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1)
明林本以為下了船就要去宮裏的,畢竟岸上那浩浩蕩蕩的車馬明顯是宮裏的規制。誰知道李淵帶着幾分不自在的神色走到他身邊,悄聲在他耳邊說,“大将軍派人叫你回将軍府。”
明林好奇的看着那明黃的車曼,問李淵,“你回去麽?”
“我得先……算了,我先送你回府。”李淵招手叫來蕭欽,跟他吩咐了幾聲,深深的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馬車,收回視線,表情也恢複如初,“那邊是三皇子,來接五皇子棺木的。”
“阿彌陀佛。”明林在江上的時候就知道他們後頭的那條船運的是什麽,也沒多說。知道暫時不用去宮裏,他心裏松了一口氣,“那我們現在就走吧。”
李淵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領着明林上了将軍府的馬車,一路無話,快到府門口時,李淵忽然問明林,“如果大将軍問你想不想登大寶,你怎麽答?”
“大将軍為什麽要這麽問?”
李淵幹笑了幾聲,“畢竟是親外孫。”
“不想。”明林答了他上一個問題,“我只是來看看柔妃娘娘和暖陽公主,旁的,都不想。”
李淵習慣性的用食指敲打着桌子,思考了片刻,“其實你這樣,也挺好。”
好與不好的,旁人怎麽說都不算。
接他們的馬車很簡陋,可迎接的規格卻是不小,明林一下車就迎面見到了大将軍領着一衆家眷在門口迎他。明林有些受寵若驚,上前施禮,說了聲,“大将軍安好。”
李斯忱細細看着這個自己沒見過幾次的外孫,看到他那短短的頭發時心裏有些酸,滿是粗繭的大手在明林肩上拍了拍,拍的明林一邊肩膀都忍不住下沉了些,“好小子,瞧着比小時候壯實多了。”
明林心中的不安似乎被李斯忱那一拍給拍的粉碎,看向将軍的眼神裏不禁帶了些對長輩的親近。他這清澈的眼神殺傷力太強,李斯忱被他這麽看着居然覺得鼻頭有些酸,果然說,血緣之親,隔多遠都割不斷。
被忽視的李淵并沒惱意,蹲下去把個四五歲的小姑娘扛起來,“大熱天的,你跑出來幹嘛?”
小姑娘咯咯的笑,也不怕生的望向明林,肉乎乎的小手指着他,“看表哥。”
她脆脆生生的聲音惹人喜愛,李淵親了親她的小臉蛋,佯裝吃醋的問,“小叔好看還是表哥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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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很是為難的來回看着兩個人,不知道怎麽作答,那糾結的小模樣逗笑了一衆大人。将軍身邊一位慈眉善目的婦人把孩子從李淵手裏接過去交給奶娘,有些埋怨的說,“多大個人了還沒正形。”說完看看李淵的身後,“怎麽自己回來的?”
李淵解釋了句,“讓蕭欽留在三皇子那裏替我做些事。”
“哼。”李斯忱的一聲冷哼打斷兩人的談話,“秦氏,你領涼兒先回住處。你,跟我來書房!”
明林一時沒反應過來“涼兒”是誰,等到那婦人朝他看過來的時候,才知道說的是自己。他甚至沒來的及介紹自己的法號,李斯忱已經怒氣沖沖的領着李淵走了。
“孩子,走吧,我特意給你安排在小佛堂附近的院子住,你沒事可以和我一起念佛啊。”秦氏慈眉善目的,看起來很好說話,她問奶娘懷裏的小姑娘,“玉錦去娘親房裏玩,等你娘回來了讓她給涼表哥張羅飯菜好不好?”
