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088溫绮瑜,你願意嫁給我嗎(一萬二) (1)
陸澤擡起眼皮,看了駱宜之一眼。
駱宜之低下頭,輕輕一笑,她的頭發很短,露出小巧的耳朵上戴着黑色的耳釘,細碎的光芒微微地閃爍着。
“我不開玩笑了,徐總是我的繼父,真正的徐家小姐還在國外,并且消失了蹤跡。”
陸澤本來就不在意誰跟他相親,因為結果都是一樣,只是走個流程罷了。
駱宜之笑着問他,“是不是很失望,來跟你相親的人,只是一個拖油瓶。”
陸澤抿了下唇,自從離婚後,媒體把他放到了所謂的排行榜後,他就見多了各種女人玩弄的把戲,駱宜之越是這樣說歡。
只能說明,她的內心越是自卑。
他向來耐心有限,随意地觑了眼餐廳外,林苑的身影已經不在那裏了。
他靠在了椅背上,修長的雙腿随意地交疊在一起,墨黑的眼睛沒有笑意,聲線冷淡又平緩,“你叫什麽名字?”
駱宜之挂在臉上的笑容還是沒變,眼底裏的笑紋卻微微有些僵住,手指不自覺地蜷縮起來。
“駱宜之。”
陸澤點了點頭,站了起來。
餐廳的裝飾富有情調,筒燈懸挂在兩人的頭頂上,幽幽的燈光透過外罩的磨砂玻璃,又多了幾層優雅。
陸澤很高,筒燈離他很近。
燈光也直直地打在他的左臉上,左臉被照得透亮,高挺的鼻梁卻微微遮住了右臉的光線。
明明滅滅間,隔得如此近,駱宜之卻有種看不清他臉色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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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澤垂眸,沒有溫度的眼神落在了她的身上,眼底有着薄薄的寒意,“駱小姐,你知道我結過婚麽?”
駱宜之的紅唇輕輕勾出笑容,眼角微挑,“陸先生,你有過的婚史只能讓你更加有魅力。”
陸澤斂眸,眸光滲出了濃郁的譏诮。
“駱小姐,你知道我的前妻為什麽和我離婚麽?”他轉過身,西裝挺闊,背影高大,右手緊緊地包着白色的紗布。
“因為我陰郁又陰暗,還很偏執。”他竟然輕輕地沁出了笑聲,“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要跟以前的她一樣愚蠢從我的媽媽那入手。”
他擡步就走,聲音還是擲地有聲地傳入了駱宜之的耳朵裏,帶着入骨的冰冷,“到時候,你可沒有她的好運了,別輕易嘗試。”
駱宜之也站了起來,快步地跟上了陸澤的腳步,突然一把伸手拽住了陸澤的西裝袖口。
陸澤停下腳步,眉心微蹙,用力甩開她。
駱宜之笑意盎然,眸光微亮、毫不畏懼地直視着陸澤的眼睛,“陸澤,你會記得我的,你不會忘記我的。”
她停頓了一下,皎潔的牙齒輕輕地咬了下下唇,“澤哥哥。”
陸澤轉過身,眼底的寒意驟然愈發的森冷,仿若暴風雨來臨之前的海面,黑色的漩渦不停地翻湧,一不留神,就會被卷入其中。
他的薄唇抿成一條直線,陰霾深深。
他碰都沒碰駱宜之。
聲線更是刺骨的冰冷,“駱宜之,不管你是從哪裏聽來的這個稱呼,從哪裏得知的這個稱呼,這個稱呼你都不配叫。”
駱宜之漆黑的眼睛沉沉,繁雜的情緒在她的眼底浮浮沉沉,眼眶似乎有些紅,也有盈盈的水光閃爍着。
她踮起腳,陸澤垂着頭,似乎只要用力地一點,兩人的唇就能碰在一起。
但她偏偏在快要吻到的時候停住。
将吻未吻。
暧昧着。
彼此的呼吸都萦繞成一團。
她看着陸澤眼底映出來清晰的自己,“如果我說,全世界,只有我才真正有這個資格叫你呢?”
