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譚冥冥将杭祁的外套扔回去後, 杭祁又穿上了, 但被譚冥冥塞在桌子裏的衛生棉還是令人面紅耳赤得很。估計是她一直趴在桌子上,杭祁以為她來月事了。
他們這個年紀還比較青澀, 女生們從小賣部買衛生巾這種東西,都要紅着臉提醒收銀員給一個小黑袋子,好裝起來, 去衛生間時也小心翼翼拿了一片藏在袖子裏。譚冥冥想說她沒來, 但紅着一張臉完全說不出口。
只好尴尬地繼續趴在桌上。
……不過趴了兩秒, 她又趕緊直起脊背,等會兒杭祁要以為她拉肚子去買腸胃藥了。拉肚子這種事真沒形象。
……
外面很冷,而且在下雪, 課間操被取消了, 教室裏亂糟糟地都在抱怨, 而譚冥冥和杭祁這裏陷入了某種奇怪的僵硬氛圍。
譚冥冥想問杭祁, 那個來找他的女生是誰, 為什麽兩個人看起來那麽熟悉,而且那個漂亮女生給他的小紙片又是什麽, 他看了嗎?他的心情如何?
可她又像個做賊心虛的小偷,懷揣某種隐秘念頭而不自知, 只敢心頭火急火燎,卻不敢坦率地問出口。
她悄悄瞟向杭祁, 幾回欲言又止之後,還是郁悶地縮回了腦袋。
于是,這個問題一直憋在她喉嚨裏, 不上不下。
而杭祁不知道為什麽,神情也有點沉郁,坐在位置上刷題,看起來心不在焉。譚冥冥悄悄翻到答案後頁,用餘光對了下他正刷刷填上的選擇題選項,居然錯了一道,這可是從所未有。
他在想什麽。
媽的,不會在想早上來找他的那個女生吧?譚冥冥不是杭祁肚子裏的蛔蟲,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但光是腦補一番,就感覺酸溜溜的,宛如吃了三個大檸檬。她竭力把胡思亂想的注意力放到老師正在講授的知識上,好把自己壓喉嚨裏的酸意壓下去。
這樣一來,她本來想借着和杭祁說話,随口探問那女孩是誰,卻也始終找不到機會,一整天下來,兩個人破天荒地沒說幾句話。
杭祁怎麽想的譚冥冥不知道,但她可難受死了,就好像一夜之間兩人關系退到了幾個月前的那種冰冷狀态,杭祁不對她笑,也不多理會她。而且杭祁異常沉默,不知道是因為天氣寒冷出去買東西凍着了,還是別的什麽緣故,唇色一直有點發白。
她看得出來,杭祁有意無意在避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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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冥冥想做點什麽緩解氣氛,主動給杭祁倒水,或是作業發到他們這邊了,把杭祁的卷子從學習委員那邊接過來,可杭祁臉色卻奇怪地有點難看。東西掉在地上,她彎下腰去撿,可杭祁卻先行一步撿了起來,就像是有些排斥她對他好了一樣,又像是想要甩掉什麽燙手山芋,避着她。
這讓譚冥冥非常不習慣,甚至一整天都笑不出來。
不止是感到失落、難過,還有點生氣。
生氣的原因或許不僅是杭祁突然改變的态度,可能還有那個不認識的女生來找杭祁的事情,只是她自己沒有多想。
她有點賭氣地想,既然杭祁不理她,她也不理杭祁好了。
不過到了數學課代表來收作業的時候,譚冥冥看了眼一臉漠然、明顯打算不交作業的杭祁,還是委屈巴拉地将自己給他抄好的那份掏出來,丢給他,小聲道:“給你重新抄了一份,你看看字跡,這作業abc比較多,老師應該看不出來。”
杭祁成績優異,肯定不會被數學老師批評,但抄都抄好了,不用多可惜。
杭祁看了她一眼,她趕緊将作業本往前推了推。
杭祁沉默了下,不知道在想什麽,片刻後,還是接過了作業本,只是漆黑的眼睫垂下,眸子色彩複雜,叫人揣測不出來他的情緒。
