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

狄璟對一旁的牢頭命令。「退下。」

牢頭忙應聲退了出去,狄璟的視線落在上官雁身上,直直盯住她的臉,她沒避開,與他的目光對視。

照理說,她的位階比他低,她該向他行禮,而不是坐着不動,但她依然坐着,甚至還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等着看這男人想幹什麽。

狄璟在她身上打量,她臉色從容不迫,沒有坐牢時的頹喪樣,絲毫找不到擔心和恐懼。

「身陷牢獄,你似乎一點也不擔心自己的安危?」他沉聲道。

「不,我很擔心呢,只是表面上裝鎮定罷了。」她故意皺了個眉頭,這人不就是想看她擔心受怕的樣子嗎?她成全他,不過不怎麽有誠意就是了。

狄璟會相信她的話才怪,好歹與她相處過一段時日,在秦家時,他就見識過這女人有多麽會說場面話,在牢中還能如此處之泰然這點,倒是令他十分賞識。

當別人羞辱她時,她能坦然接受,別人贊美她時,她也能無動于衷,羞辱也好、贊美也罷,她似乎從不在意,讓人看不懂她。

狄璟将下袍一撩,潇灑地席地而坐,隔着鐵欄杆與她平視。

上官雁眼中閃過詫異,沒料到他會如此,還以為他會居高臨下的對她擺出官威呢,但他這麽做又是何意?她不禁感到疑惑。

「為何收下那玉笛?」他問。

她挑眉,心下恍悟,原來他夜探牢房是想私審哪!

「那玉笛……」她才開口,就被他打斷。

「別打馬虎眼,以你的聰明,不可能猜不出那玉笛是贓物,你到底有什麽目的?」

這口氣是鄭重提醒她明人不說暗話,他撤下所有人,不在刑堂上審問她,而是想私下了解,這表示現在他們之間說的話不會有第三人知道,他要她老實交代,這也是為何他把她押入大牢的原因。

他要聽實話。

上官雁的思緒突然變得清楚,或許自己把他想錯了,他此刻面色肅穆,臉上看不到任何冷嘲熱諷的表情,反倒一身正氣凜然,談的全是正事,似是個以大局為重之人,既如此,她也端正了态度,正色回複。

「卑職的确猜到那玉笛是贓物,只是沒想到是田大人的陪葬物,原本打算留下來,說不定可以查出更大的案子,在堂上未據實以告,還請大人原諒。」

說查案只是好聽,其實是留着等等看有沒有大戶人家懸賞失物的賞金,但她當然不會笨得老實說出來。

「你的猜測也沒錯,這玉笛的确是個餌。」

她目光亮了亮,接續他的話。「盜墓的餌?」

狄璟知道她的思維一向很靈活,也不妨多讓她知道一些案情。

「田大人的棺木是空的,裏頭沒有屍體。」

「咦?真的?」

「你是暗捕,專門暗中查探,怎麽沒探到這事?」

好啊,居然取笑她了?

「卑職再厲害也沒有大人的神機妙算,大人英明。」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她笑嘻嘻地道。

狄璟挑眉,點頭道:「這倒是。」

她心下輕哼一聲,很快回到正題,想了下,又說:「卑職想做一個大膽的猜測。」

「你是想說那田大人或許沒死?」

「大人也這麽認為?」

他不答反問。「說出你的猜測。」

她也不賣關子,直截了當地道:「有兩種可能,一是怕被滅口,不如先詐死避禍,二是被人抓走,藉此要挾田家守密。」

狄璟打量着她,語氣意味深長。「本官倒是小看了你,挺有兩把刷子。」

「大人謬贊,卑職還比不上大人,不然也不會坐在這裏了,大人不該公報私仇。」話到最後,還是忍不住調侃他。

原來在她眼中,他是這種小人?狄璟沉下臉。「你覺得本官讓你進牢獄,是在公報私仇?」

她怔了下,聽他這口氣,難不成抓她坐牢還有別的原因?她禁不住狐疑地問:「大人是故意以卑職為餌?」

他不語,卻是唇角微勾,一副高深莫測之色。

上官雁心下暗喜,這家夥果然是個正直的,知道他無報複之意就好,一旦沒了擔心的事,她的腦筋就活絡了,開始全神貫注地推敲案情。

「那玉笛不小心被盜墓賊賣了,幕後主使人肯定緊張,說不定正害怕咱們從這玉笛上發現線索,如今大人開堂審案,将玉笛的消息傳出去,必是要引對方找上門來,大人将我關押起來,就是想看看有沒有人上當?」