陸澤的瞳孔倏然地縮小,周身釋放的冷冽氣息,霎如風雹過境,他攥緊了手指。
橫眉,眉目間霜雪降落,下意識地提問,“你說什麽?”
駱宜之剛要說話,陸澤卻不知道想起了什麽,他薄薄的唇譏嘲地牽起。
他和程绾绾的事情,三年前就早已經被媒體一再地炒作,這三年來,也從來不缺少添油加醋的人。
駱宜之知道這個稱呼也沒什麽,東拼西湊知道他的一點事情也不足為奇。
只是,他冷冷地笑着,陰骘分明,“駱小姐,演技真好,你是星城旗下的藝人?呵,下一個影後,非你莫屬。”
他再次恢複了面無表情。
線條冰冷。
腳步很快地走進了電梯裏,按下了按鈕。
金屬的電梯門緩緩地合了上去,隔離了陸澤冷漠、挺拔的颀長身姿。
電梯上顯示的數字正在慢慢地減少。
駱宜之轉頭看了一眼角落裏不甚分明,微微露出來的鏡頭,她臉上的笑容很淡,幾不可見,不知道是甘心,亦或是已經心滿意足,更或者是,為了遮掩住她的狼子野心。
好久,才有
低低淡淡的笑聲響起,“澤哥哥,陸澤,你會幫助我的,心甘情願。”
陸澤沒有開車。
但是門口已經有陸家的車子在等待了,看到他出來,司機張伯連忙打開了車門,讓陸澤坐進去。
張伯和藹地問他,“少爺,回公寓還是老宅?”
陸澤的眸光深淺難測。
夜燈浮光掠影地從他英俊的臉孔照射過去,棱角分明,立體深邃。
他停了好久好久,才輕輕地吐出兩個字,“張伯,回別墅。”
司機反應了一下,才知道,少爺是要去那個已經塵封了幾年的別墅,雖然說每個月都有人去做清潔,但畢竟已經幾年沒有人煙,多少有些不适合現在就住進去。
他剛想要說什麽。
陸澤的眼睛已經閉上了,擺出一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姿态。
司機暗自嘆了口氣。
其實,從小到大,他都覺得少爺是孤獨的。那時候的孤獨,是一種天之驕子的矜貴和驕矜,只是形式上的孤獨,而不是發自內心深處、源源不斷的孤獨。
和少夫人結婚後,兩個人雖然總是吵鬧,可那時候的少爺,身上有着分明的令人欣躍的煙火氣息。
他會憤怒,會喜悅,盡管再生氣,卻無法否認,他所有情緒的開關早已經緊緊地掌握在了少夫人的身上。
只可惜,當局者迷。
少爺一直處在彌漫着迷霧的森林裏,看不清自己,看不懂少夫人,更無法找到他們倆的出路。
離婚的這幾年來,他身上滲透出來的孤獨感卻越發地深重了。
他完全地将自己和其他人疏離開來。
用一層看不見,摸不着的薄膜。
他不出來,別人也進不去。
落座于半山腰上的別墅還是一片令人絕望的漆黑,一年又一年,就是這樣沉默地站在冗長又寂靜的歲月裏。
陸澤下了車,站在了別墅的門口。
他的腦海裏如同默片放映場一般,一幕幕地回放着曾經在這裏發生的一切。
他打開了門口的燈,開門走了進去。
黑沉沉得看不見任何的東西。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孤獨的,從小就喜歡孤身來往,不喜歡朋友,也不喜歡和人交流,後來,即便加入了港城的富二代圈子,但他從沒有一刻,是把自己完全地投入的。
其實,孤獨不可怕,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年紀越來越大了,他竟然越來越害怕孤獨。
