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暗藏殺機
沈夫人備好大禮領着沈來寶到了花家大門,下人進去通報,廖氏正守着剛醒的女兒喂藥,聽見是沈家人,沒搭理。
管家小心提醒道,“我看他們是來賠禮道歉的,好歹是有這份心,都說遠親不如近鄰,夫人您看……”
廖氏還是不想理會,想到那傻小子就心煩。花鈴聽在耳裏,低聲,“來寶哥哥不是故意的,讓他們進來吧,等在外面多不好呀,爹爹知道了不會高興的。”
女兒都求情了,廖氏還能說什麽,就松了嘴讓他們進來。
花家正門左右不置大戶人家常放辟邪或招財用的石墩,而是栽種了兩株松柏。松柏常綠,地上少有落葉,下人也并不清掃,反添幾分閑散惬意。進入正門,腳下石路,偌大的院子兩側栽着綠竹,頗有君子之風。
沈夫人少來這裏走動,平時逢年過節都是讓管家來送些果點什錦,這會瞧見的景致和上次來時相差不多,仍是讓人瞧了心中平靜,難怪這裏的人都一股子靈氣,這住的地方就比她那好多了。
富商和儒商果真不同。
她暗暗比較着,轉眼已過了院子,進了第二道門,拐進另一個院子裏。
長長的廊道因有各色磚雕,過往可看,便不覺煩悶。更妙的是右邊是清水池,池中放了幾尾紅鯉,與碧水藍天相映,似倒游天穹。池邊堆有山石,狀如島嶼。一座四角飛卷的涼亭置身水池之中,三面銜接曲橋,夏可避暑,冬可觀景。
沈來寶少見這些,一路過去都目不暇接,猶如去聞名天下的江蘇園林賞了一回景致。
快過廊道,沈夫人又再次低聲叮囑,“到了那一定要好好和花家嬸嬸道歉,然後和小花妹妹好好道歉,聽見了麽?”
來花家的時候沈夫人已經念叨了幾百遍,沈來寶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打斷她的話。如果讓沈夫人知道她的兒子已經被換了芯,估計她也活不下去了吧。算了,就暫時裝成那個小傻子吧。說不定真的沈來寶沒死,只是去了未知的地方,等他走了,這具身體的主人說不定也回來了。
他一一應聲,模樣有些呆,看得沈夫人嘆氣,“傻兒子。”
到了廖氏房前,裏頭的人倒沒為難他們,直接讓他們進來了,只是面色略顯難看。
沈來寶進去就恭恭敬敬地跟廖氏道歉,一點都不含糊,倒讓廖氏沒法和一個小傻子較勁。沈夫人也在旁邊說盡好話,廖氏臉色好轉,這才松口,“我倒也不是要為難個孩子,我們花家最講究的就是以禮待人。只是他總笑話我們鈴鈴缺牙,小姑娘家已經懂得這些了,會哭鼻子的。”
沈來寶動了動耳朵,這才想到小花姑娘白日氣呼呼的走了原來是因為他說她缺牙,果然不管姑娘是什麽年紀,都有一顆愛美之心呀。
“可不是,來寶,下回不許這麽叫了。”沈夫人順勢推了他一把,“快去看看你花鈴妹妹。”
沈來寶實在不擅長應對孩子,可還是硬着頭皮走了過去。
廖氏和花家老爺成親早,年紀尚輕,不過二十來歲,又是書香世家出身,屋裏的裝飾淡雅清新,不見半點金飾。蚊帳被淡綠色的流蘇扣子輕輕攏在兩旁床柱上,床上躺着個小人兒,正轉着水靈的雙眼看來。
花鈴腦門上鼓着個紅色大包,都成二郎神了。沈來寶坐在床邊看她,“上藥了沒,還疼嗎?”
花鈴眨了眨眼,他竟然不幸災樂禍,反而關心她,這實在是奇怪,“上過藥了,不疼了。來寶哥哥,你的臉疼嗎?”
沈來寶摸了摸同樣高腫的臉,“有點,不過上了藥,明天就沒事了。對了,現在掉的牙會長出來的,別怕,就幾個月的事。”
不嘲笑她,反而安慰她,花鈴真覺得他不一樣了,她好奇道,“既然掉了還會長,那為什麽還要掉?”
“因為新長出來的會更結實。”
“原來是這樣……”花鈴瞧見他身無點綴,撥了他的手掌來看,也沒有看見想見的東西,“來寶哥哥,我送給你的核桃呢?”
“啊?在家裏放着了。”
花鈴狐疑看他,“你纏了我那麽久要它,還說給你的話你就天天帶着。來寶哥哥,你說謊。”
沈來寶看着她直直盯來的目光,真想揉眉心,那種東西奇大,戴在身上招搖又礙事。見花鈴死死盯來,他投降道,“我衣服髒,怕弄髒了它,明天開始就随身帶着。”
花鈴這才心滿意足。
在帷幔外和沈夫人說話的廖氏往裏邊看去,見兩人有說有笑,心結這才解了,女兒高興就好,她也當真不想跟個傻子過不去,顯得自己小家子氣。轉眸瞬間,廖氏已是眉眼有笑,待沈夫人如往日和善。
沈夫人在花家坐了半個時辰,見廖氏微有困意,這才喚了兒子回家。
心裏還有愧疚的沈來寶臨走時又和花鈴說道,“我明天來找你玩。”
花鈴朗聲答道,“嗯。”
應答聲又脆又好聽,性格也實在是很好,沈來寶想,花鈴絕對不是熊孩子,脾氣多好的小姑娘。他想着明天能順理成章出門後,要去哪裏找找可以回家的契機。算起來,他已經快兩天沒有登錄魔獸了……
想着,沈來寶仰天長嘆。
“孽子!”
