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聞青全身一僵,定在原地,背對着門口,看不見情況。只聽到紀寧芝“哇”的一聲哭起來:“哥!”
紀彥均!
聞青呼吸一滞,無論如何也無法動彈,大腦裏轟隆隆的,上輩子的記憶紛至沓來。
紀寧芝、梁文華、章方方的言辭:
“哥,是聞青她先吼我!”
“彥均,像聞青這樣家窮,沒知識,沒見識的農村人,配不上咱們家,早離婚早好。”
“彥均,是我不對,我不該惹聞青,聞青沖我發火沒錯,都是我的錯。”
“……”
還有紀彥均的态度:
“聞青,不要再鬧了,寧芝她還小……”
“媽就是嘴上說說。”
“聞青,別沖外人發火。”
“……”
一直到她因病去世,他抱着她:“聞青,聞青,對不起……”
聞青閉上眼睛,眼睛發酸發脹,大腦中的轟隆隆聲褪去,耳邊是紀寧芝委屈的哭聲,以及言辭過分的控訴,她用力壓下內心的各種情緒,告訴自己,自己已經不是上輩子的聞青了。
“哥,你要給我做主!”紀寧芝抽泣着說。
做主?
聞青呵笑一聲,轉過身來,望向門口,望着紀彥均,紀彥均仍如上輩子一樣英俊,棱角分明的臉龐,沉穩內斂的氣質,什麽都好,唯一的不好就是不愛她。
不過,聞青看開了,她這輩子最重要的是對得起家人,這就足夠了,不管上輩子還是這輩子她都不欠紀彥均一毛一毫。
“聞青。”紀彥均這時開口。
聞青面色淡然:“什麽事?”
“寧芝說的是事實?”紀彥均問。
聞青不像上輩子那樣,與紀寧芝又吵又鬧,鬧的雞飛狗跳,而是平靜地回答:“沒錯。”
紀彥均挑下眉,問:“多少錢?”
聞青依舊如常:“二十五塊錢。”
“她胡說!”紀寧芝叫嚷起來:“她剛才明明說是二十塊錢,哥,她在訛我。”
“沒錯,我是訛你,你可以選擇不給,我會找張玉玲付。”聞青再不是那個遇事就知道咋咋乎乎,理直不直都會氣壯的聞青,而是凡是講理講據。
這點令一旁的章方方刮目相看,聞青真的變了。
紀寧芝沒想到聞青這麽坦誠,一時氣結,臉霎時漲紅。
店內的其他客人倒抽了一口涼氣,這衣裳太貴了,同時想想剛才紀寧芝的無理取鬧,她們又頓時覺得解氣,畢竟肖姨、聞青的為人,她們都是知道的,也不曾訛過她們,這次是紀寧芝先挑事,被聞青涮也是活該。
就是不知道紀彥均會不會給錢?
正在這時,店內客人中,突然有人小小的驚呼了一聲。
其他人忙問:“咋了?”
“我想起來了。”
“想起啥?”
“想起來為啥看聞青這麽眼熟?”
“為啥?”
接着那人便小聲地說出來:“聞青她是紀彥均的未婚妻!”
“什麽?”衆人驚吓。
“沒錯,是未婚妻,去年,大概就是去年,紀彥均跑運輸時出了車禍,跟他同行的人救他一命,那人好像是聞青的二叔,她二叔臨死前把紀彥均托付給了紀彥均,紀彥均答應了,說是等到聞青十八歲就結婚。”
衆人再次被驚吓住:“那現在是什麽情況?”
“紀家人看不上聞青呗,說是農村人,前幾天聽說女方要取消婚事,紀家人都高興的不得了呢。”
“啧啧,怪不得這個紀寧芝這麽刺聞青,合着看不上聞青。”
“那哪能看上聞青,紀家可是萬元戶。”
“……”
幾個女人交頭接耳,便将聞青與紀彥均的事兒,給捋出來了。
“我記得聞青以前愛在十叉路口那等紀彥均的車子,那時候還不知道她叫聞青,只覺得這丫頭長得挺俏,沒想到就是現在的聞青啊。”
“你這麽一說,我好像也看到過紀彥均和她吃過飯。”
“看過電影。”
“牽過手呢。”
“就是說他們都處過了?”
“肯定處過了。”
“那現在是什麽情況……”
“看不懂。”
“……”
一群人七嘴八舌,你透露一點,我爆料一點,基本就把聞青和紀彥均的過往扒出個差不多,然後現在就不知道這兩個人接下來會是什麽狀況。
“衣服你做的?”片刻後,紀彥均開口問。
“對。”聞青答。
“行。”紀彥均說着便掏錢包,抽出兩張藍色十塊錢紙幣,一張五塊黃色紙幣。
“哥,不能給她!”紀寧芝又在一旁嚷着。
聞青見紀彥均掏錢,轉身開始打包碎花棉布裙子和橫紋涼布鞋,裝在布袋子,走上前,交給紀彥均的同時,伸手将二十五塊錢拿過來。
“還有定金四塊錢!”紀寧芝适時喊一聲。
聞青面無表情,看向紀寧芝,反問:“張玉玲交給我們的定金,要退給你嗎?”自然是要退給張玉玲。
紀寧芝再次被聞青羞辱到,她最怕別人說她沒錢,說她不漂亮,剛想反駁回去。
紀彥均開口問:“可以走了嗎?”
