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方丈帶着大王離開靜室,出了門,一路往北而行,前往北塔。

北塔位于寺廟的最北邊,在一高牆之內。上次柳椒來的時候,院門緊鎖,閉門謝客,現在情況恰恰相反,院門大開,還布置着鮮花,歡迎貴客。

北塔是供奉歷代雪狼王骨灰的地方。因此,雪狼王來到天帝廟,也必定要到北塔給祖先上香。

這兒現在打理得很好,井井有條,園林之內,豎起着一道道朝天石塔。每一尊石塔內都供奉着一名雪狼王的骨灰。雪狼王擡頭望去,見石塔生苔,空對一片殘暮天,烏雲如海濤随風卷動,頗有陰森之感。

方丈又跟雪狼王說:“大王,要上香了嗎?”

“這些石塔上都有苔藓啊。”雪狼王似不經意地說。

方丈咽了咽,說:“是……這個……這個是沒有好好清洗的緣故。貧僧有罪。但這邊雨多濕潤,這些石塔在園子裏風吹雨打的,長出苔藓,也是難以避免的。寺內僧衆都是人類,也不像妖族能飛檐走壁地跳上塔尖拭擦。長年累月的,那就……”

“我明白。”雪狼王點頭,“我就這麽一說。”

說着,雪狼王又嘆道:“墓庭人已散,祭處鳥來過。碑石生苔藓,榮名豈複多……只怕本王身後也是葬在石塔下,尊榮不再,空等生苔罷了。”

方丈忙道:“僧侶一定會好好清理大王的靈塔,不讓它生青苔的。”

雪狼王斜看方丈一眼。

方丈立即發現自己失言了:這不等于咒大王死嗎?

雪狼王不打算計較,便幹咳兩聲,說:“父王的靈塔在哪兒?”

“大王請到這邊來。”方丈領着雪狼王到一處靈塔面前。

白皛皛的父親不是雪狼王,但白皛皛繼位雪狼王後,很快就追封了親父為王。因此,他父親的遺骸也轉移到這兒了。

雪狼王到了父親的靈塔面前,相當感慨。想起父親生前,還說自己雖然出生神聖雪狼一脈,但混不上王,當個侯也夠嗆,頂多就是伯罷了。父親一生都是“伯爺”,沒想到現在卻成了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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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父王……”雪狼王感嘆,“當初您送我去天家做質子的時候,我還記得……”

雪狼王說着,話音忽然一頓,打量了一下石塔,卻問方丈說:“怎麽父王的靈塔上沒有苔藓?”

方丈一怔,沒想到雪狼王問起這個,緊張起來:“這……這可能是因為這是在您追封他之後才建的靈塔,這個塔就比其他的都新,所以沒有苔藓。”

雪狼王便仔細觀察這座靈塔,只見靈塔也是石頭做的,上挂着一副木作的燙金牌匾,上書“頫仰乾坤,別有仙源”八個大字,這是雪狼王親題的,他認得。

雪狼王凝眉,招呼左右,說:“把牌匾摘下來。”

左右侍衛便要爬上去摘牌匾,不料卻被方丈阻止了。方丈慌忙攔住,說:“這是先王靈塔,怎麽可以……怎麽可以讓尋常妖物碰觸呢?”

雪狼王便道:“這是我的侍衛,也在你們廟裏修行過,不算尋常妖物。”

方丈卻搖頭,說:“那可不成。若是修行過就不算尋常妖物,那為什麽普天之下所有的天帝廟靈塔都只能讓人類供奉呢?”

雪狼王倒是說不上來,畢竟,他對這些教義也不太熟悉。

方丈見雪狼王不說話了,又勸道:“大王三思,請別驚動了先王的靈魂啊!”

“好,尋常妖物不行。”雪狼王說,“你上去摘。”

方丈怔了怔,說:“我?我……我哪兒爬得上去呀?只怕要摔死。”

雪狼王也氣笑了:“既然你也不行、別人也不行,那些僧侶也不可以了?這麽說來,這塊牌匾是怎麽挂上去的?”

方丈便答:“這塊牌匾是天家使者親手給挂上去的。”

雪狼王倒是無言以對了。

方丈見雪狼王有罷休之态,便露出松一口氣的樣子。

雪狼王瞥他一眼,踱了兩步,忽說:“本王血脈神聖,可不是尋常妖物了吧?”

方丈愣住了:“啊?”

說着,雪狼王輕身一躍,似風吹了雪一樣輕巧的就掠過了靈塔頂,将那塊牌匾摘了下來。

方丈大驚失色:“大王————!!!”

雪狼王把牌匾擱到地上,只說:“我看這牌匾是新做的,并不是我賜的那一塊呀?”

