊熊燃燒着,歌聲随着原上風飄向遠方。

賽爾江把這場宴會的主角——他的小侄子抱了出來,一衆人圍上去看娃娃,小娃娃剛睡醒,睜着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們,時不時眨巴眨巴,煞是可愛。

賽爾江抱着孩子來到了丁琎和周轶身邊,周轶朝他伸出一只手指,小家夥一下子就抓住了,緊緊地捏着她的手。

周轶的眼神不由地就柔和了,她笑着晃了下手逗着孩子。

“給你抱抱,小火爐一樣。”賽爾江把孩子往周轶那送。

周轶愣了下才回過神抱過孩子,她的姿勢很生疏,兩只手護着孩子僵着身體一動也不敢動,剛出生的娃娃很脆弱,她既不敢用力也不敢撒手。

她擡頭看向丁琎:“你抱抱?”

丁琎一個大老爺們哪有什麽抱孩子的經驗,他盯着孩子看了幾秒,感覺周轶抱着孩子實在是局促不安才伸手把孩子抱過來。

“小心點。”周轶叮咛了一句,她生怕他手上沒個輕重把孩子弄疼了。

“嗯。”

丁琎肩寬,臂膀又結實,娃娃在他懷裏顯得更小只了。

小家夥看着丁琎目不轉睛,丁琎低頭也盯着他看,一大一小兩人面面相觑,這場景不知怎麽的就讓周轶笑了出來。

她湊過去看孩子:“你吓到他了。”

“他沒哭。”丁琎稍微調整了下姿勢,小家夥動了動手。

周轶逗着孩子,小家夥被她吸引去了目光。

丁琎也看向她。

他鮮少看到她這麽柔軟的模樣,習慣了她的冷漠銳利和咄咄逼人,他沒想到她也有這樣的一面,像是冰峰初化,原本的鋒刃都變得溫潤。

賽爾江的嫂子過來抱孩子時,看着他們倆湊一塊兒逗着孩子,不由說了一句話。

她說的哈語,周轶沒聽懂,自然地看向丁琎等着他翻譯。

丁琎的表情有些古怪。

周轶不解:“她說什麽了?”

丁琎沒回答,倒是邊上的賽爾江替他說了:“我嫂子讓你們也早點生一個娃娃撒。”

周轶沒預料到也是一愣,想到丁琎剛才那幅欲言又止的表情又是好笑。

丁琎捕捉到她眼中一閃而過的狡黠,腦中弦一緊,下一秒就聽到她笑盈盈地對着賽爾江的嫂子說:“接好孕。--*

“哦~”賽爾江揶揄地拍了拍丁琎的肩。

丁琎:“……”

周轶醉了。

這一事實不僅表現在她開始胡言亂語,而且表現在她的行為上。

宴會的最後,空地上很多人借着酒興跳起了舞,有人邀周轶,她提着裙擺也就上去了,還有樣學樣地模仿着“黑走馬”,和那些烏族牧民歡快地跳在了一起。

丁琎在底下坐着,見她裙擺翻飛笑容絢爛,和平時冷冰冰的模樣判若兩人,這之間的反差倒讓他有些糊塗了,不知道哪一副面孔才是真實的她。

歌席歇,酒筵散,等這場宴會盡興結束已是銀河垂練,夜已三更。

賽爾江一家特地給丁琎和周轶騰出了一個小氈房,阿依努爾領着他們去休息,離開前還告訴丁琎,有什麽需要可以找他們。

氈房很小,基本上一個炕就占去了大半,丁琎猜測這個房子平時是給小孩子睡的。

阿依努爾走後,氈房裏就只剩丁琎和周轶。

周轶告訴其他人他們是一對兒,他們可不就把他們安排在了一個氈房裏。

丁琎并不怪周轶捏造事實,對外稱他們是情侶是最省事的。

游牧民族一年到頭時常搬家,他們都會攜帶一小塊的太陽能板,把太陽能轉化為電能來滿足基本的用電需要,但電量有限,所以氈房內的燈泡瓦數也低。

狹小的空間裏,昏黃的燈光懶散地照着兩個年輕男女,房內詭異的安靜。

周轶環顧一圈,評價道:“比‘地窩子’好多了。”

丁琎想起在戈壁那晚他們也是共處一室。

情勢所迫,也沒什麽好別扭矯情的,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周轶想得很坦然,她撥開自己的頭發脫下了坎肩丢在炕的一頭,然後手往後解開了連衣裙的系帶,腰上一松她就要把連衣裙脫下。

丁琎眸色一黯,沉聲喊住她:“周轶。”

“嗯。”周轶停下動作看向他。

“你在做什麽?”

