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陽奉陰違

行宮的正名叫昌吉宮,建在吉州境內,依山傍湖,湖的另一邊是廣闊的草場和森林,正是皇家圍獵的林場。孫仰之就是在那裏從熊口中救下我、右臂經脈受了重傷。

想到行宮,往事就控制不住的浮上心頭。我十四歲時,宇劍何離開皇宮後,我失了玩伴,整日悶悶不樂。為了哄我開心,母皇便說帶我和阿玖去行宮打獵。我雖自小就學會了騎馬和射箭,但是這是我第一次騎着馬馳騁在草場上,感受草場上自然而生野的氣息,我興奮極了,拍馬狂奔,仿佛要乘風騰飛而起。我一馬當先的馳入林場中,舉着弓箭躍躍欲試。不幸的是,我沒遇到溫順的鹿或羊,卻遇到了狂暴的黑熊。幸運的是,孫仰之及時找到了我。當時那黑熊一掌把我的馬拍倒在地,我跌落滾到地上。那熊張嘴向我撲來,孫仰之搶先撲在我身上,黑熊便一口咬在孫仰之的右肩上。孫仰之的身上瞬間鮮紅一片,我吓呆了都忘記了逃跑。孫仰之被黑熊咬在口中,未吭一聲,左手拔劍,迅速直刺黑熊的心髒。那黑熊吃痛,張嘴大嚎,孫仰之拔劍落地,又毫不猶豫縱身一躍,對準黑熊的眼睛一劍刺去。那一劍貫穿了黑熊的腦袋,黑熊轟然倒地,猛地抽搐幾下便一動不動了。之後有其他侍衛陸續趕來,及時救回了孫仰之,才保住了他的右臂,但是他的右手卻不能使勁,一度連握筷都艱難無比。

母皇認為孫仰之忠勇無匹,不僅命令禦醫們全力救治他、花費無數珍貴藥材,不久後還宣布他為太女命夫,等我成年便舉行大婚。讓孫仰之成為我的未婚夫,我是極度不願意的。一則那時我青春年少,反感所有管束我的人;二則阿玖喜歡孫仰之,我總不好橫刀奪愛。果然阿玖馬上就來找我,哭着求我去拒絕這門賜婚。我答應了她,正在去找母皇時,太傅孫蓮漪先找到了我。太傅說:“仰之為了救殿下,廢了執劍的右臂,将來既不能從軍也不能做武官,這一輩子等同廢了。旁人瞧不上仰之,殿下難道也要棄他如敝履嗎?”

我不想做個忘恩負義、過河拆橋的人,想到孫仰之顫抖的右手,便心軟下來不再去拒婚。之後我心情郁悶,借酒消愁。我醉了後抱着以為是宇劍何的孫仰之說:“如果你沒走,救我的就不是孫仰之了;如果你沒走,我就不用娶孫仰之了。”還說了什麽已記不清了,只清楚的記得清醒後撞入眼簾的孫仰之的眼睛,血絲密布,凄楚含淚。孫仰之凄婉的笑笑,說:“殿下放心罷,微臣這就去向陛下拒婚請罪。”

我第一次見風輕雲淨淡然自若的孫仰之露出這麽悲傷的神色,我的心狠狠的震了震。我問他:“你如實告訴我,你想嫁給我嗎?”孫仰之點點頭,又搖搖頭說:“我只想讓殿下幸福快樂。”我仔細看着他,默了默說:“我會對你負責的。”于是再未提過要拒婚的話。

之後阿玖又數次找我,我都避而不見;她又不斷去求母皇父王,被他們嚴厲斥責,甚至關了禁閉。終于有一天她把我堵在學堂外,哭着的說:“你已經有宇劍何了,為何要搶我的仰之?難道我所有喜歡的你都要搶走嗎?”我勸她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要忤逆母皇。她眼裏滿是恨意,對我說:“遲早有一天,我會奪回所有。”從那天起,阿玖便再沒給過我好臉色。

離行宮越近,我的心情越發低落。還好明智的帶上了蘭君,這個活寶貝善于活躍氣氛,一會唱歌一會說笑話,一路上我倒不是很無聊。孫仰之總是悶得很,他也不喜歡鬧騰,于是我讓他自乘一車,免得打擾他靜思。