陸澤一下把所有的燈都打開了。
耀眼刺目的燈光讓他微微地眯起了眼睛,過了好久才慢慢睜開,眼睛黑如潭底,看不到任何的光芒。
樓中樓式的別墅裏。
空空蕩蕩的,所有的一切都蒙着白色的布,莫名地讓人絕望,又莫名地想讓人将這一切都撕毀。
陸澤徑直地走上樓,進了房間,躺在溫绮瑜的床上。
黑夜隐匿了他的神情,黑暗吞噬了他的身影。
陸澤閉上眼睛。
攥緊了手指,下颔的線條生硬而冷漠。
不要再讓我失望了。
溫绮瑜。
*
和別墅的寂靜不同,蘇家的大宅子裏燈火通明。
因為,蘇臨最小的姑姑從美國回來了,要結婚了。
蘇臨的爺爺蘇立業早年跟随着海港的航運業發展,憑着敢闖敢拼的勁,跑到了越南的海防港做船員,再後來,才慢慢有了自己的第一艘船。
第一艘船加入了其他的船隊,跑的是越南——中國——歐洲的航線,這樣的一條航線,融貫了東西方的含蘊,彙聚了文明的交融。
老爺子也受東西方文化交融的影響,不僅對家裏的孩子實行東西方貫通式教育,連大宅子裏的風格都是融彙着東西方的風格。
巨大、透明的落地窗從三樓一直延伸到一樓,質地柔軟的繡着繁複歐式花紋的淺棕色窗簾垂下。
客廳裏,牆上挂着一幅濃墨重彩的油畫,明亮的壁燈散發着溫暖的光芒。客廳裏的茶幾選用的卻是中國式的檀香木。
擺放着名貴的茶具,碧綠的瓷,在燈光下,折射着溫潤的光澤。
蘇臨漫不經心地靠在沙發上,修長的手指劃着平板電腦的屏幕,浏覽着新聞。
他的爺爺坐在了對面,旁邊是他媽媽還有他的姑姑們。
幾人叽叽喳喳地談論着,聲音嘈雜。
蘇臨其實有些不耐煩了,可是,蘇家的規矩很少,但有一條,他爺爺還沒說可以解散的時候,所有的人都必須待在一起,不可以随意離席。
幾個女人聊了好一會的天,終于把話題引到了蘇臨的身上。
他的小姑姑很小就在美國留學了,早就養成了一派美國的自由散漫的作風,又因為和蘇臨的年齡差距最小,也最有話說。
小
姑姑的眼眸彎彎,笑看着蘇臨,“臨臨,找女朋友了沒?”
蘇臨懶懶地擡起了眼皮,還沒說話,他媽媽就唉聲嘆氣,“三年前臨臨不是被一個姑娘甩了嗎?跑到了德國去度假,接下來又接二連三地跑去德國,我還以為他在德國金屋藏嬌呢,問他什麽也不說。”
蘇立業右手摸着檀紅色的拐杖龍頭,大拇指上碧綠幽幽的祖母綠扳指泛着柔和的光芒,他早年拼搏,有狠勁,航運業的人都稱他“鯊魚”。
晚年了,他倒是和藹随意了很多。
他老來才得子,又是獨子,獨子又只生了一個蘇臨,蘇臨小的時候,都是被他捧在手心疼的,一手帶大了他。
不求蘇臨有多大出息,只求平平安安地長大,他也不擔心蘇臨被寵壞,更不擔心自己的航運帝國交到蘇臨手上被敗壞。
甚至,他偶爾還會開玩笑,如果蘇臨能把蘇家産業敗光,也算是他的本事了。
因為長年累月的養成,他的眼神總是精銳又犀利的,他擡眸看向蘇臨,聲音沉穩,微微帶着幾不可查的寵溺,“臨臨,被甩了沒關系,把人家姑娘追回來就好,要不要爺爺幫忙?”
蘇臨笑了起來,他把平板放在了沙發上,站起來,圾拉着拖鞋,走到了他爺爺的旁邊,把他的小姑姑趕走,坐了下去。
“爺爺,你真的要幫我啊?”
蘇立業大笑,他今天穿着唐裝,即便年老,仍舊風度翩翩,“難道爺爺還騙你不成啊,是哪家的姑娘?”