方丈噗通跪下,臉色蠟黃,瑟瑟發抖,說不出話來。

雪狼王一腳踏在牌匾上,冷道:“好大的狗膽!連本王欽賜的牌匾也敢替換?”

方丈連磕了幾個響頭,額頭都腫老高了:“貧僧罪該萬死,但這真的是……是迫不得已呀!”

“怎麽迫不得已?”雪狼王問,“原本的牌匾呢?”

方丈瑟瑟發抖,其他的僧侶也一同跪在地上,陪着一起抖,頗有韻律感。

雪狼王又指着方丈身邊一個僧人,說:“你說。”

那僧人只磕頭,說:“報告大王,這兒……這兒……這兒不對勁兒,這兒……這兒鬧鬼啊!”

雪狼王冷笑:“無稽之談!好端端的,聖教重地怎麽會鬧鬼?”

“真的啊!”那僧人信誓旦旦地說,“可能是你爹詐屍啊!”

方丈聞言,“啪”的打那僧人一巴掌:“說啥呢!你爹我爹的,沒大沒小!知道怎麽說話嗎?”

那僧人只得磕頭:“罪該萬死!不是你爹詐屍,是您父親詐屍!”

雪狼王來之前,其實就聽說了北塔鬧鬼的事情了。

這事情原本就瞞不住,畢竟,方丈都出門找道士來驅鬼了。道士接到單子的第二天就把這個事情發網上了:“神奇!有個廟叫我去驅鬼。PS:我是道士。”這個帖子引起網友的熱議,發帖的道士也越說越多,很多人都猜出來是天帝廟鬧鬼了。

天帝廟裏本身也是人多口雜,一人一句,也都傳開了。

本來雪狼王是不會關注到這些八卦新聞的,只是他要來天帝廟,那侍衛們肯定要先做觀察的。侍衛們便彙報了這個信息:“聽說天帝廟北塔鬧鬼。”

雪狼王便細問起來。

傳聞,是一個看管北塔的僧人半夜尿急,去雪狼王爸爸的靈塔那兒解手,剛好那陣子腎不好,淅瀝淅瀝的,沒完沒了,惹怒了泉下雪狼。那鬼從塔裏爬出來,大罵他怎麽不上正規廁所,随地大小便,影響國家形象。僧人吓破了膽,一路尖叫着跑走了,又拉了夥伴來看,發現雪狼王爸爸的靈塔破了一洞,骨灰不見了,牌匾也掉了下來,摔爛了。

大家特別害怕,忙告訴了方丈。

方丈說:“還好在挂匾儀式上,我拍了照。”

于是,方丈便拿着照片,找人來造一個一模一樣的牌匾,又讓工匠來重新返修雪狼王爸爸的靈塔,至于骨灰,丢了又不會有人發現,那就不管了。但他想着做個新的完事兒,卻沒想過要做舊,因為太過新淨,反而讓雪狼王窺見了端倪。

雪狼王現在逼問方丈,方丈也把這事兒說了。

雪狼王卻道:“那你為什麽要找道士?”

方丈便說:“因為……自己不懂驅鬼,想找個專業的。畢竟,情況嚴重呀!自那事情以後,确實有靈異的事情發生。”

“比如呢?”

雪狼王滿臉不信。

“就跟鬼片裏差不多,洗着洗着臉忽然有人從背後薅頭發……水龍頭裏冒出來血水……此類事。”方丈發着抖說,“我也怕了。”

雪狼王便道:“你怕了,然後呢?你就請了個道士來做法?”

“是的,道士來做法之後,果真沒有靈異之事了。”方丈大加贊賞,“很靈呀。”

雪狼王挑眉:“那道士是怎麽說的?”

“道士說就是……就是您的……”方丈欲言又止。

“我的父親作祟麽?”雪狼王冷笑道,“看到我父親爬起來的僧人是誰?”

方丈忙道:“已經死了。”

“死了?”雪狼王越聽越不對勁兒,“怎麽死的?”

“被鬼殺的吧。本來好好的,第二天就死在了靈塔外。”

雪狼王冷道:“本王卻不信父親是邪祟。今天,定要還父親一個清白!”說着,雪狼王命人拿來一個鐵錘,要當場表演親手拆自己老子的墳。

雪狼王舉起鐵錘,卻似拿着毛筆一樣輕盈不費力,随手敲了兩下靈塔,石塔便随之被打碎。這石頭翻飛之時,煙塵滾滾,把雪狼王的眼睛都迷住了。雪狼王一眯眼,便心中一跳:“這煙塵不對勁兒!”

卻是瞬息之間,石塔破開之處蹦出一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殺往雪狼王。

原來,石塔躍出一條大蛇,如閃電一樣擊出,牙齒剛碰到雪狼王的衣袖,蛇身卻被一只從樹上竄下來的大雪豹給死死咬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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