雖然吉州毗鄰京畿,但是從京城到行宮有兩日多的行程。我們坐着馬車晃晃悠悠離開京城,到第四日才到昌吉宮。

昌吉宮也頗具規模,格局與京中皇宮天仁宮相仿,精簡了些次要宮殿與屋舍,而主要宮殿的布局、陳設和皇宮一般無二。香姑很貼心的帶了我的常用之物,吩咐人迅速擺放好。我來到書房,甚至桌上的那卷書仍是我之前随手翻開的那一頁。

到達行宮的第一天,我因車馬勞頓,極度疲憊。蘭君在我身邊唱着小曲,我聽着聽着就睡了過去。第二天我便精神抖擻,用完早膳就拉着孫仰之和蘭君往行宮外溜達。整個行宮和林場周圍都被禁軍嚴厲封鎖,禁止外人擅闖。因此除了行宮裏有人走動,行宮外都是草長雀飛的自然之境。孫仰之不敢讓我往林場裏走,于是我就繞着行宮前邊的湖泊漫步。

“陛下看,湖裏有魚!”蘭君興奮道。

“不錯,小時候父王還帶朕來此處垂釣過呢。”終于記起來小時候我也來過這裏,此地竟然還有過快樂的回憶。

“這裏天清地靈,魚兒看起來都很是肥美啊。”蘭君說。

我興奮道:“确實很好吃呢!”想起小時候自己釣魚、然後燒烤的味道,不禁要流下口水。

蘭君撸起袖子說:“微臣去釣上幾條來。”

我拍手道:“然後烤來吃!”蘭君和我相視一笑,咽了口唾沫,仿佛烤魚已到嘴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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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仰之不為所動,表達了他絕不是吃貨的立場。我說:“蘭君逮魚,朕來烤,你總得負責生個火吧?”孫仰之表示同意,然後揮揮手,一幹侍從抱來柴火、幹草等生火之物;再揮揮手,侍從們又抱來烤魚的架子、遮陽棚、桌椅、餐具甚至香料。

我搖搖頭說:“你這人肯定從來沒體會過自己動手的樂趣。”然後很不争氣的和孫仰之一起坐在椅子上,眼看着旁邊侍從們生火、搭棚子、搭架子。

不知過了多久,我打了個哈欠,說:“蘭君怎麽還沒釣上來?”

孫仰之說:“用漁網或者魚叉可能快些。”他揮揮手,便有幾個侍從拿着漁網去湖邊。

我說:“釣魚這活本最适合你幹。你拿卷書,往那閑閑一坐,自有願者上鈎。”

孫仰之說:“不錯。微夫曾經想過,做個泛舟江湖的漁翁是何等逍遙。”

我搖搖頭,完全想象不出穿着蓑衣、戴着鬥笠、拿着魚竿的孫仰之是什麽模樣。孫仰之何許人也,人稱“春風君子”。他光是在街旁一站,便會有無數的癡男迷女自願奉上魚來,何須他自己去釣。若是那魚兒通靈,孫仰之往湖邊一站,說不定魚兒都會自動往他懷裏跳呢。光想想孫仰之被魚群淹沒的畫面,我都覺着好笑。

大約孫仰之誤會我在笑他,不好意思的說:“陛下大概覺得微夫是匹夫之志罷。”

我說:“各人各志,快樂便好。皇夫想做漁夫,漁夫想做皇夫,又有什麽差別呢?”

孫仰之笑笑,然後又輕輕搖了搖頭:“待下輩子罷。”

我說:“我後宮中的男子随時都可以離開,你也不例外。”

孫仰之深深看我一眼,搖搖頭不說話。

很快蘭君領着方才那幾個侍從走回來,侍從提着的網兜裏裝着好幾條大魚。

蘭君歉聲道:“勞煩陛下、殿下等這麽久,微臣無能,沒能釣上魚來。”

我擺擺手,興致勃勃的說:“你坐下等魚吃罷。朕親自來烤。”

可惜火堆邊煙霧缭繞,熏得我直要流淚,我只好象征性的把魚身翻了翻,跑回來坐着伸長脖子等吃。烤魚的香味很快就傳了過來,我使勁咽了咽唾液。一把香料撒下去,那香味更是豐富多彩,每一縷都誘人垂涎。

