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病房裏不相幹的人都退了出去，只剩下蘇志明他們一家四口。

蘇韓宇小心翼翼地扶起已經恢複意識的陸錦繡，喂她喝了幾口水，再讓她重新躺下，知道自己母親命不久矣，他強忍着悲恸的情緒，一雙眼睛更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充滿了血絲。

他早就告誡過她，她為什麽不聽？

當初她就一直想法設法地想要争奪公司的股權，而他實在無法忍受她各種極端的想法，所以在幾個月前才會和她大吵了一架，之後開車回學校的他在聖華大學的門口出了車禍。

他真的沒想過，事情最後會演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不同于他的沉痛，蘇致遠的心情顯然要複雜很多，緩緩走到床頭邊坐下，他那銳利的眸光一瞬不瞬地鎖在陸錦繡的臉上，嗓音沙啞：“二十年前，那女人的死其實并不是因為毒-品，是不是？”

此話一出，除了他之外，蘇志明和蘇韓宇的臉色同時一變，就連虛弱到随時可能往生的陸錦繡都因為這句話而心中一顫。

“致遠，注意你的态度！”蘇志明坐直身子，神色不郁地瞪着蘇致遠。他這質問的口吻，是一個晚輩對長輩該有的态度嗎？

态度？

蘇致遠嗤笑。

“二十年前，我媽到底是怎麽死的？”這一次，他沒再看陸錦繡，冷銳的眸光直接射向蘇志明，本就低啞的嗓音又沉了幾分。

腦海裏回想起那些年一直陪伴在自己身邊的溫婉身影，他發現再次喚起這個稱呼其實并沒有那麽困難，只是心痛難忍，也為自己這些年來的行為感到悔恨不已。

他竟沒去掃過一次墓……

那個時候的他還是太年輕了，現在重新回想起來，他發現自己簡直天真得可笑。

蘇澄海和蘇韓宇是他同父異母的雙胞胎弟弟，今年剛好滿二十歲，現在算起來，在他媽出事的時候，陸錦繡就已經有了三個月左右的身孕。這些年來，他不是沒想到，而是不願去想，是他把人性想得太過簡單，太過美好，這點怨不得別人。

一接觸到他那像要嗜血般的眼神，蘇志明下意識地移開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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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的事情還拿出來重提做什麽？”他的眼神不自主地開始閃爍，聲音也帶了些的顫抖，“況且當時的情況，你不是一清二楚？”

“一清二楚？”蘇致遠抹了抹臉，強壓下心裏的憤怒，半晌後，他才再度開口，雖然語氣并沒有什麽強烈的起伏，但過度繃緊的聲音卻透露出他刻意壓抑的情緒，“那你告訴我，阿姨這是怎麽回事？”

“什麽阿姨？她是你媽！”蘇志明猛地站起身，身後的凳子翻倒在地，發出一陣刺耳的聲音，“還有，你媽現在正病着，有什麽事不能等她病情恢複後再談？”

莫非致遠知道了什麽？

蘇志明手捂胸口，急促的心跳也不知是被氣的還是吓的。

“我媽早就死了，難道你不知道嗎？”雙手撐在床緣上，蘇致遠冷沉的目光重新回來陸錦繡蒼白的臉上，挑眉道，“再者，你确定她還能恢複麽？”

“你，你什麽意思？你這個孽子，你這是在詛咒你媽！”蘇志明氣急敗壞。

“後媽而已。”他們當他弱智嗎？

雖然他不願相信小七告訴他的一切，但他不得不相信那就是事情的真相。

“爸、哥，你們在說什麽？”

雖然大哥的親媽在他們蘇家是一道禁忌，但他每次協同母親出席一些晚會的時候，多多少少還是會聽到一些流言蜚語，說爸的前妻因為吸食過多毒-品，最後和情夫一起死在酒店的床上。

難道事情并沒有那麽簡單？

“白檀村，鬼屋！”沒有理會蘇韓宇的問話，蘇致遠不疾不徐地道出這幾個字，“阿姨，你聽着有沒有覺得很耳熟？”

“你，原……原來你是……”

陸錦繡倒抽了一口氣，本就沒有血色的臉一陣青、一陣白，表情甚至都扭曲了。

完全一副回光返照之态。

要不是，要不是因為鬼屋被毀，擔心自己的秘密會被發現，她哪裏會将怒氣發洩在段海燕那死鬼的老公身上，結果一時沖動之下竟遭到反噬，陰氣入體，害她變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你錯了，不是我。”不必再問，蘇致遠已經得到他所要的答案，喉頭随之一緊，宛如有一只無形的手正用力扼住他的咽喉。

幾秒鐘後，他笑了。

盡管他的笑聲聽起來有些幹啞，可他終究還是笑了。

“真沒想到，這二十年來我把自己的殺母仇人當做親身母親，卻将那冤死甚至在人間游蕩了整整二十年的親媽當成了人生的恥辱以及仇人，還真是可笑。”擡頭看到蘇志明震驚的表情，他只是諷刺地笑了笑，接着起身朝門外走去。

