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太監【宮廷将相】
程晟有心起來,昭貴妃的手卻還在自己臉上撫摸,盈盈秋水般的眼眸也只盯着自己,絲毫沒有打算去接駕的意思。
一陣腳步聲從程晟的背後傳來,清亮的聲音随之響起,“愛妃,外面風大,快快回去歇着,不然着涼了朕會心疼的。”
昭貴妃似乎這才看到皇上一般,把手收回來,慢慢地向皇帝行了個禮。
皇帝立刻扶着她心疼道:“不是早就免了你的禮嗎?怎麽總不聽?”
“無規矩不成方圓,皇上是免了我的禮,但我作為後妃,不能不做足禮數,不然就是對皇上的不敬了。”
“愛妃不必在意那麽多,是不是有人抓着這件事欺負你了?你和朕說說,朕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
皇帝攬着昭貴妃的腰就往殿裏走,程晟等看不到他們後才站起來抖抖自己的腿,跪那麽久,他這膝蓋生疼生疼的。也不知道原主這肉怎麽長的,做了那麽久的奴才,皮膚一點兒也不糙,嬌貴得很。
他從地上撿起大掃把繼續掃地,想早些幹完活兒回去塗點藥膏,掃完正準備走的時候,剛才那個吃了他豆腐的那個宮女卻叫住了他。
她臉紅紅的,好似不敢直視程晟,低頭道:“貴妃叫你明天也來這裏掃地。”
“可是這原本是直監殿的活兒,被我截去恐怕不大好吧?”程晟皺着臉憂愁道,“如若兩邊都得罪了,我在宮裏的日子怕是會不好過。”
小宮女一直都待在昭貴妃身邊,也是威風慣了的,如今聽到程晟這麽說,自是相當氣憤,當即就道:“你是貴妃親要來的,我倒要看看他們誰敢欺負你。”
話出口看程晟直勾勾盯着自己,臉又蹭地紅起來,結結巴巴道:“總之,你放心,明兒個不要忘記來就行。”
程晟沖她直樂,道:“如此,便謝謝妹妹了。”
“嗯……嗯。”
離了昭純宮,程晟回到住所。原主剛進宮沒多久,還是個小太監,住在他坦,和另外5個小太監擠一塊兒睡大通鋪。
此刻屋裏沒人,倒是方便了程晟。他讓1404把積分商城給打開,給自己兌了一盒藥膏,大喇喇霸占着一整個鋪子,将褲腿挽上來,果不其然看到了通紅的膝蓋,有的地方甚至磨破了皮,向外滲着血,藥膏抹上去的一剎那是火辣辣的痛,過了一會兒才有清涼感升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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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藥力滲透進去後他整理好衣服,先去了一趟原主師父那裏。
師父張蘭吉是皇後身邊的紅人,排號蘭字輩,和鄭蘭華是一個時期入的宮。原主和張蘭吉的相遇挺巧,當時張清耀拿着東西低頭沒看路,沖撞了這位大人,本來以為會狠狠挨一頓罵,對方卻叫他擡頭,仔細端詳了一番,之後就很和藹地将他收做了徒弟,之後也一直都對他挺好的。
張清耀在這宮裏還算舒坦,可以說多虧了這位公公的關照。
不過這世界可不存在無緣無故的好,原主對張蘭吉其實一直都有一點防備。程晟倒是無所謂,他只要自己小日子過着舒坦,順便能把老婆給娶了任務完成就行,別的要求他一律沒有。
很快就到了張蘭吉的住所,程晟進去的時候對方正眯着眼休憩。
“師父。”程晟恭敬地向張蘭吉行了個禮。
張蘭吉努力睜了睜眼睛,不過他臉上全是肉,本來就把眼睛擠成了一條縫兒,現在睜開了也和沒睜開一樣。
“哎,清耀你來了?站多久了?快坐着。”張蘭吉艱難地挺着他的身體起來,身上的肥肉因為他的動作一顫一顫的。
程晟趕忙上去扶了他一下,免得對方不小心像個皮球一樣掉下來。
“還是清耀好。”張蘭吉輕輕拍了拍他的手,示意程晟可以放開了。
等他坐穩後程晟才松手退回原位,道:“我今兒遇見鄭大人了,他說師父您晚上要去他那裏喝茶。”
張蘭吉冷哼一聲:“怎麽?他也叫你去了?這厮就是個畜生,他那點鬼心思誰能不知道?”