李玉錦在門口站了這些時候已經有些困了,聞言乖乖的趴在奶娘肩上搓眼睛。
人都散了,秦氏帶着仆人領着明林往他住的地方走。秦氏給他安排的屋子确實很用心,不至于偏遠,但是很安靜,途經書房的時候,聽見裏頭“嘭”的似乎是茶杯落地的聲音。秦氏見怪不怪的安撫明林道,“大将軍脾氣爆,父子倆經常這麽吵,別擔心,沒大事。”
明林點點頭,想起來李淵生氣也愛扔茶杯,還真是随了大将軍呢。
書房內,李斯忱可不像秦氏說的沒什麽大事,他摘下牆上挂着的劍,指着李淵的胸口,怒目圓睜,“你這逆子!五皇子的死是不是你下的手!”
“不是。”李淵面不改色,“雖然我很高興看到這場面,但這次真是他自己去趕風流債,我的人沒動手。”
“那個女人不是你安排的麽!就算沒有這次地動,只怕你也會想辦法讓她下手吧!”李斯忱胸口劇烈的起伏,氣的不輕,“我就問你,你想幹什麽!非要攪得天下大亂麽!”
李淵擡手握着那劍往自己心髒處移了移,刀鋒銳利,他的手頃刻就被劃破,“我想幹什麽,父親三年前不就知道了麽?若說是我攪得天下大亂,那也太冤枉我了。父親,你睜眼看看,這世道,還能更亂麽?現在上邊坐的那位,忠奸不辨,善惡不分,朝堂上烏煙瘴氣,百姓們民不聊生。奸佞當道,像您這樣的良将卻被架空着壓在府裏。你如果要忠的就是這麽一個君,那不如一劍刺死我,但凡我還活着,該幹的事我就一定會去幹。”
李斯忱的手抖了下,看着李淵手心的血已經沾染了袍子,長嘆了一口氣,把劍扔到地上去,“逆子!”
“父親。”李淵握着受傷的手,背到身後,“父親,我不敢求您幫我,各憑本事,成了是我的命,不成,也是我的命。”
“放屁!”李斯忱疲憊的坐在椅子上,“既然你叫我一聲父親,我怎麽可能不管你,等你事敗了,你以為李府上下能有人活?!”
李淵沉默不語,聽任李斯忱責罵。
終于,李斯忱罵夠了,問到了正事上,“你這是打算,動手了?”
“是,五皇子死了,還有地動這個由頭,三皇子蠢蠢欲動,我的人也已經準備了三年,是時候了。”李淵把話都說開,“只是明林……原本沒想讓他摻和進來的,可我身邊跟着三皇子的人,他知道了以後讓我務必把明林帶來,上面的那位信這些,三皇子的意思是拉攏明林讓他替自己批個好命,畢竟仙靈的話在民間很有威望。”
“威望?”李斯忱哭笑不得,“他一個毛娃娃,還批命,還威望呢,可笑。”
李淵對信鬼神之說的聖上向來不屑,聽李斯忱這麽罵,也沒附和,只能保證,“不管事成與否,我都會盡快把明林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嗯……”李斯忱雖然罵他,可李淵打從一開始就沒瞞過他,過了三年了,李斯忱在見識了這位主子種種昏聩之後,心裏的天平開始偏向李淵,到底都是皇家血脈,或許真的是李淵更适合那個位子?
“承遠,你下定決心了麽?”李斯忱又問了一次。
“是。”李淵肯定的答。
“那……如果成功了,宮裏的人你要怎麽處置,還有三皇子,人雖然愚鈍了些,我看對你可是真不錯,這些,你都想好了麽?”