蘇臨靠在了沙發背上,幽深的眸光不定地落在了茶幾上,手指輕輕地一下一下地劃着沙發的軟墊。
似乎在思考着什麽。
明亮溫暖的黃光照着他的臉孔,輪廓分明,長長的睫毛一根一根地投影在了英俊的臉上。
他的聲線溫潤,又似乎繃得很直,帶着一些些緊張和不安,“其實,是我對不起那個姑娘。”
“啊?”
他的話音剛落,他的小姑姑就睜大了美目。
全家人都屏息着等待他的下一句話,有些沉寂,所有人都陷入了無限的驚嘆當中。
蘇臨不自在地咳嗽了幾聲,他擡起眼眸,眸光很淡,像是下了什麽重要的決定般,“其實,三年前,那個姑娘懷孕了,孩子是我的。”
一枚重磅的炸彈重重地投入了平靜的湖面當中。
掀起滔天的波浪。
濺起漫天的水花。
死一般的沉寂後,是兵荒馬亂的嘈雜。
蘇媽媽心髒一直不太好,受到了這樣的驚吓,她只覺得自己的心髒懸在了喉嚨口。
蘇姑姑忍不住爆出了一句英語粗口,她有輕微的女權主義,第一直覺就是蘇臨吃幹抹淨不認賬,眉毛微挑,不滿地橫他,“所以當年的你沒有認下那個孩子。”
蘇臨沒有說話,他低頭把玩着碧綠通透的茶杯。
茶水微涼,輕輕地在茶杯裏晃蕩着。
沉沉浮浮的茶葉,就如同他現在的心情一樣起伏不定,他抿唇,眸光沉沉,既然決定了,他就不能回頭了。
蘇姑姑自然地把蘇臨的沉默當作了承認,“所以,那個女孩子去流産了,然後你被甩了?”她幸災樂禍地笑了兩聲,“我只想說,甩得好,像你這種渣男,還不夠你姑姑我一只手指玩的。”
蘇媽媽還沒從剛剛的震驚中恢複過來,又要承受着,她本來可以有一個小孫子或者小孫女,現在卻沒掉了的痛苦。
蘇立業聽得也微微皺眉,他一針見血地問,“臨臨,真實的情況是什麽?”
蘇臨深吸了一口氣,故意裝出一副漫不經心的纨绔子弟的樣子,沒有任何的停留,語氣平緩地道出了一切。
“那個孩子生下來了,兩周歲了。在德國生産的,之前住在我們古堡裏,何媽照顧她。她們母女倆之前一直在德國生活,最近才剛剛回國。”
這一連串的打擊,蘇媽媽真要承受不住了,她猶豫着,才試探着問道:“臨臨,那個,是你強迫人家姑娘的嗎?”
蘇臨又不說話了。
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蘇姑姑呵呵一聲,陰陽怪氣,“看不出來啊,我們蘇家還出了這樣的渣男。”她轉頭就看着蘇立業,撒嬌,“爸爸,你一定要好好收拾蘇臨一頓,又是強迫人家姑娘,又是不認賬,一點都沒擔當。”
蘇立業嚴肅,聲音沉穩,“好了,你別亂插話。”他眼眸裏混沌中有精光,銳利地盯着蘇臨,“跟爺爺說實話,現在你想要怎麽辦?”