程晟低頭沉默,張蘭吉看程晟垂頭委屈的模樣慈祥道:“清耀不必害怕,你放心,只要灑家在一天你就一天不會出事。”
張蘭吉又向程晟說了一些體己話,等時間差不多果然來了兩個小太監叫他們過去。
等到那邊的時候,程晟看到了鄭蘭華備了一大桌子菜等着他,等他們兩個進去就把周圍的人都給遣走了,他表情真摯,态度誠懇,似乎他們的關系真的好到了可以共處一個房間飲酒作樂。
他給張蘭吉倒了杯酒感慨道:“想想距離我們上次一起坐一張桌子吃飯都已經過去了10年了,張大人這次能應邀前來真是出乎我意料。來,幹了這杯。”
他這話說得挺豪氣的,只是配上那翹的恰到好處的蘭花指,顯得有些不倫不類的。
幾杯酒下肚後鄭蘭華看起來醉了些,話也多了不少,拐了幾個彎後就把自己的大尾巴露出來,說了自己的真意思。
“清耀也是真對了灑家的眼緣,品貌性情是一等一的好,灑家有心想要收個徒弟,張大人看在咱們同僚多年的份兒上,把清耀……”
他話只說了一半,但剩下的意思誰都知道。
“轉徒弟的事情不常見,這樣吧,一百兩白銀算是我的一點心意,張大人可在宮外多置辦些良田,抑或是在玉萃樓多點幾餐好點心吃。”
他這話一出來,程晟心下暗暗一驚,要知道2兩銀子就夠尋常百姓家優渥地生活一年,這百兩銀子的數目不可謂不大,這種條件下只消轉個人,就有這麽多錢得,如果這等好事落到程晟頭上,他怕是會相當的搖擺不定。
雖說張蘭吉對原主真算不錯,但程晟打小就對人性不抱多大的希望,聽到鄭蘭華這話心沉下去不少。
鄭蘭華醉眼看向程晟,那本就清絕的容貌在青銅臺燭燈的照耀下顯得更加迷人,他幾乎已經想到這等顏色的美人在帳帷之間會被自己捉弄得如何抽噎哀婉,忍不住就想立刻去捉住程晟的手腕,他這般急色倒是絲毫不顧及邊兒上的張蘭吉,因為在他看來沒有人會傻到拒絕免費到手的百兩雪花銀。
他慢慢靠近程晟,身上酒味直鑽人鼻腔,程晟皺起眉頭,桌下的手緊成拳。
“鄭大人。”張蘭吉的聲音突然響起,聲音不複之前滿是笑意,冷淡道,“這百兩銀子張某可無福消受,您可自個兒留着用吧。清耀這孩子合灑家眼緣,将他收為徒弟相處一段時間後更是喜愛非常,話說的好,君子不奪人所愛,鄭大人雖比真君子少了二兩肉,但想必風骨還在,不會做強買賣的生意,對吧?”
他這番話就像是一刀剜在鄭蘭華心上似的,挖得他心尖兒滲血,鄭蘭華本就有了些醉意,此刻被人暗諷一番,也受不得氣,翹着那蘭花指捏着桌上的白瓷酒瓶就想給張蘭吉砸過去。
程晟見狀趕忙調出精神力絆在鄭蘭華腳跟前,等他自個兒摔了個昏迷後,才狀似驚慌失措地開始叫喊,屋外的小太監們趕緊進來收拾殘局。
張蘭吉也沒想到鄭蘭華居然喝得那麽爛醉,見人已經沒意識了,帶着程晟就出了門,那些個兒小太監也不敢攔他,他們回屋子的路倒是暢通無阻。
張蘭吉一路細細提點了他不少:“等那厮醒了少不了會找你麻煩,你能躲就躲,不能躲就拿着灑家當盾牌,這皇宮還不是他說了算的地方。再一個月就是端午了,皇上想要大辦宮宴,過不了幾天宮裏就要緊鑼密鼓地準備着了,只要他今天腦子沒被摔壞,至少這個月不會來找你麻煩。只是他吃了個暗虧,小動作一定少不了,你最近忍着點也好。”
程晟忙點頭,嘴巴抿出一彎淺笑來,他喜滋滋道:“也不知道我哪兒來的福分遇到個這麽護短的師父。”
張蘭吉笑着敲了敲他的額頭,這一來二去程晟感覺自己又和他親近不少,雖說今天剛跳轉到這個世界來,但融合了原主的記憶,加之親身經歷張蘭吉的回護之意,當下只覺心裏燙暖得很。
等他将張蘭吉送到屋裏歇息,自己回到住所的時候,已經戌時一刻了,回房時破舊木門吱嘎的聲音響起,寒氣進去讓幾個已經睡在通鋪上的小太監裹了裹身上的被子。
程晟知道他們都睜着眼沒睡,但還是不好意思地踮起腳尖迅速脫衣上了床。
屋裏有個不成文的規矩,誰要是最晚回來,就得睡最靠門的那頭床鋪。夏天悶熱,合着水汽汗液身上黏膩,冬天寒躁,靠着門睡更是讨不着巧,是以這個位置是公認的最差。
每天晚歸的人都不定,他們這又是通鋪,大家都是流動着睡覺的,沒有固定的床位,程晟躺在上面頭還沒沾枕頭就聞到了一股酸朽味道,也不知道這套枕頭的布料多久沒洗,裏面的棉花又多久沒曬,他實在受不了,支起身來将枕頭扔遠了些。
再躺下時翻了個身背對房門,卻發現鄰近床位的小夏子突然挨了過來,用一雙在透過木窗的月光投射下顯得熠熠生輝的眸子緊盯着自己。
他湊過來親熱地問自己:“哥你今天去哪兒了?這麽晚才回來?”