李淵沒吱聲,若是依着當年他一家所受的苦,這些人當然要全部殺光,可他不能跟李斯忱這麽說,說了只怕他再不會支持自己。
看他沉默了,李斯忱也就懂了大半。這也是李斯忱一直不能下決心幫他的原因,二十年前的那場腥風血雨,他實在不想再見到一次了。
書房裏氣氛壓抑,明林屋倒是挺和煦的。
秦氏不知道從哪裏弄了些佛學典籍來給明林擺了一桌子,又記着柔妃說過他愛吃栗子,桌幾上擺着各式栗子做的小點心。
明林對着這位其貌不揚卻格外細心的長輩,忽然就想起了白怡,他記得小時候,白怡也給他送過栗子糕。
其實他也并沒有那麽喜歡栗子糕,只是因為柔妃娘娘每次見他都會帶,他又比較珍惜娘娘送的吃食每次都會吃完,稀裏糊塗的就成了他愛吃栗子糕了。
謝過了秦氏,他獨自坐在這裝潢典雅的屋內,不知道白怡那邊過的怎麽樣,是不是也這樣錦衣玉食、照顧周到。
他能感受到這裏人的善意,可畢竟還是陌生的地方,人在陌生的環境下總忍不住去想親近的人。他想了一會兒白怡,又想了想師父,可是腦海中浮現出師父笑眯眯的讓他去跪着時,明林甩了甩腦袋,繼續想白怡了。
京郊的莊子裏,白怡重重的打了個噴嚏,身後的婢女連忙上去給她披上外袍,“小姐,門口風大,咱們回屋吧。”
白怡點點頭,最後看了一眼萬裏無雲的天。
走了這麽久,居然,又回來了。
☆、七章 (2)
白怡有些暈船,在江上的時候一直睡不安穩,回到莊子上安頓好了就覺得乏累。這莊子沒有主人,她來了,所有的仆從都圍着她轉,也不用講究什麽禮節,白怡在床上足足的躺到要用晚膳了才起。
剛睜眼的時候還有些迷糊,不知道今夕何夕,聽到小丫鬟柔聲詢問是否用水的時候恍惚間覺得回到了小時候在侯府的時光。
她起身,看見昏暗的房間已經點上燈了,怔愣的往外間走,竟發現有個男人倚靠在方塌的靠背上看書,聽見她的腳步聲,那男人擡頭問了聲,“起了?”
是李淵。
雖然是李淵的莊子,可是她一個姑娘的房間,他就這麽不避嫌的出入,還是讓白怡心裏有些不快。寄人籬下,她也沒什麽可說的,目光移到他看的書上,是一本風俗游記,再看他那拿書的手,裹了一層厚厚的白布,應該是受傷了。
李淵發現了她的關注,放下書下了塌,吩咐婢女們安排上飯,“我來這兒也有半個時辰了,還沒用膳呢,一起吧。”
在安城時尚能同桌共食,可一回到京城,白怡的那些禮儀教養好像席卷了周身,讓她跟李淵相處的時候處處別扭。
李淵卻是完全不在意的,甚至吃飯時還把她多吃了幾口的菜移到她面前,一副殷勤照顧的樣子。白怡食不知味,索性攤開的問他,“公子有什麽事就說吧,我命都握在你們手裏,你們要我做什麽我也不能不做。”
李淵輕笑一聲,揮了揮手讓下人都退出去,“把門關上。”
白怡一看這架勢,有些慌,聲音拔高了些,“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說不過去,公子還是開着門吧。”
李淵的笑意更勝,“說不過去?怎麽會說不過去呢?我正要跟你聊聊說的過去的辦法。”
白怡聽到這話暗罵一聲糟糕,她可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小姑娘,說什麽“說的過去”,這不就是要讓她做他的女人嘛!這……這怎麽行!