蘇臨放下了茶杯,“那個姑娘其實媽媽和爺爺都認識的……”他環視了大家一圈,才不輕不重地道:“是陸家的前媳婦,溫绮瑜。”
蘇家沒有人說話了。
好久,蘇媽媽的嘴唇蠕動了兩下,似乎要說些什麽。
蘇臨從一旁的公文包裏拿出了一份文件,放到了中央的茶幾上。
是一份全
德文的文件。
蘇臨抿唇,淡聲地将這些德文翻譯成了中文,“依據DNA檢測結果,待測父系樣本無法排除是待測子女樣本親生父親的可能。基于15個不同基因位點結果的分析,這種生物學親緣關系成立的可能為99.9999%。”
文件上的時間落款,清晰地寫着兩年前。
他幽黑的瞳仁看着他的媽媽,“是我的女兒。”
他只說了這句話,就沒再繼續了,因為他清楚地知道,女性的想像力有多豐富,他的姑姑自動地在腦海裏完成了一整個渣男欺騙無辜女孩的故事。
“幸好人家姑娘早甩了你。三年前,人家剛剛離婚是吧?然後就被你強迫了,懷孕了,你還要懷疑人家孩子不是你的,還不要臉地去做了親子鑒定?現在兩年後,你玩夠了,想要收心了,是想讓爺爺幫你重新追回人家女孩子?這樣你蘇大少爺,輕輕松松一下老婆、孩子都有了。”
蘇媽媽的情緒起起伏伏,落差太大,她還需要時間整理情緒,才能夠接受,她從一個着急兒子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結婚的媽媽,瞬間變成了準婆婆,還有叫起來就讓人心軟不已的“奶奶”。
她有些急,“陸家前媳婦又怎麽了?咱們家不是這種封建的家庭,人清清白白的姑娘都和陸家離婚了,才和你在一起的,何況,女兒都有了,趕緊帶回來呀。”
蘇立業更是沒什麽意見。
他只結過一次婚,他去世的妻子,就比他大了6歲,也是二婚。
接下來,蘇家其他人叽叽喳喳的讨論,蘇臨都沒有認真地聽進去,他的視線一直不定地落在了窗外。
窗外的月光皎潔,盈盈地落滿了大地。
微風搖曳。
院子裏的梧桐樹,被風吹的“莎莎”作響,輕輕搖曳,連同月光下的樹影,都婀娜了幾分。
一切都很美好。
蘇臨的輪廓卻像矇着一層薄薄的霧,仿若靜谧的夜中,遙遠的山,他裝得再淡定,心裏卻有着隐隐的不安。
今晚他做的這些事情,都沒有跟溫绮瑜商量過,他不知道,等她知道了他自作主張的一切,會是什麽樣的反應……是震怒,還是接受。
他的嘴角沁出薄薄的嘲諷。
亦或是,永遠地決裂和疏離。
可是,這一次,他只想認認真真地争取一次,他不能再讓小魚從他的手裏跳到了別人的懷裏。
他要替她清空所有的障礙,掃走所有的塵埃,迎她進入蘇家。
他故意在家人面前把自己描述成了無惡不作的爛渣男,就是為了讓他的家人最快地接受她。
他對她越不好,他的家人就會對她越好,想盡一切辦法地彌補她。
至于那份親子鑒定。
他攥緊了拳頭,攥緊再攥緊,直到手心傳來一陣陣疼痛。
從小橙子出生的那一天起,他就做好了所有的準備,這樣漫長的戰線,只為了打一場漂亮的翻身仗,現在就是這些準備發揮作用的時候了。
*
第二天早上起來,陸澤就發現自己嗓子有一些不太舒服。
大概是因為昨晚直接睡在了沒有被子的床上。
許致去查溫绮瑜的資料,到現在都還沒給他回複。
陸澤不想去公司,漫無目的地開着車,在港城的馬路上繞來繞去,他微微地抿着唇,側臉的線條淩厲分明。
最後,竟然将車開到了港城國際幼兒園的門口。
那天,他就是在這附近碰到了蘇臨還有溫绮瑜。
他眸光裏沁着風霜寒雪。
現在還是上課時間,幼兒園彩色的鐵門緊緊地閉着,園內似乎有班級正在室外活動,不時地傳來孩子們天真無邪的笑聲。
