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聞青、聞朋正在西屋稱知了殼。

聞青拿着小秤杆子撥秤砣,秤勾下勾着的是聞朋撿的知了殼。

“大姐,多重?”聞朋墊着腳,焦急地看秤杆。

聞青看着秤杆說:“一兩多點。”

“才一兩啊。”聞朋一臉失望:“這麽一大包知了殼,居然才一兩。”

聞青笑:“一兩可以賣四塊錢了。”

“我都撿一個多月了,還有一小半是去年的,才四塊錢。”聞朋說。

正說着院外的炮仗聲傳進來。

聞青疑惑問:“哪來的炮聲?有人結婚?”

聞朋搖頭:“我不知道。”

“出去看看。”聞青随手将知了殼挂在牆上,就拉着聞朋出了西屋,與此同時,姚世玲、聞亮也到了院子內。

“媽,發生什麽事了?”聞青問。

姚世玲說:“我也不知道,不過炮聲好像在咱家院外。”

一家人才剛走到院中心,就聽到鄰居你一聲我一聲的喊。

“聞家的!”

“姚世玲,有輛大頭鞋小汽車停你家門口了。”

“朋朋,你家門口有輛小汽車,還在你家門口放炮呢。”

“……”

聞青一家同時看向院外,籬笆牆外,圍了一層層的大人小孩,遠處的小土丘上也站了不少人,都是向這邊張望的。

“大姐,是湯叔叔的小汽車。”聞朋認出了院外的車。

“他來幹什麽?”姚世玲納罕。

聞亮不清楚狀況,見那麽多人盯着自己家,皺起了眉頭。

聞青則笑着說:“媽,湯叔叔給來我送紅包的。”

“紅包?什麽紅包?”姚世玲不解。

聞亮、聞朋也是一臉茫然。

聞青笑着走上,将大木門拉開,差不多同一時間,湯權、朱師傅、葉師傅從大頭鞋小汽車上邁下來,立刻引起水灣村村民的唏聲一片。

“這三人穿的是西服啊。”

“還有皮鞋!”

“有錢人啊。”

“來聞家幹什麽?”

“……”

所有的人的心好奇心達到了極點。

“湯叔叔,朱師傅,葉師傅。”聞青笑着迎接。

湯權、朱師傅、葉師傅滿臉笑容,尤其是湯權,熱情地跨上來,同聞青握手,激動地說:“聞青,感謝,實在太感謝了。我們做的衣裳,三天時間一售而空,十分暢銷,遠遠大過我們的設想啊。非常感謝啊!”

聞青沒有吃驚、激動,而是平常笑着:“暢銷就好。”

朱師傅、葉師傅想着,到底還是聞青沉得住氣,這麽暢銷,一下子幫湯總賺了那麽多錢,仍舊這般平靜,真是個有氣度的小姑娘。

“朱師傅、葉師傅。”湯權轉頭說:“把車後綁的縫紉機擡下來,送給聞青。”

“好,湯總。”說着,朱師傅、葉師傅到車後,把系着大紅色洋布的縫紉機搬下來,頓時引起村民們的一陣驚訝。

他們怎麽也不能相信,平平常常的今天,村子裏竟然會進來一輛大頭鞋小汽車,非但如此,這輛大頭鞋小汽車停在了村裏最窮的聞青家,車上下來的人一個個穿的高檔有錢,對聞青非常客氣、感謝不說,又給聞青送來了一臺縫紉機,還是蝴蝶派的。

太奇怪了。

“湯先生,這個使不得。”姚世玲見朱師傅、葉師傅擡着縫紉機就要進院子,連忙攔住:“湯先生,聞青也做啥,哪能收你們這麽重的禮啊。”

湯權哈哈大笑起來:“聞青媽,你可別攔着,聞青給我做的那兩套衣裳,以後夠買百臺千臺縫紉機的!送她一臺算什麽!”

姚世玲駭了一跳。

左鄰右舍抓住了關鍵詞--衣裳。

衆人才恍然想起,早聽說聞青在縣城裁縫店裏做工,一個月十塊錢工錢,難道說,手藝高超,讓人東家中意了,送禮求多做幾套?

衆人看似明白,其實仍舊糊裏糊塗,只是覺得聞青真是有本事,聞家這下發了!