“好了,不逗你了,說正經的。”李淵看白怡面紅耳赤的,偏偏卻不是小女兒的羞态,更多的是打算跟他魚死網破的拼命樣子,斂起了笑意,“這次把你帶回京城,确實是為了保護你,你的身份我知道,而且很多年前就知道了。你放心,我沒想害你,翔安侯于我有大恩,他慘遭橫禍時我年紀尚幼無能為力,後來打聽到了你的下落,我也一直給那位林娘子銀子讓她照顧你,只是手下的人辦事不力,居然不知道林娘子已經去世了。這是我的疏忽,所以我現在要彌補我這個疏忽。”
白怡消化不了這麽複雜的內情,在她眼裏,李淵是個心機太深不适合交往的對象,所以他說的話她一點兒都不相信,可是在他說出托林姨照顧她的時候,她心裏又有些動搖,贖身需要一大筆錢,當時林姨贖了身嫁給魯大時她就疑惑過林姨哪裏攢下了那麽多錢。
“之前因為我連保護自己的能力都沒有,也就覺得離你遠一些可能才是對你最大的保護。現在……”李淵說到這裏停了下,沒有說下去,直接說明了來意,“你是翔安侯留在這世上的唯一血脈,我自當全力護你,前幾年讓你颠沛流離是我的不是,今後我保證讓你榮華富貴,再不受苦。”
“……”白怡不太适應忽然變得這麽深情的李淵,不确信的問他,“你是想納了我當姨娘?”
“自然不是,我會迎娶你當正妻。”李淵心知自己說的太急,估計白怡不相信也不敢相信,“我說這些是希望你安心在這邊呆着,京城裏最近會變天,但是不管怎樣你都不要害怕,這裏是我小時候住的地方,護衛森嚴,你就養養花喂喂魚的休養着,等我把事情都辦完就來娶你。”
白怡沉默着看李淵,覺得他那受傷的手掌一定是失血過多,把腦子也給連累壞了,不然就是她還在睡覺,這一切都是夢。
李淵自覺已經把話說全,再留下來只怕會讓白怡緊張,命令小廚房給白怡再備一些好消化的粥食,連夜回了将軍府。
白怡舀着南瓜粥有一搭沒一搭的喝着,白色的瓷勺磕上碗沿發出“叮咚”的聲音,白怡舉起小勺子細細的看,又拿着那小勺磕了一下碗沿,多久沒用這麽好的東西了,這聲音可真好聽。
在侯府的時候,和娘親出去玩總會遇到些夫人拉着她要她當自家兒媳婦,那時候她太小,沒心沒肺的誰說要收她當兒媳她都答應,惹得她娘親沒少臊她。後來家破人亡,她和拂翠進了紅袖館,拂翠為了保全她也為了掙錢糊口,做起了那種生意。只是拂翠長得一般,又沒有才藝傍身,在紅袖館裏接的也都是些粗魯的男人,那些男人和畜生沒什麽兩樣,每次她幫拂翠塗抹傷藥的時候都恨不得去死。是拂翠總勸她,“活着,還能有些盼頭;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
拂翠一直把她當親妹妹一樣看待,就連“白怡”這個名字也是拂翠妹妹的名字。後來拂翠被折磨死了,林姨就收留了她,她在紅袖館的後廚幫着燒火洗菜,偶爾看不慣那些男人欺負和她關系好的姐姐,還會去順幾個錢袋子給那些姐姐出氣,那還是她跟着乞丐混的那段日子學到的手藝。
總之那幾年,應該說一直在林姨死之前的日子裏,她過得确實不好。如果她一出生就是貧苦人家的孩子或許還不覺得,正因為她曾經有過大富大貴的日子,落差才顯得那樣大。在那種不人不鬼的日子裏,她從來沒想過成親的事。她不像林姨那樣心存僥幸,從燕栖巷走出去的女人,怎麽可能嫁個好歸宿。
哪怕就是離開了燕栖巷,離開了密城,她也沒想過嫁人。她是罪官之女,是在逃的死囚犯,她的身世就像雨前的悶雷,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炸開。
她何苦去連累別人。
只是李淵,他剛才說父親是他的恩人,雖然沒說有什麽恩情,可白怡現在什麽都沒有,她覺得他沒必要偏她。如果真的如他所說會護她一世周全,那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又想到他說的那句“京城要變天了”,白怡心裏惶惶不安。
她和明林會來京城,就是因為李淵相求。明林能幫的忙,大概不會是什麽簡單的忙。五皇子死了,聖上年富力強,三皇子難道等不及了?