“沒去哪兒,鄭公公那裏,他請我師父喝茶,我順道過去了。”
夏清源聽完羨慕地來了一句:“想必鄭公公是看上你了吧?他有沒有沖張公公要你?”
程晟奇異地看了他一眼說道:“合着你還覺得被他看上是好事?從他屋裏出來的那些小太監你沒看到嗎?本來前面就不能用來傳宗接代了,後面還被他給折騰壞,東西好處是都得了挺多的,但那像是有個人樣的嗎?”
“我知道。”夏清源翻身平躺着,“哥,不是人人都像你這樣能一進宮就有張公公那種大腿抱着,你要是站我這種立場上想就會覺得其實鄭公公挺好。合計就是随便被弄幾次,那好處是實實在在的。有錢什麽事情都能辦成,娘不用受苦,自己能活得不賴……,何止不賴,還能風風光光的。想幹什麽就幹什麽,想睡覺的時候睡覺,想吃飯的時候吃飯,讀書寫字也能花錢請人來教,不用每天幹髒活兒累活兒。”
說到這裏他聲音輕了點:“多少人苦死累死一輩子也見不着那麽多錢?現在只消稍微付出一點東西出去就能得到這麽多回報,哥,你還是心氣兒太高了。”
原主和夏清源處得不錯,所以知道他的一些底細的。
夏清源是被他爹娘親斷了子孫根送進來的,一開始的時候哭過鬧過在宮門口手裏還攥着本書,嚎着要入仕,要光宗耀祖,他那做屠夫的爹充耳不聞,當場宰了他胯|下的二兩肉。因會點讀書寫字的功夫,長得也不賴,清秀乖巧,吊着尾巴被收進了宮裏。
原主做人挺清高的,雖然大家身上都少了點東西,但他覺得自己給靜王爺做事就是不一樣的,不願意和這群小太監為伍,話都不願意和他們多說,小太監們也有心孤立他,但就夏清源這怪胎粘着他不放,還經常就着他的冷臉講自己的這些悲慘經歷。
他講這些的時候仿佛裏面的主人公都不是他,整個人都呈一種似笑非笑的狀态。程晟現在回憶起來覺得這夏清源的心态指不定在那時候就已經扭曲了。他頓時也沒了睡意,支起身子來和夏清源猛灌心靈雞湯。
“你看看這繁麗的皇宮之中實際上有幾個開心的?皇上為天下憂,嫔妃們揣摩着皇上的心思過活,一年也沒見得能笑幾天,他們有銀子嗎?有!沒人能比他們更富的了,但他們快樂嗎?也有不快樂的時候。所以別光看他們活得有多光鮮亮麗,指不定背後比我們哭的還慘呢。”
“小夏子,哥給你講個故事。這故事是我以前看野史的時候記下的,講的也是一位公公,說他十三歲的時候就在皇宮做了守門人,為人十分好學,雖然身份卑微,工作辛苦,但仍志存高遠,常在空餘時間奮讀詩書,每每去文林館幹活兒的時候,都會請教裏面的讀書人自己不懂的問題,久而久之,變成了相當有學識的人,再加上他本來就是位忠義之士,後來機緣巧合下得到了皇帝的賞識,職位到了侍中開府,這可比鄭蘭華地位高多了,還威風。”
“史書留名的人很少,偏偏這位公公就在裏面,你的目标應該是他,而不是死盯着鄭蘭華男寵的位置不放。其實我一早就發現你不同尋常了,絕非池中之物,只要你有那股牛勁兒去學,早晚把負你傷你的人踩在腳底下。所以乖,不要去招惹鄭蘭華那種讨厭鬼,我們看着他就繞道走好不好?”
“而且再不濟還有哥呢,買不起書哥給你買,請不起先生哥給你請。只要人有精神氣兒,幹什麽事兒成不了?太監又怎麽了?太監也比那些自以為是的人厲害。”
說到最後的時候程晟不知道哪裏來的萬丈豪氣,或許是今夜被張蘭吉的維護所感動,忍不住也想把這善意傳給別人。
當然,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因為原主也窮,叮當響的那種,話說那靜王也是小氣,給他幹活跟打白工一樣,身兼數職卻只有太監這一份薪資。不行,下次傳消息的時候他得想辦法提提這件事,不能白幹活,那不符合他的生活美學。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世界是古代背景,業務非常不熟,所以寫得有點慢,請各位多多包涵鴨~
那個小太監的野史故事出自《顏氏家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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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