“致遠，致遠……”

蘇志明神色驚慌地想要攔住他。

“所有事情的真相，你都知道，對嗎？”所以得知他媽“出軌”的時候，他沒有立刻起訴離婚。

“致遠，你聽爸解釋……”

“不必了，你覺得你說的話，我還會再相信麽？”話落，他頭也不回地提步離開。

“媽，媽！”

“錦繡，你怎麽了？醫生，醫生……”

聽到身後哀痛的呼喚聲，蘇致遠腳步一頓，挺直的身軀顯得有些僵硬，深吸了一口氣後，這一次他再也沒有停下，大步消失在醫院的走廊裏。

……

不同于醫院裏的壓抑氛圍，此時的鳳宅內一片歡聲笑語。

“老媽，和我們說說，這大半年你在外面都遇到了哪些妖魔鬼怪？”鳳琉璃挪動自己的屁股，不動聲色地擠進鳳六所坐的沙發，一雙手親昵地環着她的腰，滿臉好奇地問道。

他們又有故事可以聽了。

每年老六自外游歷回家，她和他們家的鳳老大總喜歡纏着她和他們講她的親身經歷，因為老六并不是普通的凡人，所以她的每一段旅程都精彩非凡，若是可以寫成一本游記，她想絕對可以風靡全國。

“你這丫頭，又想将你媽我當成收音機？”

“不對，是朗讀機。”

“媽，您別慣着她，都幾十歲的人，還像個孩子似的粘着你。”收到鳳六回家的消息，鳳毅帶着應歡歡從外面匆匆趕回，這會剛坐下不久，“這以後要是嫁出去了，誰家的婆婆能像您這樣寵着她？”

不過聽說那人的家裏最近不太平，以後她有沒有婆婆管教還很難說。

“鳳老大，你誠心扯我後退的是吧？”鳳琉璃咬牙切齒地瞪了瞪對面的男人，“你先管好你自己吧，我們小寶兒的婚禮打算在什麽時候舉行？”他要敢再對他們老六提讓她結婚的事，難保某一天她不會偷偷将他的寶貝給拐跑，哼，到時一定要讓他後悔莫及。

“小七，其實你哥說得沒錯。”鳳六擰了擰鳳琉璃的鼻尖，“你說，你哥和寶兒都已經領證了，你什麽時候給媽帶個男朋友回來？”

“媽，您的男朋友得靠您自己，我又幫不上什麽忙。”鳳琉璃咕哝道。

“臭丫頭，媽指的是你的男朋友！”這孩子真是越大越不聽話，皮癢還欠揍，必須得找個方法整治她，唉，什麽時候才能有個女婿替她管教管教？

鳳六正長嘆了口氣，一陣門鈴聲突然響起。

“這麽快就有人知道我回家了嗎？”鳳六優雅地站起身，“看來你媽的行情還是一如既往，不減當年哪。”

“媽，您還能更自戀一點麽？”鳳琉璃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臭丫頭，你懂什麽？”鳳六輕啐。

應歡歡看着她們母女兩的互動，由心一笑，起身朝門外走去：“我去開門。”

“媽，是您未來女婿。”鳳毅點了點手機，然後将手機的顯示界面展示給鳳六看，臉上的表情很認真，說得好像真有那麽一回事似的。

他的手機連了監控，所以可以看到監控下的身影。

“女婿？”

鳳六雙眼乍亮，忙上前從他的手上奪過手機。

鳳琉璃一臉懵逼地瞪着鳳毅，半天想不起這兩個字究竟是什麽意思，直到她從鳳六拿在手上的手機裏看到蘇致遠的臉，這才氣急敗壞地從沙發上一躍而起。

“什麽見鬼的女婿？”她猛地伸手掐住鳳毅的脖子，“鳳老大，你再胡說八道，相不相信我讓你永遠找不到老婆？”

“你敢？”

“你敢？”

鳳六和鳳毅異口同聲。

鳳琉璃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松開套在他脖子上的手，哼了又哼，半天才氣焰微弱地威脅道：“一會你要是再胡說八道，我保證将你的嘴巴縫起來！”

鳳毅不以為意地嗤笑了一聲：“我等着。”

“你們剛才在說什麽女婿？”應歡歡領着蘇致遠走進客廳，好奇地将客廳裏的原來三人都掃視了一遍。

鳳琉璃忍下捂臉的沖動，頓覺牙疼得厲害。

小寶兒，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坐在一邊的鳳毅偷笑了一下，然後倒了杯果汁遞向應歡歡，并說道：“這是給你的獎勵。”

“什麽獎勵？”應歡歡越發困惑。

鳳琉璃嘴角微抽，只見她低垂着頭，朝後院的方向悄然挪動，看樣子像是打算就此跑路，然而就在下一秒，鳳六那熱情得有些過分的聲音在客廳內響起。

“來來來，女婿，快到裏面來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