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沈非煙正在切菜,徐師父走了進來,透着備餐間的大玻璃看她切菜。
每天練刀工,雖然還是她那把西廚用的,但現在已經有模有樣。
他走進來,看着沈非煙手裏的刀,“還是不想換工具?”
沈非煙摘下口罩說,“我又不打算做專業的廚師,這樣就行了。您說呢?”
徐師父看着旁邊切好的青筍絲,當然比他手下其他廚師,速度還是慢,但粗細勻稱,也不錯了。
他說,“那你将來要做什麽?不做廚師你為什麽學廚?”
沈非煙說,“您學了廚,也不是一樣不止是在做廚師。”
“咦”徐師父覺得這話有點意思,看着她,“那我還做什麽?”
“您在廚房本來就是管理者,這廚房哪裏用的着您炒菜了,您的職位,早就從廚師變成了統籌。”
徐師父笑起來,讓徒弟搬了張椅子過來,外面還沒到飯點,比較空閑,他坐下,看沈非煙切菜。
她幹活倒是認真,有種嚴謹的一絲不茍,這倒不像是性格使然,這女孩一定是經過不少事情,才學會的安分守己。這是一種,和她相處過,打過交道才能看出來的品行。
因為長成她這個模樣的女孩,縱然是安分守己的,都會慢慢被慣出來癡心妄想。
人沒有癡心妄想,能腳踏實地安分守己的,通常都是經過過重大的人生挫折。
徐師父說,“我自己倒是沒有想過,原來我的身份已經不知不覺中發生了質的變化。”
“您又和我開玩笑。”沈非煙笑着答,“我也打聽過了,所有有名的餐廳,老板都是跟着廚師開張,找到名廚,才敢大張旗鼓,哪怕以後幹的好,可以半流程化,但是最初,都是靠着名廚才能打江山。”
她看着徐師父又說,“廚師這行,名氣,手藝,流派,誰都能一争長短。但是每個菜系中,還是有些令人心服口服的大師父。而您,無疑就是這樣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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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師父笑起來,帶着點掩不住的得意。
一樣是誇,這樣循序漸進,有條有理的誇獎,不愛聽不可能。
他說,“你到底想學什麽?我看看能不能教你。”
沈非煙說,“不用了,以後我每天帶一個菜給您,您嘗嘗就行。”
“不學?”徐師父拉過旁邊一個飯盒,打開,裏面有烤過的雞脯肉做的沙拉,他說,“這個是你今天的午餐,你怎麽還自己帶飯?”
沈非煙說,“本來想讓您試的,後來雞肉外面不酥了,我就沒有給您。”
徐師父把飯盒拿過去,仔細的看,那個上面的雞肉是其次,下面的沙拉裏,伴着一些葵花籽仁,松子仁,“這裏面還可以加這些果仁?”
“當然可以加。”沈非煙說,“那些減肥的能量棒其實原理差不多,我這個還沒有放糖。”
徐師父點頭,“這個賣相看着不錯,就是一眼望上去,難令人有食欲,都是生的。”
沈非煙笑起來,“是呢,外國人和咱們在飲食上最大的不同,就是他們覺得做飯比較浪費時間,對器物要求高,擺盤高檔,餐廳布置豪華,但是真正對菜品的要求并不是特別高。不像咱們。”
“那真是不一樣。”徐師父說,“我入行的時候,就有一個想法,如果說起來某一個師父,能被人豎着拇指說一聲,徐師父做的,味正!”
他自己說着露出微笑。
沈非煙說,“那現在可不是,前面有時候我聽他們說,咦,今天的汁子不一樣,徐師父調的吧,味就是正!”