她越想頭越痛,不知道李淵的話是不是真的,心情有喜有悲,還帶着對明林的擔憂,在床上翻來覆去的難以入眠。
同樣難以入眠的還有明林。
晚飯的時候宮裏來了人傳話,說讓明林明日入宮觐見。活了這麽多年,第一次沒有師父陪同的情況下去面聖,明林緊張的睡不着。
他反複想着聖上會問他的問題,然後自問自答的琢磨着怎麽回答。聽說聖上脾氣有些暴躁,說話不要太沖,還有有氣度有禮節……
想了太多,第二天起床時眼下有些發青,大将軍親自送人去宮裏,看見他那樣子就知道他沒睡好,咂了咂嘴,“熊包,進個宮有什麽好怕的,也值當的你睡不着?”
明林有些不好意思的揉了揉眼睛,想把那團青給揉開似的。
“去車裏眯一覺吧。”大将軍把人趕上了車,自己騎着馬,還湊到馬車窗子邊撩開簾子跟裏頭的明林說,“趕明兒教你騎馬,大男人,坐什麽馬車。”
“是。”明林想起來之前李淵也說過類似的話。
為了面聖的時候看起來精神一些,他強迫着自己在車上睡了一覺,雖說沒睡沉,可他覺得頭腦清醒多了。
他就這麽懷着忐忑和幾分說不清的心情随着大将軍一起進了聖上的書房,還被賜了座。只是聖上一直在跟大将軍說話,神情恹恹的,不時的讓大太監幫他揉揉額頭,看起來很不舒服。
明林聽着聖上問起邊關的軍防,又問了問李邝将軍的事,接着說起派兵去安城防止□□的安排。安排完了一溜兒,聖上就讓大将軍退下了,也就是這個時候,他好像才想起來還有明林的存在,對着明林那特意刮過的光亮腦袋盯了一會兒,喪氣的揮揮手,“你五哥去了,過兩天性慈大師會領人來,你們一起替他做場法事。這兩天,你就住在宮裏陪陪柔妃吧,她身子也不大好。”
吩咐完了,也不等明林回話,說了一句自己要歇着了就把人都趕出了殿外。
明林跟在大将軍身後,回頭看着關上的木門,他準備了一晚上的話一句都沒說出來,心裏難免就有些失落。
大将軍不能去後宮,就要分開的時候問明林,“我要走了,你得住在這兒,也不會太久。住進來不能輕易出宮,你外面還有什麽事麽?”
明林搖搖頭,忽然想起來什麽,拿出串佛珠來給李斯忱,“這個您幫我轉交給京郊莊子的白怡姑娘吧。”
他覺得白怡一個人在莊子上肯定心神不寧,既然她把這佛珠當護身符,還是放在她那裏有用些,“跟她說我一切安好,不用挂心。”
姑娘?
李斯忱看明林的眼神裏多了幾分探究。
☆、七章 (3)
“将軍?”明林對上李斯忱沉思的表情,催問了一句。
“咳咳,京郊莊子是哪一個莊子,這是承遠安排的是吧?行了我會讓他去轉達的,你快去給柔妃娘娘請安吧。”李斯忱擺擺手,走在領路小太監之前走過巷道。
明林一路走,一路好奇的打量着宮裏的景色,滿眼的金與朱,入目的都是宮殿和高牆。
“仙靈,這就是長欣宮。”小太監不知道怎麽稱呼明林合适,只是看他這一身的僧袍,便稱了一聲“仙靈”。
“有勞施主。”明林客氣的朝他施禮,吓得小太監噗通跪下。
明林尴尬的要去扶他,小太監頭磕的更低,手臂都發抖了。
“涼兒!”身後有人拍了下明林的肩膀,“你在門口磨蹭什麽呢!母妃在殿裏等着你呢!”