吼聲由高處往他臉上直沖,震得沈來寶瞬間回神,随後就見一個渾圓胖子朝他瞪眼,正覺得他怎麽這麽眼熟,就見一根鞭子往他抽來。沈來寶當即回神,側身一閃。那人沒料到他反應竟然如此迅速,愣了愣又奮力朝他揮鞭,吓得沈夫人差點暈了過去,“老爺!”
沈來寶一個走神,難怪這麽眼熟,原來是他爹,照鏡子的時候可不就是這長相,就是年輕了些。這一瞬的走神,鞭子就硬生生抽在了他胳膊上,抽得他直哆嗦,這是下了狠手打啊,到底是不是親爹!
沈老爺對這傻兒子已經沒有半點念想,就盼着他老老實實的不要去丢人現眼,不要去惹是生非,可沒想到,他辛辛苦苦的在外經商,剛回家就聽見兒子闖禍了,把隔壁花家的千金撞暈了!
他氣得頭頂幾乎冒煙,拿了鞭子守在門口,就等着他進門,好好教訓他。
沈來寶再怎麽靈活也躲不過長而快的鞭子,被七八鞭子,直到沈夫人沖上來将他抱住,沈老爺才住手,哆嗦道,“你走開,我非要……”
“您非要怎麽樣?”沈夫人哭道,“打死他嗎?你把他打死了,老太太回來非得打您。”
府裏上下都知道沈來寶是沈老太太的心頭肉,沈老爺一聽不敢打了,可氣還沒消停,怒而将鞭子一丢,“丢人!”
沈來寶被沈夫人抱在懷裏,被打得有點懵。不得不說這傻小子的身子骨實在是太弱了,被打了幾下竟然就蔫了,奈何他心如金剛,身如黛玉呀。
隔壁花家聽見那邊有動靜,都不言而喻——準是沈老爺又教訓那小傻子了。
家常便飯,已非趣聞,自然無人探頭瞧看。
沈夫人将兒子送回房裏,看着大夫給兒子上藥,又哭濕了一條手帕。
沈來寶的傷集中在右邊和背後,只能對着牆壁躺左邊,聽見沈夫人哭得厲害,強撐轉身,對着個二十來歲的婦人實喊不出“母親”二字,遲疑了半晌,才道,“你……別哭了,眼睛會哭壞的。”
沈夫人一愣,向來只有她安慰兒子的份,哪裏有兒子體貼她的時候,這一想,就止住了淚,心裏卻泛了酸,“娘不哭,娘不哭,你好好歇着,你爹是疼你的,不要記恨你爹,知道嗎?”
“嗯。”沈來寶翻轉回身,暗想,沈老爺要是真疼,那鞭子也不會鞭鞭到肉了。不過也難怪,古人嘛,一心念着有兒子繼承家業,結果卻是個傻子。他想了想“自己的”七個妹妹,也是可憐。
如果日後他有了女兒,一定好好疼。女兒多好啊,懂得疼人,又貼心。
想到以後,沈來寶有些茫然,如果真的不能回去了,那他要怎麽面對沈來寶這個身份,也得好好規劃規劃了吧,比如首先怎麽不被人懷疑的恢複智力……
翌日一早,花鈴用過早飯,就坐在大堂那看書。廖氏見了笑問,“今天怎麽不出去玩呀?”
花鈴展顏,“我在等來寶哥哥,他說今天要來找我玩的。”
廖氏輕輕一笑,“我看他是不能來了,他昨天受了點傷,怕是下不來床了。”
“來寶哥哥怎麽又受傷了,這次他沒暈吧?”
“沒。”
花鈴合上書,說道,“他不能來找我,那就我去找他吧。”
孩童果真是不記仇的,昨天還哭着喊着沈來寶壞,今天就主動找他玩了。廖氏笑了笑,不過也說明女兒是個豁達人,兒時看到老,女兒呀,長大後定是個好脾氣。
花鈴出門時抱上了花貓,去隔壁找沈來寶。
兩家孩子往來密切,下人見了她就直接開門了。花鈴提腳跨過門檻,往沈來寶的房間走去。到了那見送飯的下人剛出來,門也沒關。她走進裏頭,見沈來寶正背對着外面睡覺。上前喊了他一聲,他也沒答話。花鈴正想着要不要等他睡醒了再說,懷裏的花貓“喵嗚”一聲,縱身往床上跳去,落在沈來寶的肩頭上。
夢境悠悠,沈來寶做了個好夢,夢裏烈日當頭,他站在冰河水流前已經能感受到這股涼意,剛脫了鞋要下河,忽然肩頭被人猛地一推。他站立不住,身體往前墜去,“噗通——”,水聲嘩啦,沈來寶全身淹進河中,強烈的嗆意将他驚醒,猛地坐起身大口喘氣,着實吓了花鈴一跳,“來寶哥哥你怎麽了?”
沈來寶的額頭上堆滿了汗珠,有點驚魂不定。剛才的夢……不對,應該是說剛才背上被人猛然一推的印象,似曾發生。
冷汗悄然從他臉上滑落,滴在手背上,像是真正的沈來寶将他落水前的最後一點知覺告訴他——
不,沈來寶不是自己跌進家中水池的,而是……有人将他推了下去!
是誰?要殺沈來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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