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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姑一陣嘆息,「我看過些日子請舅老爺去跟大少爺談談,讓大少爺去求個情吧,他的軍功都是從六少爺這邊搶去的,看在這分上講幾句話不難,小姐這都十五了,總不能一直住在莊子不成婚。」
左勝琪一陣好笑,「麗姑,我剛剛說了,我是自己要出京的,而且我一點也不想回京。」
「那婚事怎麽辦?」
「要找人嫁還不簡單,就算沒嫁妝,只要我願嫁商人,方圓百裏的豪門商賈都會來求親詢問,找個合眼緣的嫁過去,憑着将軍府小姐的身分,全家還不把我當祖宗伺候。」
「那怎麽成。」麗姑大急,小姐是不是被吳大人吓着了,連嫁給商戶都肯,「小姐是一品門戶,嫁給商戶太過委屈,還是要回京跟六奶奶住着,讓六奶奶幫忙張羅才是。」
左勝琪握住麗姑的手,微笑。她雖然是穿越而來,但總覺得自己也承接了原主的感情,覺得麗姑很親切,很信任,是那種只要她守着,自己就能安心睡覺的感覺。
麗姑臉上的疤她也不覺得可怕,這女人很愛慕左豐,所以也很愛惜他的孩子。
「我啊,最近想清楚很多事情,病了一場,腦子真的清楚多了,我老實跟你說吧,你答應我冷靜,可別吓着了。」
「瞧小姐說的,我聽着呢。」
「我不是病,是毒,我之所以死活不肯多在将軍府住一天,是因為下毒的人就在将軍府。」
麗姑整個人僵住了,似乎受了很大的震撼,回過神來後緊緊握着她的手,眼眶一下子紅了,「真是佛祖保佑,還好小姐沒事,幸好小姐沒事,不然我死後真沒臉見六少爺,這樣每天守着都讓小姐被人給下毒了。」
她抹抹淚,「我就說小姐好好的,怎麽會突然病倒,問歐陽大夫他又支支吾吾不肯說原因,煎的那些藥我沒一樣看過,原來居然是解毒草,誰這麽狠心?是,是大太太?」
左勝琪內心一陣溫暖,麗姑是真的愛着自己,可能是她來到這裏後最關心她的人。
還好還好,她不是一個人,她還有個很愛她的長者,以及兩個小丫頭。
「賞花宴後,我被押回房中,隔天趙嬷嬷買通了守門嬷嬷,這才能給我送吃的,那毒就下在粥裏。」不能說穿越之事,于是她稍微修改了一下自己為什麽會知道下藥之人是誰。
「我倒地後雖然口鼻出血,手腳僵直,但耳朵卻還聽得見。我親耳聽見趙嬷嬷出去又回來,然後是母親的聲音,問,勝琪真死了?趙嬷嬷稱是,說賣藥人保證這藥下肚立刻氣絕,然後聽得母親說,勝琪自盡,大太太應該不會讓我跟雷兒去鄉下了吧,六少爺只一個兒子,我總得替他守住才好。」
麗姑一臉不敢置信,早知道六奶奶偏心,可沒想到會偏心成這樣子,怕小少爺被派去鄉下,就要小姐以死贖罪。
難怪,小姐醒來後,誰端來的吃食都不肯吃,總要她親手做才行。
難怪,六奶奶從不過來看小姐。
難怪,小姐連病都沒好,領了大太太的命令這就打包要走,不肯多留。
原來要殺小姐的居然是她的親生母親,只因為小姐一時做錯事,就這樣被舍棄了。
當年六少爺還在,駐南境多年,難得回家,六奶奶都不知道說多少次,多虧有這女兒,不然真不知道怎麽過。
是啊,多虧有這女兒,可怎麽今天就不要她了。
六少爺知道了要多難過,這是他最心疼的女兒啊……
麗姑伸手抱住她,安慰道:「六奶奶大概是一時糊塗,小姐不要放在心上,鄉下嘛,其實也沒那樣糟,生活雖不方便,但風景卻很秀麗,在那裏調養調養,等身體好了再說。」
「麗姑這樣不安,說到底還是成親問題,可我就算嫁入官家,也不過賺個面子,不會幸福的。每天早起伺候婆婆,伺候丈夫,不知道有多少妯娌要應付,厲害一點的下人說不定還給我臉色看,月銀拿捏在別人手裏,有多餘支出還得去低聲下氣的請示,早午晚膳廚房送什麽吃什麽,不能點菜,這種日子有什麽好。