明林轉身,看見暖陽公主穿着藍色鑲邊的白色長裙,頭上沒戴什麽發飾,笑意盈盈的拉着他胳膊,“快走快走,我給你準備了好多好玩的。”
明林被她拽着往殿裏走,悄悄回頭看了一眼門口跪着的小太監松了一口氣的樣子,自己也跟着松了口氣。
“公主,我自己走就行。”快到殿門口了,明林抽回了自己的手,有些不好意思。
“喲喲喲,跟自己姐姐有什麽不好意思啊。哎,我這兩個月沒見你,你好像又長高了,我都得仰着頭才能對上你眼睛。”暖陽還是不松手,緊緊抓着他胳膊,朝着殿內喊,“母妃,快看這是誰家的小和尚!”
“瞎叫什麽呢!”柔妃的聲音伴着她的人影一直出現在明林面前,她溫柔的看着明林,不像暖陽那樣上手去抓,只是招呼着人一起往屋裏走。
明林進了屋才發現,屋裏還有李家大少奶奶。
他剛朝着李邝的妻子吳氏施了禮,就被暖陽按着坐在了柔妃身邊的座位上,拿銀叉子叉了桃塊給明林吃,“大舅母今天才帶來的,是她回娘家去從果園子裏現摘的,可甜了。”
“昨天在将軍府吃過了。”明林沒說完,已經被迫被暖陽送進嘴裏一塊桃。
他閉着嘴嚼桃子,瞪着眼看暖陽,聽到對方問他,“比你在将軍府吃的甜吧?”
明林仔細的咂摸了一下,好像是更甜些,于是點了點頭,就聽見暖陽得意的說,“肯定甜啊,這可是本公主親自切的。”
“暖陽!別胡鬧了,自己坐好去。”柔妃輕聲的訓斥了聲,轉而頭疼的跟吳氏說,“就這個樣子的,去哪裏給她找夫婿。”
“那就不找了!我就在宮裏陪着母妃!”暖陽絲毫不覺得羞臊,搬了個繡凳坐在柔妃腿邊撒嬌,“母妃,我就在宮裏不好麽,我不想找夫婿。”
柔妃揉着自己的額頭,“當着你舅母還有弟弟的面,你裝也裝出幾分矜持好麽?”
明林沒想到自己一來就碰上這麽一出,不用暖陽強行投喂就自覺的拿着叉子一口接一口的吃起桃來,豎着耳朵聽他們說暖陽公主的婚事。
“我這次來呀,就是跟娘娘轉達我娘家人的心思,當年想親上加親,讓我那侄兒尚了公主,可惜我侄兒福薄……公主心善,替我侄兒守了三年,我們娘家人沒有不感恩戴德的,只是既然是自家人,更不能坑害了公主,三年的孝期也到了,還請娘娘給公主相看着再尋個驸馬吧。”吳氏一邊說着一邊拿手帕按眼角。
這事明林倒是知道的,公主齊笈禮之後就許給了吳氏的侄子吳文輝,聽說那是個脾氣樣貌都頂好的,又和暖陽自小相識,結果下了定送了日子沒多久,吳文輝跟友人出去游玩時遇上野獸,馬受了驚把人給甩在地上,還踩了兩腳,吳文輝當天就沒了。暖陽公主不肯退婚,聖上又不舍得讓她守一輩子寡,最後定下了親事照舊,只是暖陽只能替吳文輝守三年,三年到了就要再找個驸馬另行婚配。
有次暖陽去興隆寺見他,明林還替暖陽開解過,讓她不要太執拗于已逝之人,結果暖陽不耐煩的跟他說:“小孩子懂什麽啊,快看看我給你尋的這個木鳶,會飛的!”
“舅母,你哭什麽啊,哎呀,母妃都沒哭,你哭什麽……好了好了別哭了……這不是沒有合适的人麽……”暖陽最看不得別人哭,偏偏她大舅母就是個眼淚包,連大舅那種疆場上殺人不眨眼的硬漢看見她哭都急的想撞牆,她更沒招架的能力了。
暖陽正着急,忽然看見了一旁悠然吃着桃子的明林,像抓住什麽救命稻草一樣,“涼兒不是會算命麽,來來來,快給我算算,我的驸馬什麽時候會出現?”
