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人微言亦輕
“真的?流水!我花這麽大的力氣都未曾奏效,你剛剛才醒了幾日,皇帝怎麽可能會召見你?說是哪天了麽?是誰到你那兒傳的旨?”說到最後,蘇善水面子上竟有幾分挂不住了。
溫于意挑了下眉,慢慢的喝着茶。
花千樹拈了一塊桂花糕入口,與溫于意相視一笑。那笑透着意味不明,讓人看不真切。
蘇流水輕笑,“旨倒是還未傳下,有些事兒得要善水幫襯着去辦。”她說到此處,便住了口。只低頭喝着茶。
溫于意心裏明白,接下去的話不該是他二人聽的了。
“還未傳旨你說什麽大話?這事兒得等聖旨真傳到你那兒再說!”蘇善水輕輕一哼,“這段日子好些人跟我說會安排我見皇上,可真臨到了了,竟一個個的都沒了下趣!”
蘇流水一聽這話,心裏明白了。蘇善水明着與她交好,實際上卻打心眼兒裏瞧不上她。她幾不可見的輕嘆了聲,這個身子的主人,當真是不得人心哪!
這事兒要是換了現代,她龍寫意說一周之內某支股票得漲停,聽到風聲的都會跟着去買。誰也不會來質疑她的話!
今兒個,她總算是體會到了什麽叫人微言輕。她掩唇輕笑了聲,對蘇善水道,“旁的事兒可以沒有下趣,可這事兒卻必須得有下趣。”
“說得這般斬釘截鐵,定是已有腹案。不如請小姐說出來,讓我二人參詳參詳,可好?”花千樹的胸膛微微激蕩,她的話有絲讓人莫名信服的力量。
溫于意眸光微斂,不肯答話,也沒有離開的意思。
蘇流水心想,再往下說,六王溫于意跟花千樹就有了幫忙的意思了。素昧平生,他們便是肯幫這個忙,也要她願意讓他們幫才行。
“流水向來愚鈍,哪來的腹案。都不過是些上不得臺面的小伎倆罷了。今兒怎麽都是武戲,大年初一見着的柳枝兒呢?”她挑眉而笑,不着痕跡的轉了話題。
“柳枝兒初一那日受了風寒,這幾日嗓子啞了,正在後面逐風閣裏頭躺着呢。”花千樹面色微肅,情知她無意向他二人求援,心裏微微着了惱。
自古女子落難時,都會四處求援。縱是強如巾帼英雄蘇善水,也是四處求告,再無昔日的傲氣。
可這個蘇流水,卻反其道而行。她非但不求援,竟還拒了他二人的幫忙。她看則柔柔弱弱,可那股從骨子裏頭滲出的傲氣,卻讓他這個男子不由的又是傷心又是敬佩。
“在說正事兒呢!你怎麽就岔開話題了!誰都知道六王溫于意跟花千樹聰慧過人,他們肯為咱們參詳,是咱們的福氣!”溫善水打斷了她。
蘇流水沒有言語,拈高袖子,從茶壺倒了些茶水進花千樹與溫于意的杯盞上。雲霧袅袅,茶香四溢。
“花大官人有沒有為她請大夫瞧過呢?受寒這事兒可大可小。柳枝兒天生一副好嗓子,唱功扮相皆佳,花大官人應好生待她才是。”蘇流水一邊說,一邊為蘇善水倒茶。
蘇善水見她竟又岔開話題,心下老大不爽利。
“千樹從來惜花如命,添香閣又有自用的大夫,定會好好照顧柳枝兒。”溫于意拿了杯盞,眼角劃過些笑,對蘇流水淡淡的輕道。
“一個小小的戲子,也值得花大官人親自關心麽?流水,你從前可不是這樣不分輕重的人。”蘇善水皺眉,握着茶盞的手竟有些發顫。好容易有人肯幫這個忙,她卻一直談論一個小小戲子!果真是個蠢貨!