「但嫁給商戶就不同了,我是一品門第的小姐,我說的話會是法律,沒人敢跟我大小聲,公婆也得對我客客氣氣,想吃什麽廚房就得上什麽,這才是日子,我看夠了祖母,看夠了伯母、嬸嬸和堂姊堂妹的臉色,我不想再看任何人的臉色了,我在鄉下調養,身體好了也不回京。」
麗姑雖然不是有意的,但她還是聽得出來那句「在那裏調養調養,等身體好了再說」背後的意思。
她不怪麗姑根深蒂固覺得名分重要,想替她打算好名分,但「好」與「忠」,如果想法不同,有時會衍生出失控的後果,電視裏太多那種「我是為了小姐好」然後搞砸一切的忠心嬷嬷,所以她一定要讓麗姑接受她的想法,千萬不要在她不知道的時候自己安排,導致她不想要的結果。
到底是誰說女孩子終究要嫁人的啊,有錢就好了幹麽要嫁人。
真想直接說不要結婚——男尊女卑不能忍,三妻四妾更不行,一個屋檐下有好幾個女人跟自己搶丈夫,還要假裝親熱地稱呼姊姊妹妹,惡心得連隔夜飯都能吐出來。
只是這大黎國本就如此,她又不可能改變衆人的想法,所以為了避免結婚後沖動殺人,還是不要結好了。
但不結婚比嫁商戶更驚悚,她怕麗姑這古代人不能接受,所以只好說要嫁商戶,至于嫁不嫁當然到時再說。
是說古代人真的好可怕,十五歲就算晚婚,才國中三年級,到底在急什麽啦。
而自己也真是什麽運氣,現代年紀二十九,逼近要結婚的那條線,穿越後十五,看似年輕了十四歲,還是逼近結婚那條線,唉。
「病着這些日子,我也想了很多,面子什麽的真的算了,還是日子最重要,麗姑你都會說要母親改嫁或回田家才實際,我又怎麽不能嫁給商戶了,我雖是一品門第,但畢竟是庶子所出,何況我爹也不在了,母親又那樣,還是嫁給商戶合适。
「祖母既然已經允許我自主親事,又何必回去給人拿捏。」握着麗姑的手,她很真誠的說:「麗姑,我不想戰戰兢兢過日子,爹爹若是泉下有知,也會贊同的。」
麗姑張張嘴,似乎想說什麽,最後終于放棄,「就依小姐的意思吧。」
太好了。放下心中的大石,左勝琪終于有心思問問想知道的事情,「對了,有件事情想問麗姑,今日下午世子爺來府上,怎麽是他祖母讓他來的,我記得促成這門親事的是侯府夫人不是?」
見麗姑面露詫異,她連忙補上,「母親下的藥雖沒要了我的命,但有些事情卻是迷糊了,中間是不是有什麽事情我忘了?」
果然,麗姑臉上立刻透出疼惜,娓娓道來,她聽了十幾分鐘,又稍微整理了一下,終于把原委弄懂。
重馨侯當年娶妻柳氏,柳氏卻遲遲生不出兒子,直到後來實在沒辦法,只好把一個妾室的兒子抱來養,這兒子便是賀行之。
柳氏想把庶子的婚姻大權抓在手上,娶個合意的媳婦,好給自己多一點保障,沒想到第一次說親白大學士的孫女,白小姐卻意外身故,讓她被婆婆給念了好久,于是這次不敢自作主張,聽從婆婆的意見,跟左家親近。
對賀行之來說,則更簡單了,之所以同意與左家成親,單純是祖母老了,年前又病了一場,他想盡孝,娶個門當戶對的妻子是盡孝,妻子能快點生子也是盡孝,便讓柳氏張羅了,只是沒想到後來會……
左勝琪聽到這裏心想,被原主那番設計,賀行之生氣是自然,不過經過她一番舌粲蓮花,他應該會回心轉意才是,畢竟他後來看起來心情頗好,這種自以為霸道總裁的小屁孩最适合左雲兒那種小白目了,可以受到百分之百的崇拜。
話說回來小屁孩長得還挺好的,即使她已經離開京城,還是忍不住八卦了一下。
真不知道那些太太小姐為什麽這樣害怕「鄉下的莊子」,在左勝琪看來,鄉下的莊子很好啊,好翻了,就是個私人度假村啊。
院子兩進,前院淺,後院深,沿牆不規則的種了幾棵環抱大樹,樹葉扶疏,二進大屋旁邊還有幾十棵竹子,看了就舒爽。
前院就簡單了,八角亭,旁邊種滿櫻桃,梨花這種會開花的樹,梨花剛謝,等早春櫻桃開花,說不定還有果子吃……雖然不知道好不好吃就是了。
院中幾個仆人老實得不行,主人家沒來,莊子也打掃得幹幹淨淨,知道主人家來了,馬上就去廚房殺雞,又去鋪被子,勤勞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