陸澤冷硬的心,倏然就柔軟得一塌糊塗,明明一切都還存着無盡的疑慮,明明蘇臨說得信誓旦旦,但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個小女孩,和他有着數不清的羁絆。
他下了車,走到了鐵門處,肩寬腿長,修長的手抄進西褲的口袋裏。
隔着欄杆,眸光淡淡地看着園內不遠處,一群跑動着的小孩。
門衛早就注意到了這個開着豪車,穿着昂貴的西服,氣度不凡的男人了,他還想着這個男人是不是某個小孩的家長,可是,這個男人卻不像要進去的樣子。
門衛也有些摸不準了,不過卻有些警惕,最近有不少衣冠禽獸的變态出現在幼兒園周圍,聽說都是什麽戀童癖患者。
陸澤一眼就看到了明黃色的滑滑梯旁邊,穿着紅色草莓裙子的小女孩。他垂眸,沒有任何猶豫地就順着欄杆,沿着圍牆朝着小女孩所在的方向走去。
他剛剛就注意到了滑梯旁邊也有一片欄杆。
陸澤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穿着筆挺的西服,跨過路邊的綠化帶,蹲在了幼兒園的欄杆外。
小女孩戴着大大的白色花邊遮陽帽,她正對着陸澤,
卻低着頭,直順的劉海乖乖地搭在額頭上,她的腳上也穿着紅色的草莓公主鞋,搭配着白色的小短襪。
肉肉的小手裏拿着紅色的小鏟子,正在慢慢地挖沙。
神情很認真。
陸澤眉心的褶痕深深,她是被孤立了麽,怎麽一個人在玩,其他的小朋友都在另外的一個大沙坑裏玩。
旁邊的一個小男孩快速地從滑梯上滑了下來,又反複地滑了幾次,動靜一次比一次大,卻絲毫沒有引起小橙子的注意力。
他想了想,走了過去,擋在了小橙子的面前,抓了沙子撒在了她的帽子上。
小橙子擡起頭看他,目光清透又很亮,像是一顆漂亮的琉璃珠子,睫毛很長,她盯着小男生一會兒,放下了小鏟子,慢慢地摘下帽子,把沙子倒了出來。
一句話都沒有跟小男生講。
小男生很惡劣,“你是啞巴嗎?你也不會哭嗎?”
小橙子嘴巴鼓鼓的,認真地抖着帽子上的沙。
小男生朝她做了個鬼臉,猛地一把搶走了小橙子放在地上的小鏟子,“想要就來追我。”
陸澤漆黑的眼眸沉了下來。
小橙子看到小鏟子被人拿走了,黑葡萄似的眼睛裏慢慢地盈滿了水光,蒙上薄薄的霧氣,眼眶有一些紅。
幹淨又讓人心生無限的憐惜。
他以為她要哭了,她卻只是用手擦了擦眼淚,癟着嘴。
陸澤胸口蔓延出了一絲又一縷的柔情,緩緩地纏繞着他的心髒,緊緊地束縛着。
甘之如饴。
他的目光一寸一寸地逡巡着她漂亮的小臉,仿佛在認真地描畫着。
小橙子就是一個縮小版的溫绮瑜。
和她一樣的漂亮的幽黑的折射着細微光澤的漂亮的瞳仁,和她一樣的小巧的鼻子,和她一樣的巴掌大的小臉,和她一樣白皙的細膩的如同牛奶一般的肌膚。
陸澤向來冷如寒潭的眼眸裏,漂浮着的碎冰都融化了一般,只有蕩漾着的春意。
他叫,聲音很輕,他的嗓子本來就不舒服,開口更是艱澀、沙啞。
“小橙子。”
小橙子聽到了有人叫她,擡起了頭。
她睜着圓溜溜的眼睛,濃郁的黑色,看着奇怪地蹲在那裏的叔叔。
小橙子一直在德國成長,又還小,從小就接受與人為善的觀念,雖然有些怕生,但仍舊笑了笑。
“你是誰呀?”
陸澤只覺得自己的心,都已經化成綿綿密密的柔意。
他想起了溫绮瑜剛回國時,他在她手機裏,聽到的那個聲音,原來,他在那麽早的時候,就已經和她隔空對話過了。
陸澤眼眸含笑,“你猜猜我是誰?”
小橙子不猜,又問他,“你為什麽蹲在門口呀?”
“為了看你呀。”
小橙子站了起來,卻沒有走近,“你是壞人嗎?”