見作業交上去了,譚冥冥松了口氣,繼續抄寫黑板上的筆記。都怪杭祁不理她,她上課都沒什麽心思聽講,等到下課後才瘋狂抄筆記。但說起來也奇怪,她擱在家裏已經很久沒用的一個紅色筆記本莫名奇妙丢失了,昨晚回去找半天都沒找到。
不知道是不是在學校。
譚冥冥想到這裏,丢下抄了一半的筆記,打開桌子翻找起來。
“你找什麽?”杭祁忽然道。
譚冥冥懷疑自己聽錯了,杭祁居然理自己了,她趕緊擡起頭,見杭祁視線落在桌前的書頁上,修長漂亮的手指攥着書頁一角,臉上看不出來神色,但有幾分難言的晦澀。
“找筆記本啊。”譚冥冥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下意識道:“有個本子不知道弄哪裏去了。”
杭祁沒說話。
可不知道是不是譚冥冥的錯覺,在她說完這句話之後,杭祁卻像是被冷水兜頭澆下來一樣,臉色忽明忽暗。
譚冥冥懵了一下,完全揣測不透杭祁在想什麽。她還想說什麽,杭祁已經将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書頁上了,心煩意亂地嘩嘩翻了幾頁書,頭也不擡地道:“快上課了。”
譚冥冥一頭霧水。
這一天對她來說格外難熬,兩人之間幾乎無交流,杭祁不知道在想什麽,漆黑眼睫沉沉,翻書時顯得很沉不住氣。
她心頭也有幾分見那個女生來找杭祁,而自己卻壓根不認識那個女生的毫無理由的生氣,同樣賭着氣,努力繃着自己,讓自己不要去理會杭祁,他不理自己,自己也不要理他。
直到放學鈴聲響起來,兩人氣氛還在凝結當中。教室裏的同學一個個走掉了,教室很快空下來。要是之前,譚冥冥會笑着和杭祁一塊兒去公交車站,可今天——她不知道怎麽了,她不動,杭祁也沒動。
然後,半晌,杭祁沉默了下,站起來收拾書包,像是要走。
譚冥冥覺得自己不該生氣的,也沒什麽好生氣的,可還是終于忍不住破功,伸手去抓住了杭祁的書包。
杭祁擡頭看了她一眼。
譚冥冥抓住他書包就後悔了,媽噠,她又沒做錯什麽,為什麽她要先緩解氣氛?明明該杭祁來!可是杭祁這個悶葫蘆,她懷疑他根本看不出她在生氣。譚冥冥委屈地道:“我們一起走吧。”
杭祁沉默片刻,點了點頭:“好。”
譚冥冥松了口氣,以為終于能打破這莫名其妙的冷戰了,她下意識地一如既往地将杭祁的書包往自己這邊拿,道:“走吧,你不是要推車麽,我幫你拿書包。”
可是,聽到這句話,杭祁卻臉色變了變,口吻倏然之間急轉直下,“不用。”
他生硬地把書包拿了回去。
“……”譚冥冥愣住,而在她反應過來之前,杭祁已經轉身走出教室了,他從走廊上快步走掉,外套被風吹得鼓起,他身形修長,步子很大,走得很快,甚至叫人來不及看清他晦暗的眸子裏是什麽情緒。
譚冥冥愣了好半晌,腦子裏先是一頭問號,随即跟着出去走到走廊上,往下看了眼,這時候杭祁已經走下教學樓了,譚冥冥下意識往校門口看了眼,只見——早上見過的那個漂亮的穿着大衣的女生,正等在校門口。
她們教學樓距離校門口并不遠,再加上,那女孩和整個學校大多數穿着冬季校服的學生實在是不一樣,所以立在校門口等人,簡直一眼就可以看得見。
譚冥冥:“……”
譚冥冥眼睜睜看見杭祁朝校門口走過去,那女生分明就是等他的,見他身影過去,那女生微微站直身體,露出一個笑容,似乎在說什麽,杭祁雖然徑直走掉了,顯得有些不厭其煩,但那女生還是跟了上去。
一直到兩個人消失在譚冥冥視野裏,譚冥冥還沒反應過來。
她心頭後知後覺地出現了一種酸澀的感覺,這種酸澀直接從胸腔裏蔓延出來,一下子讓她鼻尖發酸。她很委屈,還有點生氣。除了這些之外,還有幾分難以形容的,異樣情緒,總之是她覺得不應該出現在她身上的。