一直不說話的章方方上前拉住紀寧芝,溫聲:“寧芝,走吧,再不走你哥就要生氣了。”
紀寧芝偷偷瞥一眼紀彥均,果然見他沉着臉,當即不敢再鬧。
紀彥均先出肖姨裁縫店。
紀寧芝、章方方跟上,走到門口時,紀寧芝回頭沖聞青做個鬼臉,似乎在說“看吧,我哥都不搭理你!”接着得意地扭過頭去。
本想着看好戲的顧客,此刻一臉懵然。
“這就走了?”
“對象都處了,怎麽這說走就走了?”
“就是啊。”
“……”
所有人把目光放在聞青身上,連肖姨也看向聞青,肖姨離客人近,她們說的話,她都聽到了,她沒想到聞青和紀彥均還有這層關系,想想紀彥均那樣的妹子,其實還不如沒這層關系的好,聞青長得好看,又能賺錢,哪點配不上那個紀彥均了。
肖姨暗暗為聞青不平,但是聞青似乎在笑,肖姨問:“聞青,你笑什麽?”
“二十五塊錢呀。”聞青将錢遞給肖姨,說:“肖姨,給,收起來吧,我現在開始做衣裳,你把尺寸都記錄下來吧。”
“好,好,好。”肖姨點着頭,卻納罕,聞青對紀彥均沒感覺了嗎?肖姨想不通,但是憑她過來人的經驗,憑紀彥均的表現,聞青和紀彥均肯定沒完。
“肖姨,縫紉機上的紅線沒了。”聞青的聲音令肖姨回神,肖姨連忙回答:“好,我去拿。”
經過紀寧芝的鬧騰,一上午積壓了許多的活兒,于是接下來的兩個多小時,肖姨沒有停過,聞青沒有停過,連縫紉機也沒有停過。
整個肖姨裁縫店在縫紉機的“噔噔”聲中與顧客的說話中,渡過一個上午。
直到中午吃飯,肖姨裁縫店才算安靜。
盡管姚世玲給聞青帶了飯,肖姨還是賣了雞和肉,燒了一大盤,硬往聞青的白瓷缸裏倒,聞青推辭都推辭不掉。
半個白瓷缸都是雞塊和肥瘦相宜的肉塊,聞青想起弟弟聞朋的饞樣,她沒舍得吃,留着帶回家給兩個弟弟吃。
聞青才蓋上白瓷缸,肖姨從後臺出來,遞給聞青一把毛票。
聞青吓了一跳:“肖姨,你這是……”
“說了鞋子錢算你的,我提三毛錢就行。”
聞青粗略地看了一眼毛票,大約有八九塊錢:“肖姨,這太多了。”
“不多不多。”肖姨笑着:“要不是你,我可能還得虧本呢,這條裙子十六塊錢,鞋子算九塊錢,我提三毛錢,你拿八塊七。”
“肖姨,這真的太多了。”
“不多,不多,快拿着啊。女人啊,還是得有點錢,有錢了就不會被人看不起,說話也有底氣。”肖姨将錢硬塞到聞青手裏:“以後我這縫紉機,你随便用,不用手縫那些鞋面啥的。”
聞青聽出肖姨話外的意思,心下感動不已,當即點頭:“好,謝謝肖姨。”也就接下了八塊七毛錢。
肖姨這才笑起來:“以後咱們好好幹,多賺點錢。”
“必須多賺點。”聞青也笑。
二人正說着話時,店門口來了一位中年女人,四處察看着問:“肖雲,肖雲在這裏嗎?哎呀,我也不識字,這門頭上寫的啥啊?”
“肖雲,肖雲在嗎?”女人又喊。
“喊我的。”肖姨連忙走到門口,笑着招呼:“孫大姐,你咋來了,快快進來坐。”
“肖雲啊,真是肖雲,可找着你了。肖雲啊,你婆婆讓我給你帶個話,說是你兒子病了,讓你趕緊回村子去看看。”
“啥病?”肖姨吃驚問:“不都好好的嗎?”
聞青聽言,站起來也走到門口。
孫大姐說:“不知道啥病,反正現在躺在床上起不來了,你婆婆正在家裏哭呢。”
肖姨一個踉跄,差點摔倒。
聞青連忙扶住:“肖姨,肖姨,你先別慌,先帶着兒子去醫院檢查一遍,看是什麽病,對症下藥。”
“對,對,對,不能慌。”肖姨連聲說道,但是已經失了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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