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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賀行之今年十八,早年曾經與大學士白大人的孫女訂親,可惜那位白小姐在去江南探親的路上意外翻船身故,親事這才耽擱下來。

男子十八也沒多大,別的不說,光是世子的身分,就已經十分搶手,何況這重馨侯府還得到高祖皇帝許諾的世襲罔替,富貴可以傳子傳孫,世世代代。這麽一門好親事之所以能讓康氏拔得頭籌,是因為侯府夫人柳氏主動示好。

三月的好日子,侯府由柳氏帶隊,除了賀行之,連同底下嫡庶妹妹都一起帶上将軍府作客。

将軍府這邊自然也是舉家出席。

當然,若是只有兩家太過明顯,傳出去不好聽,于是又請了戶部吳大人,工部三司詹大人這兩家一同賞春。

春天,桃花開得極美,粉粉白白充滿整個園子,設宴其中,樂師在一旁彈琴助興,席間氣氛和樂融融——除了左勝琪之外。

她覺得這世間好不公平。

大伯懶散蠢鈍,但有四品位階,父親打仗的軍功總有九成被他搶走,浴血奮戰的人只得幾百兩賞賜,在帳子睡覺的卻永遠是首功。

祖母康氏這幾年持家,存銀豐厚,明明不缺那些銀子,可硬要從母親的抽鬥拿走鹽田的地契,說他們不過是庶子的妻女,一日三餐飯食,一年兩裁衣服就已經夠了,不配擁有可以傳世的好東西。

大房那幾個孩子都不愛讀書,卻請有四位西席,弟弟左雷連想進入族學都不被允許,這都幾歲了,卻只能由她這姊姊教他寫字,文具一應還得讓母親拿自己的體己去買,公家帳不會讓他們請這筆款項。

至于今天賞花宴的主角左雲兒心腸狠毒,仗着自己是嫡女,平日作威作福不說,還愛陷害別人,小時候她自己跌倒,卻誣賴她推人,康氏當然相信親孫女,自己就這樣挨了五下板子,在床上躺了一個月,還累得母親日日到祠堂罰跪,反省教女不善。

這一切祖父都看在眼裏,但他什麽也沒說。

母親曾經跟她說:「你祖父啊,他只要左家表面風光,家事不要他處理,其他都無所謂,反正他不缺兒子也不缺孫子孫女,多一個少一個對他來說都沒分別。」

真是一個很無情的人。

親祖母身分再低,但至少也替他生了兒子,但祖父卻任由妻子把這打小服侍他的丫頭給賣了,問都不問。

父親走了,他也任由妻子欺負他們孤兒寡母,丫頭婆子一個一個藉口撤掉,現在整個仰熙院只剩下大門有守門婆子,房門都只靠栓子,她的丫頭只剩下蘭秀跟菊芳,四個變成兩個,白日事情已經夠多,晚上自然不可能讓她們起來。

一個将軍府的小姐,卻過得不如一般商戶姑娘,商戶姑娘晚上睡覺至少榻邊還有人服侍喝水蓋被,她卻是一切自己來。

看着賀行之儀表堂堂,看着左雲兒笑靥如花,再想起自己偷聽到的,更覺得一陣酸楚——過年的時候,她夜間去了淨房一趟,意外看到母親房間還亮着,一時好奇,沒想到聽見的卻是自己的婚事。

「小姐,別哭了。」母親的奶娘趙嬷嬷低聲安慰,「都是命。」

「我的勝琪,勝琪……她才十五歲,婆婆怎麽這樣狠心,吳大人都已經是當祖父的人了,還讓勝琪去給他當續弦……奶娘,我怎麽辦,孩子要怎麽辦……六十幾歲了還要娶我的女兒……」

左勝琪只聽得一陣頭暈目眩,什麽,祖母要把她嫁給一個老頭子當續弦?!

「她要打通戶部好讓自己的親孫能當上六司之位,怎麽不把左雲兒嫁過去,偏偏要嫁我的女兒,勝琪大好年紀,卻要拿去給堂兄換官位,嗚……奶娘,我不甘心,都已經做小伏低成這樣了,她還要糟蹋我的女兒……勝琪,我的勝琪……她如果知道了,會有多傷心,都是我這個當母親的沒用……」

「小姐,大太太心狠不是一兩天的事了,奶娘今天偷聽到這事情是意外,你要傷心只能在仰熙院傷心,出了這院子,可別讓人瞧出,否則怕要更糟。」

「奶娘,你說……如果、如果趁着春日上香,直接讓勝琪在寺中出家避禍,這樣可行?」

「小小姐若是立刻出家,大太太自然拿她沒辦法,可是這樣一來,小姐跟小少爺可要糟了,說句不像樣的,或許小小姐嫁入吳家後,大太太會看在這層分上,讓小少爺進族學。

「只要小小姐好生伺候丈夫,将來替自己弟弟說上幾句,憑着吳大人的地位,要安排個前程不過就是幾句話的事情,一旦做了官兒,自然可以去祠堂自請分家,小姐到時靠着兒子就好,不用再看大太太臉色。」