一直站牆角的王嬸聽言,臉色發白。她一直看不起聞家,覺得聞家窮,沒想到聞家在外頭混這麽好,居然有人花大價錢買縫紉機送給她,而且不是紀家的人。

縫紉機啊,蝴蝶派的将近兩百塊錢,整個村裏聞青家是唯一一臺。

王嬸前幾天還罵聞家錢心重,人家錢心重,人家有本事賺錢,此刻臉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一樣,不由得身子向後縮,偷偷看向聞青。

聞青走到姚世玲前:“媽,你別攔着,你看朱師傅、葉師傅都搬累了。”

“就是就是。”朱師傅、葉師傅連連說。

姚世玲小聲說:“那先把縫紉機放咱家,等過後再還給他們。”

聞青笑着說:“好。”

姚世玲這才側身,讓朱師傅、葉師傅将縫紉機搬到堂屋裏去。

湯權從大頭鞋小汽車中,拎出一包糖果,遞給聞朋說:“朋朋,這是給你的。”

聞朋當即兩眼發光,但是不敢接,轉頭看着姚世玲,又看向聞青。

聞青說:“接着吧,分給你的小夥伴一點吃。”

“好。”聞朋立刻接下來。

聞青看向湯權說:“湯叔叔,請來坐會兒吧。”

“好。”湯權夾着公文包就進了聞家的籬笆院子。

姚世玲、聞亮跟着進去。

聞朋抱着一包糖果站在門口,糖果外是花花綠綠的糖紙,煞是好看。

“朋朋,咱倆還是好朋友不?”這時,大刀也開口,自從大刀媽捂着大刀嘴不讓大刀為聞朋做證開始,聞朋和大刀友誼的小船已經翻了,雖然大刀每天都來找聞朋,但聞朋認為大刀不夠哥們兒,一直不理,此刻聞朋手中有糖,大刀又湊上來了。

聞朋抱的緊緊的:“我們已經不是朋友了。”

大刀媽在一旁臊的慌。

大刀巴巴地看着聞朋,又看着聞朋手中的糖果。

“朋朋,分給小夥伴們一點。”聞青回頭喊一句。

“哦。”聞朋一手抱着糖果,一手點人數:“一、二、三、四、五……”數了十五個同齡的小孩子,一人給一個,然後抱着糖果,撒腿就抱進西屋,把糖果藏在床底下,用破盆蓋住。

聞青、湯權、朱師傅、葉師傅在堂屋說着這四天來的銷售情況。

朱師傅、葉師傅起初忐忑,只有湯權一個人興奮不已。

衣裳出廠之後,湯權除了按原來的渠道去銷售以外,聽了聞青的話,找了不少“托兒”,在各家店面裏面褒貶衣裳,雖有“貶”,但“貶”更多的是為“褒”做鋪墊,加上衣裳本身質量、樣式皆是與衆不同,因此這個方法極其有效。

第一天效果不怎麽明顯。

第二天多賣了幾件。

第三天時,忽然需求大漲,南州市各個區域的衣裳店紛紛來訂貨,并說衣裳一賣而空。

第四天也就是今天已經賣光了,湯權制衣廠正在加班加點的出衣裳。

湯權完全沒有想到,出自聞青之手的衣裳會這麽暢銷,幾乎讓他高興的睡不着覺,這是他做生意以來,最成功的一次。

聞青對此卻沒有太多驚訝,這個時代各行各業像是一塊幹透的海綿,稍微有點水,它就會全力吸收,一點也不剩。

就像後來牛仔褲的爆銷,導致店面、廠家、布料廠一條龍的供不應求,所以,湯權制衣廠這點暢銷,并不算什麽。

不過,這點卻有力地說明了,聞青的衣裳樣式極其符合這個時代的發展和審美,令聞青對自己更加有信心。

“別光顧着說話,喝點水。”姚世玲拎着水瓶過來倒水。

湯權連忙接過來自己倒。

姚世玲則湊到聞青身邊小聲說:“他們在不在咱家吃中午飯?我去縣城買點菜?”

不待聞青開口。

朱師傅便說:“姚大姐,不用買菜不用買菜,我們帶的都有。”

說着,葉師傅就跑出了籬笆院子,打開車門,從車內拎出新鮮的肉、雞、魚、雞蛋、青菜、豆腐等等。令一衆的鄰居咋舌。

“這又是肉,又雞的,聞家是發了嗎?”