“咳咳——”明林險些嗆着,柔妃給他遞了碗溫茶讓他喝水壓壓,又從自己衣襟上摘了帕子替他擦了擦嘴角,“慢些。”
這樣親切的舉動,明林更覺得耳朵發燙了,看向暖陽,“我不會算命。”
“你不是仙靈麽?之前那些去找你批命的都說準,怎麽,給我就不能批了?”暖陽一撇嘴,偷眼看着舅母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到明林身上,更加賣力的扯着明林要算命了。
“小祖宗,你饒了我吧,我這耳朵被你嚷得嗡嗡響,能讓我靜靜麽?”柔妃無奈的看着自己的女兒,這幾年她不喜歡寡居在公主府,大半時間都是來宮裏陪她的,母女倆感情好,說話都比別的宮妃和子女要随意些。
鬧騰了半晌,吳氏告辭,柔妃感激的對着吳氏說,“暖陽的事勞嫂嫂挂心,有合适的人選你多幫我留意,我在這宮裏就是個睜眼瞎,哪能知道誰好呢。”
吳氏連連應了,又讓柔妃好好調養身子,臨走的時候又被暖陽塞了一手的禮物,除了給李玉錦的小玩意,還有個長方形的木盒子,“給小舅的,你可得親手交給他!”
“嗬!”李淵打開木蓋子就被彈出來的小木球吓了一跳,那木球上沾着黃色的粉末,碰到李淵的肩膀上染黃了一團。
蕭欽在木球彈出來的時候就飛身向前,只是盒子離人的距離太短,還沒等他出手,李淵已經被打中。看清不是什麽暗器,蕭欽長舒了一口氣,又看看李淵的狼狽樣子,憋不住笑了。
“還笑,速度這麽慢,真要是暗器,你主子死了十回八回了。”李淵氣惱的把木盒往桌上一扔,這暖陽,越大越沒正形了。
蕭欽去給李淵拿換洗衣服,李淵坐在椅子上看那機關木盒,看到木盒邊上翹起來一小塊白色的角,拽着拉出來,才發現是張小小的紙條,上邊只寫着三個字“醉仙樓”,也沒寫什麽事,連時間都沒說。
他看了看天色,思量着她大概是晚膳不在宮裏吃了,等到蕭欽拿着幹淨衣服給他換上了,把那紙條随手用火折子給燒了,沖着蕭欽說,“備車,去醉仙樓。”
醉仙樓是京城數的着的酒樓,這裏只有包廂不設大堂,招待的都是達官貴人。
李淵進門賞了掌櫃幾塊碎銀子,“暖陽公主在哪兒?”
掌櫃的接了銀子堆着笑謝賞,指派了一個小二領路,“二樓天霖房。”
李淵随着小二上樓,果然在門口看見暖陽的侍衛,他吩咐蕭欽在門外守着,自己推門進了屋。一進屋就看見了一桌的飯菜,暖陽獨自坐在靠窗的軟凳上,坐也不好好坐,屈膝跪着,脫了鞋的一雙腳坐在身子下邊搖晃。
李淵把門關上,走到她旁邊坐下,帶着幾分寵愛又無奈的問她,“這是誰又惹我們長公主生氣了?”
暖陽在他來之前已經喝了小半壺酒了,這會兒酒意已經上了頭,聽見聲音看過去,怒目圓睜的指着李淵,“大膽李承遠!見了本宮為何不跪!”
李淵不和她計較,半跪下去草草的行了個跪禮,“草民李淵,拜見長公主殿下。”
“嘿嘿嘿……算你小子識相。”暖陽給李淵倒了杯酒,“心氣不順,你陪我喝會兒酒吧。”
李淵坐下,把她剛剛倒得那杯酒一飲而盡,“怎麽回事,說來聽聽,誰惹你了我替你報仇。”
暖陽嘴嘟起來,酒杯往桌子上一砸,“都惹我了!他們一個個的都催我成親!我,我不是成過了麽!怎麽還不滿意!”
