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兩個人膩在小區花園的長椅上,姜明晗頭躺在武喆的腿上,去拍這個人頭頂上的薄雪。

松軟的雪飄飄散散灑下來,仔細看去,有些已經将頭發凝成細小的冰柱。

“冷不冷啊?”他關切地問。

“冷個屁,一身臭汗,”武喆擰着他的臉:“你是不是嫌我胖啊?勾搭我打了一下午的樁,完了還讓我追着你跑了好幾裏地。”

腿上的人哈哈大笑,拿掉手套,鑽進武喆的羽絨服裏面,摸他的側腰:“你可不胖,瞧這腰板子多棒,一點軟乎的地方都沒有,在部隊時我就特喜歡。”

“哎哎哎,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耍流氓咱回家,別帶壞小盆友們。”武喆笑着提醒那邊還有幾個正在搭雪人的半大孩子。

姜明晗仰起身看去,瞟了武喆一眼:“也對啊,那可不能這麽躺着,這姿勢多膩歪。”

說着就要起來,被武喆連忙摁回去。

“我又想了想,現在的小屁孩都早熟,給他們上一節啓蒙教育課也是很有必要的,讓他們知道知道這世上親親蜜蜜的不止有叔叔和阿姨,還有叔叔和叔叔。”

姜明晗噘着嘴哼,在武喆腿上蹭了蹭,找了個相當舒适的姿勢繼續去摸武喆的後腰。

武喆掏出煙,自己咬了一根,又給姜明晗嘴裏放上一根,搓開打火機:“明晗,退伍的事你跟家裏說了吧?”

姜明晗用手擋着風點煙:“沒有啊,我怕我爸打斷我的腿。”

“你他媽這不是胡鬧嗎?!!”武喆氣得手一哆嗦,打火機彈出老遠:“就你家老爺子那權勢,就是你不說,不出兩天肯定傳到他耳朵裏,到時候斷腿都是便宜你!!”

“我的事我自己做主,你管不着,”姜明晗跳下來去撿:“打火機惹着你了?拿它出什麽氣。”

“我不管你用什麽法子,花錢找人拖關系把退伍申請撤了,給我回部隊去。”

“你當軍隊是商場的保安小分隊啊?想來來想走走?一旦退伍申請批了,從部隊除了名,那就是板上釘釘的事,連我爸也沒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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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喆傻了。

姜明晗一聲冷笑,眼中是藏不住的失望和鄙夷:“武喆,你別再是後悔了吧?”

“我後什麽悔?我他媽要是後悔,早在你大包小包搬家似的跑回來時給你轟出去,傻子看不出來你要幹什麽。”

“那你喜歡我嗎?”姜明晗靠近一步。

“我不清楚,”武喆垂下頭,卻又迅速擡頭看他:“可我想跟你在一起,真的。”

“那就來啊,我這人就他媽這點出息,沒有宏圖大志,當不了将軍做不了統帥,腦子裏就是熱炕頭暖被窩,跟心坎裏的人吃喝玩樂一輩子。”

武喆瞪大眼睛,随後苦苦一笑:“操,怎麽就沒早點認識你。”

“多早?參軍前?還是上大學那會兒?你和你叔如膠似漆打得火熱,就算我是你同班同學也不會正經瞧我一眼吧?”姜明晗壞笑:“說起這個,要是沒你叔你這個富家子弟,溫室裏的嬌嫩小花朵能來部隊參軍?從這一點看我還真得感謝他,太他媽會保媒拉纖了,千裏迢迢把你送我這兒來了。”

“人家不愛要的,你還當撿着寶了?”武喆咧嘴。

“那是他沒眼光,瞧這大腰板子哪兒找去?”姜明晗扔了煙頭,一跨步摟住武喆的腰,兩只冰涼冰涼的手猛地貼在火燙火燙的嫩肉上。

對方一聲嚎叫,凄慘無比。

武喆笑罵着又拉又扯,姜明晗就是不松手,兩人俨然成為一對相撲選手,在雪地裏較量。

突然,一個無比稚嫩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那個……哪位叔叔能幫個忙?幫我們把雪人的帽子戴上。”

胡打亂鬧的兩人趕緊消停,看到身後一位可愛的小男孩手中拎着一個空桶站在那裏,不遠處的雪人已經堆得一人多高,最上面有一顆圓圓大大,五官齊全的大雪球。

“雪人太高了,這個放不上去。”小孩羞澀地問:“能幫幫忙嗎?”

“那必須沒有問題,”武喆拍了一下姜明晗的屁股:“去吧!我的超人叔叔。”

姜明晗瞪他一眼,拿過空桶,拉着小孩屁颠屁颠地跑過去。

彈了彈長椅上的雪,武喆坐下來笑眯眯地瞅着這兩個人,正要再點上一顆煙,整個人卻籠在一片黑影中。

他奇怪擡頭看去,下一秒蹭地一下站起來。

“祥叔?!怎麽是你啊?!好久不見了!”

故人乍逢,武喆不免興奮:“您怎麽到這兒來了?身體還好嗎?”

面前的男人約莫五十開外,雖然身着一套老舊制服,儀态卻工工整整,無可挑剔,他微欠了些身:“武先生,我挺好的,您好嗎?”