我一個人就吃了半條魚,孫仰之和蘭君都吃了一條整的,還剩幾條賜給了旁邊辛苦半天的侍從們。香姑又捧來幾盤疏果解膩,我吃完躺在椅上,看着遠處悠悠白雲,一點都不想動彈。人生難得幾回歡,且行且歌且逍遙啊。我說,蘭君咱們唱歌吧。蘭君很是配合,悠悠然就起了調,這悠長舒緩的曲兒正适合此心此景。沒想到孫仰之也附和着低聲吟唱起來,看來他的心情也很是不錯嘛。

吃飽唱足,我們各自回房午睡。待日頭偏西時才懶懶起身,孫仰之早就在書房等着我來開匣子、看奏章。我們一同看到晚膳時分,香姑進來說:“蘭君大人問陛下還要不要吃魚?大人下午釣上來好幾條魚。”

我笑笑說:“這家夥釣魚上瘾了麽?湖裏的魚竟遇上了煞星。”我擺手說近兩日都不吃魚了。

我和孫仰之用了晚膳,又繼續批閱耽擱下的奏章。政務雖積壓數日,好在沒什麽大事。閱完奏章,一通蓋印,鎖上匣子,大功告成。我起身往寝殿走,孫仰之說要告辭。我看着他說:“皇夫可還記得我們是來幹嘛的嗎?專門來烤魚的嗎!”

孫仰之愣了愣,臉上漸漸染上紅暈。

我說:“洗幹淨,等朕。”說完走出書房。

我慢條斯理的沐浴更衣,然後侍婢們把我的頭發根根細細擦幹。我回到寝殿躺上床,問香姑:“皇夫呢?”

香姑說:“奴婢去請來。”不一會領着孫仰之進來。

孫仰之披散着長發,穿着單件白衫,遲疑的停在幾步之外。香姑照例捧着方盤進來,此次方盤上不僅放着玉袋,還放着一顆大行丹。孫仰之看了一眼臉色立即更紅了,我的臉卻變黑了。沒想到香姑真的把那玩意帶來了,我揮手說:“拿下去。”

香姑退出去,關上門,房裏只剩我和孫仰之兩個人。

我說:“朕一直想要個嫡女,不知能不能如願。”孫仰之呆立不動。

我只好沖他招招手說:“過來。”孫仰之緩步來到床邊。

我朝床裏挪挪,拍拍空出來的床面,說:“上來。”

孫仰之向我長揖一禮說:“微夫失禮了。”然後慢慢脫去鞋襪躺下來。

我納悶道,此人又不是第一次和我同床共枕了,怎麽還講究這麽多禮數。

孫仰之躺下來,像根木頭一動不動。我翻身趴在他身上,看到他的面色漸漸泛紅,感覺到他的氣息紊亂,一氣長一氣短的。

我說:“你是怕朕呢?還是讨厭朕呢?”

孫仰之輕聲說:“微夫既不怕陛下,也不讨厭陛下。”

“我們成婚快六年了罷,前三年因要守孝,我們沒來得及行禮,後來……你會不會以為朕已經把你忘了?”

孫仰之仍然低語但掩不住微微的顫音:“微夫無能,自知不能取悅陛下。”

“你是不能,還是不想?”我逼問他。

孫仰之說:“微夫願意竭盡所有,讓陛下開懷。”

我說:“你見朕是很開懷的樣子麽?”

“至少……陛下與他們在一起是笑着的。”

“他們?”我冷笑,“你更願意讓他們伺候朕?”

孫仰之垂下眼簾,不敢與我直視,他的睫毛不住的微微顫抖,扇動一池春水。

“微夫謹守夫道,只想陛下舒心就好。”

“孫仰之,你心裏到底有沒有朕?”

孫仰之猛地睜大眼睛,說:“微夫……”

我打斷他厲聲說:“或許你同梁王一樣,一直記恨朕從中作梗、拆散了你們!”我說着起身下床,把旁邊架子上的花瓶猛地掀下,花瓶“嘩啦”一聲摔在地上,碎裂成尖銳的一片片。

我指着房門道:“滾!朕受夠你的陽奉陰違了!”

孫仰之慌忙下床,向我走來。我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喝道:“滾!”

孫仰之緊緊抿着唇、臉色發白的開門退出房間。房外燈火通明,奴婢、侍從們都已聚到門前。我喊道:“來人,連夜把皇夫送回京去。朕一刻都不想再看到他。”

香姑斥退好事群衆,關上門。我獨自抱着被子想要睡覺,但是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着。孫仰之走了,卻在我腦海裏閃來閃去,甚是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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