她腦子裏很亂。
她沉默了會兒,悶着腦袋握着書包帶子,從樓道上走下去。
雪停了,但空氣很冷,吹在臉上還有些疼。譚冥冥試圖捋清楚自己腦子裏亂糟糟的情緒。
她其實是要謝謝杭祁的,除了他給自己全家帶來融入這個世界的一線希望之外,還要謝他許多事情。比如說今天的衛生棉,又比如說,之前的化學重點。她心裏很清楚,如果沒有那一天認識杭祁的那個契機的話,或許後來被自己所珍視的家人弟弟和狗子都不會到來。
沒有杭祁的話,她還不知道自己現在會怎樣,可能還是日複一日地重複之前的被透明化,沒什麽意思的單調生活吧。所以,杭祁也不欠自己什麽的啊。自己幫助了他,他也回報自己以善意。很平等。
一個人不可能只有一個朋友吧。
所以,她覺得自己是不是占有欲太強了?杭祁應該有別的朋友的,這樣不是更好嗎?更何況,自己只不過是幫助過杭祁而已,他又沒有必要結交個異性朋友都給自己彙報。甚至,他談戀愛自己也管不着啊。
她不該心頭泛酸。
可是她還是有點想哭,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難受。
譚冥冥垂頭喪氣地走到公交車站那裏,在長椅找了個位置坐下,等着公交車到來,兜裏手機震動了下,她掏出來,見是邬念的短信,讓她等他一會兒,他送她回家。譚冥冥随手回複了下,天氣太冷,讓他不要特地送自己了。
他現在住的地方離他學校很近,要送自己的話,得耽誤很多時間。
譚冥冥回複完,繼續癟着嘴玩手機。學校裏三三兩兩走出來幾撥人,任栗剛好從數學老師那裏補習完,背着書包出來,見她在等公交,于是走過來,端詳了下她的臉色,問:“譚冥冥,你怎麽了?”
譚冥冥玩着手機,一聽就知道是任栗的聲音,也沒擡頭,嘆了口氣,問:“什麽怎麽了?”
任栗也就随口一問:“你和全班第一是不是鬧別扭了?今天數學課後都沒見你倆說話诶。”
任栗就坐在譚冥冥後側方,主要是平時譚冥冥經常跑到杭祁座位那邊去找他,一開始任栗對他倆關系很好感到不可思議,但看久了也就習慣了,反而今天兩人之間氣氛僵硬得他都感覺不習慣了。
譚冥冥沒說話,繼續玩手機。
“不至于吧。”任栗感覺一頭霧水:“男生和女生有什麽好鬧別扭的啊,除非你喜歡他。”
喜、喜歡?
“……”
這兩個字跟什麽劈天貫地的驚天響雷一樣,炸開在譚冥冥頭頂,她頓時豁然站了起來,猛然道:“任栗,你別亂說!”話音剛落,她自己都感覺自己臉色紅得不行,臉頰燙得好像有開水在煮。
她可從來沒想過這一茬,這絕對不可能!喜歡個屁,吃醋個屁!胡說八道!她才沒有!
但是她——
任栗本來就是開玩笑,卻沒想到譚冥冥反應這麽大,簡直跟個小學生一樣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他反而睜大了眼睛“噗”地笑出來:“我開玩笑的啊,你生什麽氣?!”
“我沒有。”譚冥冥繼續強調一遍,臉色紅透,心髒跳得像是坐雲霄飛車一樣。
她就不該在公交車站等這麽久的,聽任栗胡言亂語!她明天絕對不會理臭杭祁,主動理他就是王八蛋!
見公交車來了,她跟個鹌鹑一樣抱着書包就要往上面沖。
……
邬念在公交車站幾米遠,臉色難看到了極點。他定定地立了幾秒,壓抑下眉宇間的扭曲,快步走過去。
公交車啓動,邬念跟着上車,擠開一群人,站到譚冥冥身後。
譚冥冥還在面紅耳赤胡思亂想,但下意識回頭,見到是他,愣了一下,剛要問不是讓他直接回家嗎,他便沖譚冥冥笑了一下,只是這笑不達眼底:“姐姐,我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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