徐師父說,“咱們說正宗,正宗,要的就是味道裏面的這個正字。”他看着沈非煙,“你就算自學,也要抓着根子,咱們中餐和西餐不一樣。”
沈非煙點頭,手看着她的刀,過了會說,“謝謝您提點我,我在這裏雖然切菜,也學到很多東西,其實我也是想謝謝您,如果做中餐,我會的那些,都不好拿給您品嘗,就做了西餐,我會不少菜系的菜。”
她看着徐師父說,“你也許對法國菜,西班牙菜那些不陌生,但我還會做黎巴嫩的,非洲的,您就未必見過了。”
“奧”徐師父說,“原來你不是為了和我交換,給我做一個菜,讓我教你一個菜呀。”
沈非煙笑着繼續切菜,過了會,說,“人和人遇上都是緣分,我也不知道能在這地方幹幾天,原本想您喜歡我,教我點手藝,不過最近,我不這麽想了。”
徐師父看着她,她低頭切菜的時候,眉毛分外整齊,如畫過的兩筆,上面已經有話傳過來,她在這裏幹不了幾天了。
徐師父站起來,拿起那飯盒說,“我還是嘗嘗吧。”
看着他出去,沈非煙低頭繼續切菜。
徐師父出了門遇上他的二廚,二廚手裏拿着西紅柿,咬着眺望沈非煙,問徐師父,“她怎麽沒什麽喜氣,不是要結婚了嗎?”
徐師父往自己辦公室去,到了辦公室,打開那盒子,讓人拿了筷子來。
他拿筷子夾着上面的雞肉,咬了一口,“沒加調料。”
積年累月做廚子,已經口重,雖然現在都提倡少油少鹽,但對他們,那純粹是笑話。
他吃不慣這麽清淡的。
放下筷子,他說,“也許她自己都不知道要被結婚了,有什麽好高興的。”
“她那樣子何止是不高興,還有點郁郁寡歡。”二廚說,他為自己靈機一動想到郁郁寡歡這個詞還有點雀躍。
不過他覺得這應該感謝沈非煙,因為她太生動的表現了這個詞,他才能想起來用。
他看徐師父不吃那沙拉,表示出興趣,“怎麽?不好吃?”
徐師父說,“太淡了。”說完又補了一句,“江戎也不會愛吃這麽清淡的東西。”
“我嘗嘗。”二廚拉過飯盒,吃了幾口下面的沙拉,然後說,“她還有醬汁,這沒拌上呢,不過還行吧。”
徐師父看他手裏還拿着西紅柿,沒好氣地說,“你愛吃生冷的東西,當然覺得好吃。那和你生吃蔬菜有什麽區別,你自己說。”
二廚呵呵地笑,“我覺得她切菜不行,中餐做的也騙人,不過做的西餐還能吃兩口,這裏面可不止是生的菜,每種菜搭配也有學問呢,有的菜葉性苦,有的帶着甜,她這個确實搭配的好。”說完他說,“其實她肯定知道你不吃,這是給我吃的,你看裏面沒有西紅柿,如果放上西紅柿就更好了。”
徐師父冷冷地笑道,“江戎都吃不上,她每天帶來是為了給你吃?你怎麽這麽大面子。”
“您別吓我。”二廚說,“我估計,很快,她就要當上老板娘了。江戎以後可以天天吃了。”
徐師父笑着搖頭,“我看未必。她心裏有自己的打算。”
二廚不明所以,回頭看沈非煙,“她能有什麽打算?套上江戎還不夠,難不成她還想上天?”
徐師父不想答這個問題,就說,“她後天休息去參加朋友的婚禮,你安排好人去切菜了嗎?”
“早安排好了。”二廚說,“後天老板也去,婚禮在南城酒店搞的室外,那邊大廚劉師父和您不是也認識,有沒有說結婚的是什麽人,能把老板請去,但怎麽在四星級酒店結婚?”
“那是江戎的同學,也是外面沈非煙的同學。結婚的新郎新娘家境一般所以選了四星級,還是提前四個月定的。”
他說,“江戎想結婚選的地方,沒有半年定不下來,所以他才提前……”
“什麽?”二廚一下抓住重點,“您有什麽我不知道的事,江戎已經選了結婚地方?”
徐師父說走了嘴,連忙搖頭,“沒有,還沒有定的事情。”
二廚怏怏不樂,“明明剛剛聽您都說了。提前半年,那能是什麽地方?”