她一邊想,一邊推測案情,那認真的模樣全落進狄璟眼中,他盯着她,眼底有着別人所不知道的精亮。

關于她的所有檔案,他一字不漏的看了許多遍,連她的身世背景,他都調查得一清二楚。

「你和九皇子是什麽關系?」他突然轉了話題。

上官雁一邊思考,一邊漫不經心回複。「朋友。」

「只是普通朋友?」

「是啊。」

「那九皇子可知你是女兒身?」

「不知。」

「既不知,他為何如此着急你?」

「誰知道。」她随意說了句,突然回神,狐疑地看向他。「怎麽問起九皇子了?他和這案子有關?」

狄璟口氣不悅。「他知道你入獄,派人來質問本官。」

她哈了一聲,點頭道:「這的确像他的風格。」

見她如此高興,狄璟心頭感到不快。「宮中有意為九皇子納妃,你最多就只能做他的妾。」

上官雁揮了揮手。「我對他無意,不會做他的妾。」

聽這語氣,她是不把九皇子放在心上了?狄璟心頭的不快突然又沒了。

「既然是當餌,我得在這牢中待多久?」這才是她最關心的,雖然弄清楚這位狄大人不是公報私仇讓她輕松不少,但身陷在這牢中,說不在意是騙人的。

「看情況。」

他沒給出明确答案,不過她料想,在這牢中的日子應該不會太難熬了。

「也是,既是坐牢,總得像個樣。」這道理她也是懂的。

「你女扮男裝行商,蹉跎至今,難道上官家就沒有意見?」

「還好,家人沒催,不急。」

狄璟這話看似閑聊,卻是大有文章,他故意與她讨論案子,講了幾句後,便插問一句私事,如此便不明顯,也不會讓她聽出他的企圖。

她已經二十歲了,至今卻未嫁,他想知道是什麽原因,聽她未說是心中有人,不過是因為尚不急着嫁人,又見她對九皇子無意,令他悄悄放了心,臉上剛冷嚴肅的線條不知不覺也變得柔和了。

「上官老爺不逼你,倒也是個開明之人。」

「我爹哪裏不急?他現在不急是因為和我訂親之人要守孝三年。」

上官雁覺得與狄璟說話頗有故人相逢之感,畢竟兩年前兩人曾一起待過秦家,如今又知道彼此都是為朝廷辦差,乃是同道中人,狄璟與她夜話又沒擺出上位者的架子,令她頗有好感。

但她卻沒發現自己剛才說的那句話讓狄璟神色黯了下來,只不過牢中燈火忽暗忽明,不容易注意到他臉色的變化。

「你覺得将玉笛的下落放出去真能引蛇出洞?會不會打草驚蛇?」她問。

「這不過是其中一個方法罷了,對方急了,才會有下一步動作。」

「有道理,這麽說你還有其它方法了?」

他嗯了一聲,又問:「你身陷牢獄之災,你那未婚夫可急了吧?」

「肯定是急的,不過無妨。」

「訂的是哪家親事?」

「潘家的。對了,那逃走的劉山可有任何線索?」

狄璟沒答,卻突然說道:「夜深了,本官乏了,你好自為之吧。」

咦?

他突然結束話題,就這麽起身,頭也不回的走了,結束得十分唐突,令上官雁一時反應不過來,只是呆呆的目送他離去。

她應該沒說什麽話惹他不快吧?

狄璟走出牢房,秋丹沉默地跟在他身邊,兩人無話,過了一會兒,狄璟突然開口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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