“小姐是不願連累六王爺跟花大官人!您沒聽六王爺說起麽?那段至贏一家因為給老爺求情,官降九級,還累了他一門三十六口!”姣杏見她一再在這二位爺面前說蘇流水的不是,心裏不憤,竟沖口而出!
“可他是王爺啊!旁人怕被降級,難不成皇帝還會降自個兒的親子麽?”蘇善水沒料到會被一個婢子搶白,面上挂不住,忍不住沖口而出。
“六王爺不怕,花大官人呢?”姣杏冷哼。她從前也沒覺着善水小姐有什麽,可今兒個她怎麽看着她那麽喜歡挑小姐的刺兒呢?
蘇善水被她一嗆,跺了跺腳,臉上神色甚急,“主子們說話,哪時候輪到你這麽個婢子插嘴了?流水,你是怎麽教的下人?”
蘇流水笑了笑,對蘇善水輕道,“善水莫要動氣,今兒晚上回去流水定然好好罰她。”
姣杏聽蘇流水這麽一說,心下委屈極了。
“當真要罰才好!不要嘴上說罰,回家了卻什麽都不做!”蘇善水從小被人捧在手心呵疼,又在軍營裏頭養成些男子氣,說話自然厲害。
花千樹見她不依不饒,趕緊為姣杏打圓場,“蘇小姐說罰,自然便是罰了!”
蘇善水今兒見他二人的眼光都圍在蘇流水身上打轉,心裏本就有氣,這番聽花千樹竟幫着那不知輕重的婢子說話,心裏更是不痛快了,她揚手把腰間短薄小劍解下,啪的一聲往桌上一拍,對蘇流水冷笑道,“今兒你罰不下去手,那便由我來替你罰!”
一時之間,水袖閣內靜谧,只餘淡淡薄薄的茶香氣息盤繞在空氣裏。
溫于意眉目平靜,心下卻有了絲不耐,蘇家唯一出挑的女子,竟只是徒有虛名而已!
“有話好說,怎麽就出劍了!”花千樹面色不變,心裏卻有了些惱意。
“善水今兒想要我如何罰這婢子呢?”蘇流水倒也不惱。只笑吟吟的擡眸望向蘇善水。
“逆主人的意,最少杖打三十!”蘇善水冷笑着道。
杖打三十。
蘇隐龍是軍人出身,蘇家的杖刑在帝都無人不知。那刑杖碗口般粗細,一杖下去,皮開肉綻。
男人受刑三十尚且臀肉俱爛,痛不欲生。姣杏細皮嫩肉,三十杖下去,焉有命在?
姣杏面色一變,眼淚兒刷的就落了下來。
花千樹正愁着該怎麽為那婢子求情,卻見蘇流水從懷中取出一錠燦黃的金子,對姣杏笑道,“姣杏,幫我把金子送去給柳枝兒姑娘,告訴她這金子是蘇府的蘇流水賞下的。”
姣杏聞言一楞,心道這是小姐在給她解圍了。她趕緊雙手接了蘇流水的金子,轉身便要走出水袖閣。
蘇善水見她就要離去,心下更惱。她低聲怒喝,“這個時候還打賞什麽戲子!站住!哪兒都不許去!”
姣杏被她一喝,便只能立在水袖閣門前,走又不是,留又不是。
“這婢子當真吃了豹子膽,的确該罰。”蘇流水蹙了眉,對蘇善水輕道。
姣杏狠狠一怔。心裏的委屈一層一層的堆出來。
“對!重重的罰!”蘇善水怒聲附和。
“小姐!”姣杏小聲的喊蘇流水。
“知道叫我小姐,卻不知道辦我交待的事。你說你是不是該罰?”蘇流水眉峰冷挑,怒聲道。
“是!我這就去找柳枝兒!”姣杏這才明白蘇流水的意思,轉身奔出了水袖閣。
溫于意冷眸微斂。心下卻不由的佩服。她明着說要罰,實是告訴那婢子,她只須聽她的話,為她辦事即可。旁的人,可以不用理會。
費了這麽大的周章,只是為了救一個婢子,與時下官家小姐自是大大的不同!也更是讓人心生愛意,欲罷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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