這樣柔軟的小奶音問出了這樣天真的問題,陸澤很少笑得這麽開心,他黑色的眼睛裏仿佛落滿了漫天的星輝,一笑起來,竟然燦爛得有些潋滟。
他聲線柔軟,帶着笑意,“不是,我不是壞人,我是好人。”
小橙子“哦”了一聲,“媽媽說,可以跟好人一起玩。”
她說完走近了些,“叔叔,你上過幼兒園嗎?”
陸澤笑。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好久。
門衛大爺終于忍不住地過來看看,這個男人要幹什麽。
他走到陸澤背後的時候,正好聽到陸澤低低的笑聲,帶着誘哄的語氣,“小橙子,你想和我去玩嗎?帶你去大大的游樂場玩。”
而園子裏的小橙子眨巴着大大的眼睛,天真地點了點頭,“想,可以吃冰激淩嗎?”
這個對話,在門衛大爺的耳朵裏,無異于就是教科書式的戀童癖誘哄手段啊——“小朋友,你跟叔叔這個那個,然後叔叔給你吃棒棒糖。”
他一臉憤怒,想也沒想地按下了呼叫警報鍵,手上拿着的警棍輕輕地揮舞着,想要吓唬住這個變态。
陸澤練過空手道,身後棍棒揮舞下來帶起的風聲,清晰入耳。
他蹙眉,他站起來,動作利索地轉身,就扭住身後大爺的雙手。
大爺叫了一聲。
不遠處,年輕的警衛們跑了過來,手裏都帶着電擊棒,大喊着:“不許動。”
平時的陸澤根本就不會在意這幾個年輕人的威脅,可是,今天,他蹲了太久,突然站起來,腳都麻住了,有些難以動彈,更何況,他不能在小橙子的學校鬧事。
陸澤冷眉,眼底卷起了暴風雪,嘴唇也抿成了薄薄的一條直線,散發着冷冽的氣息。
還有些微不可感的尴尬,第一次正式見面,他就在小橙子的面前丢了這麽大的臉。
幾個年輕的警衛沖
上來扣押住了陸澤。
小橙子還是眨巴着大眼睛,擡眸無辜地看着大家。
門衛大爺蹲下來,和藹地看着小橙子,多麽可愛的小女娃呀,難怪這個衣冠禽獸要哄騙她,“小朋友,以後不要亂理會壞人哈,會被抓走的。”
小橙子看着門衛爺爺,乖巧地點頭,“可是,他不是壞人。”
“那他是誰?”
小橙子思考了一下,她喜歡這個叔叔,好看,她想起了幹媽說的話,喜歡的男孩子叫男朋友。
“男朋友。”
陸澤一怔,黑如夜幕,深沉如海的眼睛裏,笑意緩緩彌漫開來,滿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溢出。
這可把大爺氣的呀,直接報了警。
國際幼兒園是重點保護區,警察立馬就趕了過來,帶隊的隊長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警衛處椅子上被押扣的沉着臉的陸澤,吓壞了,連忙好聲好氣地陪笑。
“抱歉抱歉,陸總怎麽可能是戀童癖的變态,還不快放開。”
“哎喲,大爺您搞錯了。”
“大爺,求您別說了。”
*
陸澤一整天都是好心情,連下午開會的時候,都忍不住低頭輕笑,吓得正在播放ppt解說上個季度銷量情況的銷售部部長,以為陸總在冷笑,背後冒出了層層密密麻麻的冷汗,聲音都有些微顫。
夜晚八點多。
陸澤仍舊在辦公室加班,最近公司的業務有些多,門外,他的秘書團也仍舊在辛苦工作。
他剛開完一個國際會議,脫下了平時不常帶的無框眼鏡,修長的手指疲憊地揉了揉鼻梁骨。
他的眼睛有些疼痛。
不自覺菲薄的嘴唇扯出一絲嘲諷的笑容。
三年前,知道了他的眼角膜是傅嶼捐贈了以後,他對這雙眼睛的态度總是無法明朗。
明明就在他的身上,早已經融成他身體無法分割的一部分。
可是,他卻又能清楚地感受,自己對眼角膜的排斥和無法抑制的厭惡。
都是因為它,溫绮瑜才一次又一次地欺騙他。