“脫裙子。”周轶擺出一個“這都看不出來”的表情,接着說,“有點熱。”

其實草原的深夜是涼的,和南方的初冬無異,她今晚喝了不少的馬奶酒,現在酒勁上來了,身體自內而外地散發着熱氣,哄得她通體發燙。

“你喝醉了。”丁琎盯着她的臉陳述道。

周轶低頭繼續脫着自己的連衣裙:“我知道……你放心,我不會對你做什麽的。”

說話間她把長裙往底下一扯,露出了穿在裏面的短袖短褲。

“……”

不管是清醒時還是醉酒後,一樣不好對付。

丁琎很是頭疼,又拿她沒招:“半夜會很冷。”

周轶把裙子扔到炕上:“不是有被子嗎?”

阿依努爾特地給他們鋪了新的褥子,換上了新的被子,問題是——被子只有一床。

周轶抖開被子,回頭看向丁琎,她的眼神已經有些失焦,瞳孔在酒精的作用下渙散着,像貓的眼睛。

“丁隊長。”她指指那床被子,“一起睡嗎?”

也不知道是在挑釁還是在誘惑。

“……”丁琎舌根發麻,他知道不能和喝醉的人一般見識,“你蓋吧。”

“哦。”周轶爬上炕,掀開被子蓋着自己,一點也沒多廢話,“我睡了,你自便。”

說完她就真的直接躺下了。

丁琎看了她片刻,關了燈後他就坐在炕上,背靠着氈房休息,沒過一會兒就聽到了周轶均勻的呼吸聲。

黑暗中他望着周轶所在的方向,她不是個沒有防備心的人,但卻對他毫不設防,也不知道該說他作為一個軍人太成功還是作為一個男人太失敗。

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入睡對周轶來說也實屬難得,今天一天下來她的确是累極,晚上喝了酒後精神懈怠,倦意自然就湧上來了。

丁琎收回目光,從兜裏掏出手機點開看了眼,仍是沒有信號。

草原上信號不穩定,也不知道她今天是站在哪個山頭上給他打的電話。

手機光一黯,氈房裏重新陷入了黑暗。

丁琎睜着眼在想事情。

熱黑和四馬應該已經到口岸了,現在周轶順利逃了出來,他們就更難拿得出證據說斯坦國使團和VIRUS有勾結了。

斯坦國現在政治不清明,黨同伐異,在野黨想執政,執政黨又多番打擊異黨,混亂之中也難免有些懷着狼子野心的人會被利益熏心從而想要借助VIRUS的力量,盡管這股力量是邪惡的。

無論哪個政黨和VIRUS有勾結,問題是——為什麽是周轶?她身上到底有什麽東西讓他們如此執着?

草原上風聲颸颸,夜裏一陣犬吠。

周轶被驚醒,下意識地伸手去摸床頭燈卻什麽也沒摸到。

丁琎閉目養神,聽到窸窣聲立刻睜眼:“周轶?”

“嗯?”周轶自己都還迷糊着,聽到男聲怔了片刻才有些清醒過來,“丁琎?”

“嗯。”

周轶撐起身體擁着被子坐起來。

丁琎下了炕把燈開了,回頭看過去,周轶捂着腦袋不太好受的模樣。

“怎麽了?”

周轶清了清嗓子,開口聲音仍是幹啞:“渴。”

炕邊上有張桌子,桌上放着一個水壺,丁琎拔開塞子用手在壺口試了試,水還冒着熱氣,他倒了杯溫水給周轶送過去。

周轶先是小抿了一口試了試溫度,發覺水不燙嘴後就仰頭把一杯水喝了。

丁琎拿回空杯:“好點兒了?”

“嗯。”喝了水周轶有了點精神,因為剛睡了一覺,酒勁也緩過來了些。

外面的牧羊犬又在吠叫,周轶想起自己這是在草原上,她緊了緊眉頭問:“狗為什麽一直在叫,有狼嗎?”

丁琎去放杯子,聽她這麽問才明白她是被吓醒的,他背着她幾不可察地輕笑,再回頭又是一臉穩重。

“不是。”他說,“風太大了。”

“哦。”周轶低下頭,好似有些不自在。

晚上溫度大跳水,她露在外面的雙臂被凍出了一層雞皮疙瘩。

丁琎回身:“天還沒亮,再睡會兒。”

關了燈,氈房內靜了下來,外面的風聲像是千軍萬馬呼嘯而過。

丁琎仍是坐在炕尾,背靠着牆。

沒一會兒,周轶的聲音響起:“你不冷嗎?”

她這問題問得突兀,丁琎隔了一秒才應道:“還好。”

周轶沒再開口,丁琎耳朵聽得一陣窸窣聲,以為她在拉扯被子準備睡覺,忽地身上一暖,厚重的被子蓋在了他的腿上。

丁琎身體一動,有些疑惑:“周轶?”

“在這兒。”她的聲音離他很近。

周轶從炕頭睡到了炕尾,就在丁琎身邊躺着。

丁琎心情微妙:“我不冷。”

“我知道。”周轶轉個身背對着他,語氣不鹹不淡的,好像怕他多想,“我覺得冷,你陽氣重,靠近點暖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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