左勝琪不知自己是怎麽回到房間的,天氣很冷,她更是從內心涼到四肢百骸。

趙嬷嬷的意思是祖母拿她給自己的親孫鋪路,沒關系,因為只要她能得吳大人的寵,将來弟弟就不用煩了。

所有人都可以過上好日子,除了她以外。

那幾日,左勝琪越想越奇怪,祖母希望嫡孫左霄能進入戶部,怎麽不讓他去科考?奶娘希望弟弟左雷能有好前程,怎麽不讓他去科考?為何左家男人的前程都要靠女人伺候老人去換來?

堂哥有前程,弟弟有前程,她呢,她有什麽?

母親平日對弟弟較好,她能理解,女人沒了丈夫,唯一的希望跟盼頭就是兒子,但趙嬷嬷說起「只要小小姐好生伺候丈夫,将來替自己弟弟說上幾句」,母親便立刻不再提「怎麽辦」,也着實讓人心寒。

一旦跟兒子可能得到的好處抵觸,女兒的人生就不是那樣重要了。

是啊,左家兩個适婚年齡的女孩,一個要嫁給世襲侯府的世子,一個要嫁給戶部吳大人。

吳大人今日賞花宴也來了。

花白頭發,花白胡子,身形十分肥碩,一張臉遠看活像個月餅似的,從椅子上起來還得兩個小厮左右幫忙才行。

又老又胖,脾氣還很大,帶了個三十歲左右的侍妾,那侍妾也不過就是布菜時慢了些,吳大人直接一巴掌就呼上去,命她今日不準再吃。

這就是她未來的丈夫。

看着嘴巴叨念不休的老翁吳大人,再看看鄰桌英姿飒爽的少年賀行之——她才不想嫁給吳大人,她想嫁給賀行之。

若嫁給吳大人,不是早早被他打死,就是他老死了自己變成年輕寡婦,只有嫁給賀行之才能白首偕老。

對啊,她也是将軍府的小姐,憑什麽左雲兒可以嫁給青年才俊,和美度日,她卻必須幫堂兄跟親弟換前程?

祖母也就罷了,但她的親生母親竟是一點都不替她想,弟弟要讀書,可以找舅舅商量進田家族學,想當官,就讓弟弟好好讀書,将來考科考,沒想到母親也想犧牲她,趙嬷嬷點通利害關系後,母親就變成「委屈勝琪了」,委屈?哼,真覺得她委屈會替她想辦法不是,又不是走投無路了。

舅舅早說過可以讓弟弟過去讀書,甚至住在田家都不是問題,是母親自己不願意,總想着曾祖母有天能再主事,想把那塊鹽田要回來,才一直磨磨蹭蹭繼續住在左家沒幾人打理的院子裏。

左勝琪越想越不甘心。

眼見賀行之與詹家少爺因為丫頭不小心跌倒,衣袍被灑了湯而必須去更衣,內心突然浮現一個想法,不如……

反正就賭上一把,再糟也糟不到哪裏去。

要說狗急跳牆真沒錯。

左勝琪若不是被逼急,也沒想過自己這樣大膽——跟着重馨世子爺進了客間,替他更衣,淨臉,又跟着回到園子裏,待世子爺落坐,她便往地上一跪,道:「我不是丫頭,我姓左,姊妹排行第七,剛剛服侍過世子爺更衣,不能再嫁他人,還請世子爺負起責任。」

席間說話聲,樂聲十分熱鬧,沒人聽清楚她在說什麽,吳大人剛剛讓那個侍妾就地罰跪,衆人以為這丫頭也是犯了錯,因此沒人在意。

她心一橫,閉上眼睛大聲說:「請世子爺負起責任。」

聲音很大,終于成功讓好幾人轉過頭來。

左勝琪見狀,知道機會轉眼即逝,拔高聲音大喊,「我不是丫頭,而是左家七小姐,剛剛服侍過世子爺更衣,不能再嫁他人,還請世子爺負起責任,讓我過門。」

原本熱鬧的席間瞬間安靜。

沒人見過這種事情,皆不知道該怎麽反應才好,可衆人知重馨侯府跟将軍府都不能得罪,因此沒人敢開口。

半晌,不知道誰大着膽子問了一句「這是誰」,席間開始窸窸窣窣的議論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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