“聞青幹了什麽?怎麽認識這麽有錢的人?”

“天啊,我這輩子第一次見小汽車。”

“蝴蝶派縫紉機是亮新亮新的!”

“聞家這回真發了!”

“……”

所有人都感嘆,王嬸硬是被刺激的膽戰心驚,灰溜溜地往家跑。

葉師傅拎着雞魚肉蛋過來,把姚世玲吓了一跳:“這是幹什麽,這是幹什麽啊?”

聞青笑着讓姚世玲收下,并且和姚世玲說:“媽,中午的時候,你去把咱們村的村長和二隊隊長請過來吃飯。”

姚世玲疑惑:“請他們?”

“嗯。”聞青點頭:“請他們。”

姚世玲沒往別處想,只想着,三個大男人來做客,到底要找幾個年齡相當的男人來陪客,這在水灣村就叫“陪客”禮儀:“行。”

不過一會兒,姚世玲又将聞青拉到一邊說:“聞青,這可咋辦,這又是縫紉機,又是糖果,又是雞魚肉蛋的,他們要是讓咱賠,咱上哪兒賠得起呀。”

聞青笑起來:“媽,你放心,他不會讓咱們賠。而且就算賠咱也賠得起來。”

姚世玲被突如其來的客人給吓心亂如麻,沒了主見。

“媽,你別擔心,有我呢,今天我不幫你做飯,讓亮亮和朋朋幫你。”聞青說。

“好好好。”姚世玲連連點頭,叫了聞亮、聞朋去廚房。

聞青則和湯權、朱師傅、葉師傅在堂屋裏商量事情。

湯權話語間都是對聞青的感謝,聞青笑着将功勞轉到朱師傅、葉師傅等人身上。

朱師傅、葉師傅很開心。

一直圍觀的鄰居并沒有全部散開,時不時就探首向聞青家的堂屋張望,并小聲讨論着。

都好奇聞青到底做了什麽事情,讓人家開着車子來送縫紉機,這也太牛了?難道說紀彥均來提親了?不像啊。

大家紛紛猜測。

正在這時,村長、隊長穿戴整齊地過來了。二人一看到大頭鞋小汽車愣了下,姚世玲來請他們,只說是陪客人吃飯,本來他們二人還拿喬,但想着豬肉大蔥水餃,就去看看也無妨吧。

沒想到這兒居然停了一輛小汽車,讓二人不由得挺直身子,作為村長、隊長不能像沒見過世面的,雖然二人真的見都沒見過大頭鞋小汽車,但是仍舊裝着認識的樣子,從小汽車跟前走過。

“村長,這小汽車是誰家的啊。”

“隊長,聞青幹了啥,人家又送用的又送吃的的。”

“……”

不少人湊上來問,隊長脾氣不好,呵斥一句:“大中午的,該回家做飯就做飯去,瞎喳喳什麽。”

說着隊長跟村長就進了聞青家的院子。

“村長,隊長,你們來了。”姚世玲、聞青都出來迎接。

湯權、朱師傅、葉師傅也出來迎接。

村長、隊長頓時覺得臉上有光。

“朋朋,去周大姐家借兩個大板凳過來。”聞青轉頭說。

聞朋一溜煙地跑進周大姐家,正好大刀在,忙迎上來:“朋朋,朋朋你家的客人是誰啊?好有錢啊,你家今天吃肉嗎?”

聞朋不理大刀,抱着大板凳要跑,但個小,抱不了兩個,只能抱一個,抱着就跑。

“朋朋,還有一個大板凳呢!”大刀二話不說抱起來就追朋朋:“朋朋,我幫你抱一個。”

聞青從廚房出來,就見大刀追着聞朋,她笑起來。然後開始端菜,放到家裏大桌子上。

村長、隊長原本正和湯權等人聊着天,從湯權的話中得知,聞青出了衣裳稿,又做了一套衣裳,讓湯權賺錢了,所以湯權特意來感謝。

村長、隊長聽後面面相觑。

村長突然就想起來隊長說的那句話“別看她家現在窮,指不定哪天,你我脫掉鞋子都追不上呢!”

這個“哪天”來得也太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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