“真是萬年不變的調調,您比我大那麽多還這麽客氣,叫我小武就行。”武喆笑:“什麽風把您給吹來?從蔣玉珍那裏退休了?”

祥叔莞爾:“我還為蔣董事長開車,是蔣董事長派我來接您的,我已經在那邊等候多時了。”

武喆轉頭望去,不遠處的路邊停着一輛黑色保時捷,車頂上積下不少的雪。

說實話,他的內心是無比震撼的。

車是蔣玉珍的專車,人是蔣玉珍的司機,武文殊不但可以在三天內踐行諾言,還可以把事做得漂亮又高調。

讓老太婆風風光光接他過去,這事可不容易。

見武喆愣神,李寶祥接着解釋:“我看您玩得開心沒敢打擾您,特意選您的朋友走開時才過來,天色不早了,請跟我走吧。”

武喆點點頭,說了句:“您等我一會兒,我跟他說一聲。”

李寶祥看着這位小少爺跑過去跟那人交談,又揉了揉那人的頭發才跑回來,他禮節性地手一擺,說了句,這邊請。

擦身而過時,李寶祥好奇地向遠處張望那個人,據他所知,這位小少爺雖然與武家沾親帶故,來的時候卻已經是個孤兒,他很少同蔣玉珍接觸,跟周圍的人也沒什麽話,顯得特別沉默寡言。

上一個被他瞅見能這麽親密相處的人還是他的叔叔,武文殊。

**

武喆打開後車門時,整個人愣住。

武文殊坐在車的另一邊,臉冷得掉冰碴,看上一眼便讓人瑟瑟發抖,煙缸裏橫七八豎的煙頭,抽得不少。

武喆收回視線,一屁股坐進去。

“這麽冷的天,你在雪地裏呆這麽長時間,不怕高燒?”武文殊的嗓音冰凍一樣。

“我看這車裏的溫度比外面也強不了多少。”武喆沖前面大喊:“祥叔,受累把暖風開大點,我都快要凍死了。”

忽然,一只手向他的臉摸過來。

也許是下意識地防備心理又或是說不清的因素,啪的一聲,武喆打掉武文殊的手,肌膚接觸的那一瞬間,他後悔了。

因為這個人眼中盛滿了驚異和難過,那眼神相當揪心。

“抱……抱歉,叔,我說着玩的,我不冷,體溫正常,沒發燒。”

武文殊狼狽地收斂目光,看向窗外。

車內一片寂靜,尴尬得要死。

武喆清了清嗓子,先開口:“叔,你就對我這麽不放心啊?還要送我一程?”

“東西呢?”武文殊沉聲問。

真不愧為一頂一的商人,等價交換,一物換一物,什麽時候都不能忘。

武喆暗自冷笑,嚴肅地說;“我沒帶,你又沒提前給我打電話約,我哪知道你什麽時候完成任務?”

“不出一小時就能見到你想見的人,你的東西什麽時候給我?”

“放心吧,今天過後我就給你寄過去。”

“沒有複制版,這是唯一的一份,對嗎?”武文殊眯着眼審視他。

“叔,咱倆不至于這點信任也沒有吧?你自己好好想想,在你跟前我說過一句假話嗎?”武喆一股火頂到腦門:“這輩子全他媽挨你騙了。”

武文殊沒再說什麽,過了一會兒,問:“你找你奶奶到底什麽事?”

“我他媽快要吐了,直呼其名行不行?這天沒法聊。”

武文殊改口:“你為什麽要見蔣玉珍?”

“當然是為了搞垮你。”

話音剛落,即便是神經再大條的人也能感覺到車身猛烈地晃動了一下。

這……

不能夠吧……

一個恪盡職守,兢兢業業的老司機也會偷聽?

武喆從後視鏡看向李寶祥,他正板着臉專注開車,裝得特別職業,再看向武文殊,發現他一樣的不大高興。

武文殊壓低聲音:“小喆,你讓我說多少個對不起都可以,咱們不必這樣。”

“叔,要是說句對不起就完了,要警察幹嘛?”武喆幹笑一聲:“不過這事警察還真管不了,所以我才要找你媽告狀去啊。”

對方震驚:“你……你要跟她說什麽?”

武喆整個嘴唇都貼在他叔的耳邊,唇貼肉,小聲地說:“你放心吧,咱倆的事我一個字都不會提,我怕蔣玉珍心髒受不了,咱們……實在太禽獸。”

武文殊全身繃緊,側頭去看他的侄子。

“做不了情人就做親人,你玩過家家呢?”看到祥叔停下車來開車門,武喆拍了拍他叔的臉,飛快說出這句話。

下車時,手腕一緊,被武文殊抓住。

這個人什麽都沒說,但眼中的那份哀傷讓人動容。

武喆心口很疼,他咬牙:“叔,放手吧,你我走到今天這份上,無論如何也要做個了斷,天王老子管不了我,你更管不了。”

武文殊放手,又換上那副冷若冰霜的樣子,再不看武喆,對候在一旁的老祥說:“送我回去。”

車完全消失後,武喆深深呼出一口氣,攥緊拳頭,向別墅大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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