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晉江
晚餐後
江戎送沈非煙回家,車開出一點,沈非煙就問,“剛剛你好像忽然不想我說話了,為什麽?”
江戎親自開車,側頭看她,沈非煙坐在副駕駛,和以前一樣的有眼色,他一個動作,她就知道他什麽意思。
他微微笑了笑,年少時光的默契,如此自然熨帖。
不像現在,別人懂的他的意思,那是約定俗成的一些的暗示。
沈非煙等了一會,不耐煩道,“你不想說?”
江戎笑,她都完全沒考慮是不是自己猜錯了,理所應當質問,這麽的肯定!
他說,“那你覺得是為什麽?”
“你現在是有身份的大人物了……”沈非煙說,“所以不想我提以前的事情。覺得沒面子?”
“這句說的不确定。”江戎說。
沈非煙說,“嗯,其實我也很少想以前的事情,就是剛剛忽然想到了,如果你覺得令你難堪,我很抱歉。”
江戎說,“轉了對外人說話的客套,這是……不高興了。”
沈非煙說,“那是為什麽,我聲音那麽小,旁邊人應該也沒聽見,那你為什麽神神秘秘的?”
紅綠燈前,江戎停了車,側身看着她問,“你覺得我會是一個在乎別人說什麽的人。”
沈非煙說,“不知道呀。”
“但我知道你為什麽忽然不高興。”江戎說,“你自己說了以後就後悔,你怕我知道你還記得以前。就佯裝發脾氣,希望我忽略掉那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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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她,等着她再次發火。
這是,無數次令自己懷念的場景。
沈非煙卻沒有,她擡手打下車窗,風吹進來,“那既然不是為這個,為什麽又不想我說話?”
她平常的語氣問。
沒有了少女時期的惱羞成怒,撲過來打他,他也再沒機會和她鬧成一團。
江戎盯着沈非煙看,她故意打岔的樣子,熟悉又陌生,臉上的神情,這麽近看,也不真實……
他忽然問,“你現在在外面,就是這樣和男人說話的嗎?”
“啊?”沈非煙看他,“什麽意思?”
“就是這種語調?這種……像你剛剛說的,我很抱歉那種,試探着,假模假樣客氣的樣子是嗎?”他的語氣沒有嘲弄,還有一種樸素的感興趣,好像家裏人在打聽自己孩子在學校的情況。
沈非煙靠在椅背上,看着他說,“不知道呀,時間太久,自己什麽時候變的,怎麽變的,自己不可能知道。”
江戎看着她,沒有桔子在,沒有外人在,他們倆之間,有什麽不再需要掩飾的東西。
沈非煙擡手指了指前面。
江戎随着她手指不耐煩的角度看過去,看到前面的燈變了,他發動開車,給她打上車窗。
車行一段,
他說,“今晚那桌上,有三個是美食家,有自己的美食專欄,相當有人氣,但是在行內風評不好。”
沈非煙認真看向他,眼神中寫三個字,“聽不懂。”
江戎說,“請他們來招待,遠不得,近不得,如果不請他們來吃吃喝喝,會得罪人。請他們來,太生分的聊天,也會得罪人,好像這是一場交易。所以今晚老板說是請我,拜托他們作陪,其實真正作陪的人,是我。”
沈非煙坐直了,更認真地聽他說。
江戎平淡地說,“至于聊天內容,大家聊的都是些公知話題,餐飲裏的那點事,無非就是那樣。發發牢騷,顯得和自己人說話,又都是大家知道的,也不得罪同行。”
他看向沈非煙,“你心眼直,人也善良,現在不像小時候了,和人打交道的時候,不能全掏一片心。”
沈非煙神情詫異,看着他,一瞬間,眼神中寫滿了她自己不知道的千言萬語。
路上一閃而過的光,從她臉色,睫毛上,眉毛上,一閃一閃,她的眼睛特別亮。
江戎仿佛看到了過去的她,她曾經都是這樣看他。
卻聽沈非煙問道,“你這樣說話……一串一串的,和以前一點不一樣了。——那你現在也是這樣,和女孩聊天的嗎?”
江戎愣了一下,大聲笑起來。
沈非煙說,“桔子說你身邊現在美女如雲,美女如雲是個什麽概念?比以前喜歡你的女孩還多?”