他開始篩選。
倫敦
兩個人開着車,緊緊跟着前面的車。
“他是後天的航班,咱們這樣會不會太如臨大敵,每天都跟着?”開車的說。
副駕駛的用雜志擋着臉說,“不跟怎麽掌握他的行動規律?”
“可他這幾天什麽都沒幹呀,連出去購物都沒,他回國怎麽不帶東西?”
“人家常出國,你以為和你一樣,別說我沒提醒你,買那麽多東西已經超重了。”
“那不是還有你。”
前面餘想的車開進加油站。
後面的跟車靠在路邊等,副駕駛的繼續用雜志擋住臉說,“按他這幾天的行動習慣,他應該回家,早早睡覺,然後明天一大早起來準備上飛機。”
駕駛位的也拿出報紙來,擋着臉說,“他那家裏家具都清空了,我要是他,就待到睡覺的時候再回去。”
倆人沒說完話,餘想的車就開了出來。
他們慢慢的跟上,卻發現餘想沒有回家,他一路向東南邊開去。
“這是要去哪兒?都開了一個多小時了。”
“我怎麽知道?”
遠遠看到好像行駛進一個碼頭,看到大大的英文字母:Dover“這是什麽地方?”開車的說,“打,打電話快問。”
倆人趕緊給這邊的聯系人打電話,“我們跟車,跟到一個港口,有大牌子寫着Dover,這是什麽地方?”
“什麽?”那邊人喊道,“那是過海去法國的港口,他車已經排隊了嗎?”
“排了呀。怎麽可能是去法國的!”開車的大喊道,“你确定?去法國不要簽證嗎?”
“他有申根簽證,你沒想想他之前的工作,整天歐洲跑,他當然有簽證。”
開車的頓時急了,“那我們的護照能去嗎?”
“你帶護照了嗎?”
“沒!”開車的一砸方向盤,“怕丢,放在酒店。”
“那還說什麽?”
副駕駛的搶過手機喊,“有護照就可以過是嗎?”
“有也不行!”
副駕駛的看着開車的,開了免提,“那怎麽辦?”
“沒辦法了。”
“什麽叫沒辦法了?”倆人一起喊。
“就是沒辦法的意思!你們跟不過去,等着,看他是不是真走了,如果真的走了,那就是你們的問題了。咱們法國也沒有安排人,你們把人跟丢了。”對方挂了電話。
倆人挂上電話,簡直不知道如何是好,上網查了一下,才搞清楚這港口的情況,确實是渡輪,在這邊直接連人帶車送入法國。
不過有些攻略說,去法國那邊是不查護照的,他們如果想冒險,現在混上去有很大可能。
但是到了法國,沒有護照可是黑戶,那不行,被抓到不得了,以後都不能來了。
倆人一籌莫展中,一個說,“對了,他可能去法國買東西了,說不定明天還回來,畢竟他買了機票,機票那麽貴。”
“有可能。”這邊這個重新拾起希望。
倆人在港口外頭,白天等到黑夜,黑夜等到深夜,深夜等到曙光,這地方還能看到日出,這個港口半夜都有人來過海。
可他們,沒有等到餘想回來,等到中午,餘想的班機已經起飛,他們才算死了心。
他們自己的機票,也作廢了。
Sky半夜接到電話的時候,簡直不敢相信。
他怕倫敦辦事的人經常露面,引起餘想的注意,臨到最後,為了萬無一失才派新人去,卻沒想,這新人到底還是沒經驗。
而且拖到這麽晚才報告,明天就是婚禮了……
“不對。”他覺出了另一個真相,拿着手機,看到上面00:51的時間,覺得江戎這會說不定正抱着沈非煙在做羞羞的事情,他這時候打電話過去,是另一個大寫的找死。
可如果打晚了,他今天沒辦事直接睡了,到時候還是死。
Sky左右為難間,有點明白倫敦那兩個手下的心情了。又實在估算不出萬一江戎和沈非煙那個了,需要多少時間,硬着頭皮……他還是撥了江戎的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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