溫绮瑜所有的一切也只是為了它。
而他就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容器罷了。
陸澤攥緊了拳頭,寂靜的夜裏,骨骼摩擦發出的聲音格外的刺耳。
“叮咚”一聲,他的私人郵箱彈跳出了一個窗口。
發件人許致。
他又戴上了眼鏡。
辦公室裏沒有打開全部的燈,偌大的房間內,只有他旁邊的一盞落地燈,發着溫柔的光澤。
屏幕透着瑩白的冷光,給他冷峻的臉上蒙上一層凜冽的光。
更加的孤寂和陰冷。
他下載了郵件裏的附件,修長的手指輕輕地點擊着鼠标,快速地浏覽着文件。
鼠标越往下劃,他臉上的臉色就越發的沉重和難看。
陸澤猛地一把将鼠标砸在了地板上,塑料材質的鼠标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跳了幾跳。
細細小小的碎片四處飛濺。
發出了尖銳的聲音。
他攥緊拳頭,本就還沒愈合的傷口仿佛又開裂了,他咬緊牙根,額頭上的青筋直跳,連手背的青筋都明顯的起伏着。
重重地一拳頭砸在了桌面上。
他舉起鍵盤,就砸爛在地板上。
修長的手一揮,将桌面上的東西都揮落在地板上,聲音巨大。
門外傳來了輕輕的敲門聲,還有秘書遲疑的聲音,“陸總,您怎麽了?”
陸澤目光陰骘,面部的肌肉微微的顫抖着,他胸口蹙然燃燒起來的怒火,已經将他整個人都燃燒殆盡。
“滾!!”
他面目猙獰,眉眼凜冽。
電腦的屏幕上仍舊顯示着一份三年前,蘇臨在德國做的親子鑒定書。
最後的一行字,格外的刺眼,刺眼得陸澤連胸口都止不住得抽痛着,緊緊地縮成了一團。
他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那一行字,這種生物學親緣關系成立的可能為99.9999%。
鑒定人是蘇臨和小橙子。
蘇臨為什麽要去做親子鑒定?為什麽要做他和小橙子的親子鑒定?
是不是因為他在德國的時候,也和溫绮瑜發生過性。關系?
所以,他才會懷疑小橙子是他的小孩!
陸澤漆黑的眼底,滿目都是可怖的陰骘和冷暗,他猩紅着眼睛,想着剛剛其他的資料。
“溫绮瑜一到德國機場,蘇臨就在機場等着她,接走了她。”
他無法抑制地想着,溫绮瑜是不是早就勾搭上了蘇臨,所以才迫不及待地離婚,迫不及待地出國,好和蘇臨雙宿雙飛?!
“溫绮瑜從懷孕到生産,一直都住在蘇家位于柏林的古堡裏,古堡裏的傭人都是叫她少夫人。”
好一個少夫人。
兩年多前那次除夕,他一個人跑去柏林的時候,溫绮瑜是不是就正在和蘇臨惡心地溫存着?
“小橙子出生在德國,中文名溫希漫,她出生的月份是9月。”
算時間,她怎麽也不可能是他陸澤和溫绮瑜的那個孩子!
9月,多麽譏諷的時間。
要算算她的懷孕時間,也就差不多溫绮瑜到了德國沒有多長的時間,和他離婚沒有多久,就和蘇臨發生了關系。
真是惡心,惡心得讓他要毀滅一切。
“小橙子一直叫蘇臨爸爸,和蘇臨的關系很親密。溫绮瑜搬離了蘇家古堡後,住在一個公寓裏,但是蘇臨也一直有公寓的鑰匙,進出自由。”
陸澤站了起來。
一腳踢開了他坐着的椅子。
帶着輪滑的椅子重重地撞在了白色的牆上,發出恐怖的聲音。
陸澤就像一個來自地獄的惡魔,乍一看,眼底仿若跳躍着熊熊的紅色火焰,認真一看,漆黑的眼底卻又是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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