江戎笑着說,“——她這麽說呀,那她剛剛把自己的結婚禮物去了一個零。”
沈非煙翻了個白眼,“誰稀罕。”
江戎知道她把那二十萬給桔子去買房了,就又笑起來。帶着只有他一個人知道為什麽的,自娛自樂。
車在路邊停下,離沈非煙家還有一段,江戎下車給她開門,“讓你走兩步,散散步。”
沈非煙下車,看了看表,“九點多,還行吧,那就走兩步。”
倆人往沈非煙家走,夜風輕柔舒适。
沈非煙的高跟鞋踩地節奏明快。
江戎落後半步,伴着她的腳步,這是她回來三天,他們第一次相談甚歡,他的心,被晚風吹到心底,舒适到心底。
和從前一樣,他們倆要好好說話的時候,也很快能合拍。
要吵架了,也很快能和好。
繞過半圓的小路,沈非煙家的房子露出來。
月亮彎彎的,挂在天上,沈非煙的家上方,她的房子,是柔和的色,鄰居家的伴在側,感覺亭亭玉立。
粉色和奶油色,相得益彰,和周圍的房子,一下拉開了巨大的品位差距。
連他們房子前的黑色路燈,都成了點綴的一份子。
江戎站了好一會,說,“你這房子這樣一弄确實漂亮,你從小就會選東西。在學校的那時候就是,吃穿用,你買什麽,別人都會跟着買。”
沈非煙笑,有點小得意地說,“我還記得那次你把別人當成我了。”
江戎笑,那時候沈非煙燙頭發,學校裏女生都跟着燙,他第一天上學沒注意,沒有認出來,沈非煙生氣了。第二天,他将功補過,放學的時候主動獻殷勤,買了一束花,結果遞到跟前,把他自己吓了一跳,是個不認識的臉。
本來沈非煙那天是生氣的,後來看到他烏龍被吓了一跳,她就又高興了。
他們倆從來都是,上一秒惱了,下一秒就好了。
沈非煙家在轉角,門口一條緞帶似的小路,繞着房子而過。
站在這裏想過去,江戎覺得也很難得。只是沈非煙卻沒有請他進去的意思。
她說,“你早點回去吧。”
江戎看了看時間,說,“其實還早……”随意道,“你現在平時都回家這麽早?”
“恩。”沈非煙說,“三年前被打劫過一次,後來我晚上就都不出去了。”
江戎定在路邊。
沈非煙走下馬路,這路窄,單行,一輛車的彎度。
她幾步過去,站在了馬路另一端,風吹的她身前的飄帶,一飄一飄,神情模糊不清,長發,婉約溫柔。
是所有男人夢中情人的标準畫面。
江戎從未如此覺得,他和沈非煙之間,隔着時光的海。
他覺得什麽東西,卡着他自己的嗓子,說,“明晚,明晚一起吃飯吧?”這件事他竟然不知道,一定要問清楚。
沈非煙站在路邊笑,輕松地說,“明晚真的不行,明天一早我就回家,要陪我媽去住幾天。”
江戎走過去,看着她,不知如何開口問。
沈非煙擡頭,笑看着他,說,“你應該是知道我的近況的,今晚你見到我的書,一點都沒有意外。”
江戎,“……”
沈非煙說,“幫你爸打聽的吧?”她笑了一下,開心又得意地說,“他有沒有誇我?你和他說我回來了嗎?他有沒有想我想的不行了?”
江戎說,“……還沒,還沒告訴他。”
沈非煙說,“別和他說,改天我去吓他一跳。和你分手我最不舍得的就是他!”
江戎說,“……那打劫的事情……”
“沒事,沒事!”沈非煙說,“就是晚上回家晚,被人把包搶了,大街上,我人沒事。”她說的滿不在乎。
江戎幹巴了好一會,才問,“……那那時候餘想呢?”
沈非煙說,“那時候我倆還沒在一起,倫敦那麽大,我們倆一個北,一個西。”
她轉身往家跑,“好了不說了,我要回去收拾東西,我給你爸買了一套銀器,可美了,給他,他一定愛死我了。”
江戎艱澀地,點了點頭,“他最近忙,沒在家。”
沈非煙說,“又出國了嗎?”
“回去吧。”江戎走前幾步。
沈非煙轉身開門,門口的燈落在她身上,柔柔黃黃的暖色。
江戎站在幾步之外,說,“你幾號回來,我去接你。”
沈非煙開了門,裏面亮了燈,她說,“不用,大忙人。我現在不喜歡麻煩別人了。”她擡手揮了揮,“謝謝你送我回來。”
江戎擡手。
看着門關上。
他拿出手機,卻按着不動,好一會,左手擡起在眼睛上按了一會。
身後幾步遠,沈非煙家的燈一溜煙的亮上去,從一樓,二樓,到三樓。
燈火輝煌從大窗子裏流淌而出,把她家門口,照出一片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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