李淵心裏一酸,卻只能帶着笑,“柔妃娘娘念你了?”
“哼!你也不是好人,你也催我!”暖陽一杯接一杯的喝酒,喝高興了換了個坐姿,把腳直接搭在李淵腿上,“小舅舅,給我穿鞋!”
李淵彎腰從地上撿起橫七豎八的鞋子,握着暖陽的腳踝,幫她把鞋子穿上,“我沒催你啊,你喜歡怎麽過就怎麽過,之前你要跟吳文輝的牌位拜堂,我不是也幫你跟大将軍求情了麽?”
“哼!”暖陽自覺的把穿了鞋的腳收回去,又把另一只腳搭在他腿上讓他穿,“哼!”
“哼哼哼,就知道哼哼,快成豬了。”李淵兩只鞋都給她穿好了,把人扶正了,“晚上回公主府麽?”
暖陽斜晲他一眼,“涼兒進宮了,是不是你安排的?”
“嗯……”李淵敷衍了一句,“你們母子團圓、姐弟團圓,高興麽?”
“高興,怎麽不高興。”暖陽端端正正的坐好,像是跟夫子回答問題似的,“母妃最近夜裏睡不踏實,涼兒就教她吐納調息的打坐法子,我走的時候兩個人聊的投機着呢,我看涼兒那樣,恨不得讓母妃跟他一起回興隆寺皈依佛門哈哈哈。”
李淵還沒來得及說什麽,暖陽忽然拿筷子一敲菜碟,“不然我也當姑子去!這樣看誰還逼我成親!”
李淵對他這個半路殺出來的“侄女”一直懷着比較複雜的感情,他喊李斯忱父親,也把将軍府的一家都當成自己的親人,可是對着李玉錦那個小侄女他能疼愛寵溺,對着只比自己小一歲的暖陽……他還記得八歲進将軍府的時候,李斯忱怕他身份暴露,不讓他過多跟人見面,每天都把他拘在小院子裏,請各種老師教他文武,還讓蕭欽給他當玩伴。
後頭有一天,他正在桌前臨大字,忽然聽見窗邊有聲音,回頭一看就發現大開的窗子前露出來半個人身子,小姑娘長得可愛,可性子卻很驕縱,仰着下巴質問他,“你就是我那個新來的小舅舅?”
“小舅舅,我頭疼,我想回府了。”暖陽的聲音拉回了李淵的思緒,他應了一聲,叫來門口守着的侍衛,“公主貼身服侍的丫鬟呢?”
侍衛沉聲答,“被公主趕回府裏去了。”
李淵小聲的責罵了句,“真胡鬧。”也不知道罵的是暖陽還是侍衛。
“我不想回公主府,我要去将軍府找玉錦玩。”暖陽忽然十分清醒似的說了這麽一句,下一刻又打斷自己的話,“不對,去将軍府又要被大舅母念,還是回公主府吧。”
李淵也不計較她的自言自語了,不能讓侍衛扶着,他拿來錐帽給暖陽戴上,攬着她走的飛快的進了外頭自己的馬車,好在暖陽喝醉了最多是話多點,沒有瘋鬧,這一路也就走的很平穩。
李淵坐在車裏撐着腦袋看醉态橫生的暖陽,“你想找個什麽樣的驸馬?”
暖陽有問必答,思考了片刻,指着李淵的臉,“像小舅舅這麽好看的。”
“呵。”李淵笑出來,“眼光倒是不錯。”
暖陽順着座位一路挪到了李淵身旁,張開雙臂沖李淵嘟囔,“小舅舅,抱抱!”
“……”
這要是李玉錦這麽伸手,他肯定一把就把人扛到肩上了,可是暖陽這麽個大姑娘了,哪能随便抱。李淵板起臉來,讓暖陽坐正,“別胡鬧。”
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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