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他從沒見過武文殊這樣。

看着是在笑,卻讓你全身打寒顫,眼裏灰蒙蒙一片,什麽訊息也不給你。

武喆被看得發毛,一身雞皮疙瘩。

哼了一聲,他強裝鎮定:“怎麽?找我興師問罪來了?”

武文殊沒回答,只是說:“跟我走。”

“我沒空。”武喆轉身向屋裏走去,被門外的人一把拽住胳膊,那只手像鐵鉗,勒得皮肉生疼。

“幹什麽?!”他大吼:“把手放開!!”

武文殊掃了一眼鞋櫃和衣架:“你朋友不在啊?他幹什麽去了?”

“你管得着嗎?!”對方炸毛,下一秒鐘,整個身體被強行撞到牆上。

這個壁咚實在太硬,武喆後背咚地一聲巨響,連唉叫的時間也不給他,武文殊捏住他的下巴,告訴他,想等他朋友回來再解決他們兩個的私事他也沒意見。

武喆勃然大怒,拳打腳踢狠命掙紮,可身體卻從始至終無法離開牆壁。

他驚出一身冷汗,武文殊整整比他大15歲,眼看就是個奔四張的人,就算酷愛日本柔道,平時健身房柔道館不少去,但畢竟年齡擺在這,自己正值盛年還在部隊呆過兩年,怎麽在他面前武力值就他媽跌成翔呢?!

可事實就是如此。

他越是反抗,武文殊壓得越狠。

沒幾下,脖子上肩胛骨都弄出斑斑紅印。

武喆知道不能再這麽下去,以姜明晗的細心敏感,身上的傷痕根本瞞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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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歹讓我把衣服穿上,我他媽光着呢!!”

武文殊終于放手,倚在門邊,随手抄起櫃上的煙,不一會兒鼻間周圍布滿袅袅白霧。

對這個人來講,煙已經不止是一種生理需要,而是一種情緒上的依賴,什麽牌的煙不重要,勁大勁小都無所謂,煙葉子卷紙都能點火抽,這種瘾只跟心裏的波動有關,波動越大煙抽得越狠越快,如果心如止水恬淡超然,武文殊連煙盒和打火機都不會看一眼。

這一點武喆當然很清楚。

穿上羽絨服,煙盒已經被團成廢紙球,裏面的煙早已消失不見。

不過五分鐘不到……半盒煙……

武喆咽了口唾沫:“有什麽事不能在這兒說?”

“我還是那句話,想讓你朋友看見,咱們就在這兒解決。”他用腳撚滅最後一根煙頭:“我無所謂。”

捏緊拳頭,武喆停頓足足一分鐘,說了句,走吧。

關門時,沉重的鐵門發出悶悶的碰撞聲,這聲音仿若撞在心頭,震在肝上。

**

上了車,武文殊一言不發。

車頭向北,就這麽一直開下去。

看着車載GPS導航的路線武喆越來越心慌,咚咚地跳不停。

“你到底要帶我去哪兒啊?!”

武文殊不說話。

“我他媽問你話呢!”武喆大吼。

對方仍舊緘默。

紛繁複雜的導航顯示屏上,閃爍的坐标正一點一點地向北區移動……下了普惠路,上北線城際高速,再三十分鐘就是北化市最靠北的老城區。

看着這一切,腦海中那個要去的地方已經越來越清晰。

他知道他要去哪裏。

“停車,我要下車。”武喆沉下臉。

武文殊非但不理,油門直踩到底,嗡地一聲,時速飙到最大值。

“我操你媽!給我停下來!!”武喆驚了,拽着扶手吼:“聽到了嗎?!媽的!!停車!!”

這回武文殊真的聽了,一腳剎車,直接拉手剎。

不是加油站,不是服務區,連緊急停車帶都不是,這輛車就這麽孤零零地停在高速公路的快車道上。

武喆精神都要崩潰了,他看着後車窗,對這個人吼出破音:“武文殊!!你幹什麽?!開車!!開車啊!!!!”

所幸北線高速入口ETC和非ETC通道雙雙出現故障,留下一個時間空檔,可即便如此還是有車三三兩兩地過完關口,提速而來。

高速公路上玩追尾送的都不是一條命,是他媽一串啊!

武喆瘋了一樣去扳手剎,撲過去踩油門搶方向盤,被對方一把推回去,這個人唇邊牽出一絲冷笑,問他,這回能開了,是吧?

話音未落,武文殊踩下油門,飛馳而去。

後面的車近在咫尺,連車牌照號都看得一清二楚。

喇叭聲如警笛一樣憤怒地咆哮而過,并行的時候,司機開窗破口大罵,估計他從沒遇過這麽不要命的傻逼。

武喆汗透整個內衫,濕乎乎貼在後背上,他哆哆嗦嗦滿處翻煙,可即便找到含在嘴裏,驚吓過度也讓他根本搓不開打火機。

“我操!!!”他氣急敗壞地将它甩在前窗上,臉深深埋在手臂裏,企圖控制身上的顫抖。

上牙磕下牙,斷斷續續念:“瘋子……不要命的瘋子……”

“能跟你一起死在車上也是個解決辦法。”武文殊說完這句話,武喆瞪大眼睛震驚地看他。

突然,手機又開始嗡嗡大作,其實從剛才上車或者說更早的時候武文殊的手機就一直這樣,他們倆實在太熱鬧,武喆根本沒精力留意是誰這麽執着,當對方拿出手機,上面“韓婷婷”三個字閃亮亮從眼前一劃而過。

武文殊直接将手機扔出窗外。

他告訴武喆,把手機關了。

武喆趕緊掏出來關機,他知道不關也是一樣的下場。

**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商鋪,連拐角處年久失修少了半扇燈籠浮雕的“恭府酒樓”都沒再翻新,還是那副殘破的老樣子。

武喆閉上眼,他不想再看這些。

從八歲到二十一個歲他天天都在看,無論他想不想,所有的景物全都像拓畫一樣印刻在腦海中。

武文殊帶他來的是他們以前的家。

停車,上樓,他被牢牢抓住手腕,扔進屋中。

曾經的家是一棟非常老式的單元房,這個城區是北化市最老的城區,它見證了這個城市幾十年間的發展和變遷,北化政府有意讓這個老區保持原貌,就是想變也變不了。

外面沒法變,屋中更是完全靜止。

從部隊回來武喆一次也沒來過,他根本想象不到一個兩年多沒人住的地方竟然這麽幹淨。

是的,一塵不染。

腕子上的手已經放開,他卻停不下腳步。

廚房門後的粘勾上,那個小貓臉的粉嘟嘟圍裙還挂在那裏……

武喆一轉頭,眼前的影像交錯,他好像看到了一個人正在爐竈邊費勁心力地煎魚,後面的人一把環上他的腰,不正經地說;“叔,你配這個粉色的裙裙好SEXY啊,咱們打一炮你再做飯嘛,人家好餓啊~~~”

“說清楚了你到底是上面餓還是下面餓?是誰剛才說想吃魚來着?你當我想啊,這特麽是便利店最後一條圍裙!!”前面一張憤怒臉。

“咱們先玩一把圍裙PLAY再吃飯,下面的嘴要先喂飽~”後面一個嘟嘟嘴。

“放手,放手!油濺着你。”

“那你先親我一口。”

“麽麽麽……”

……

慢慢地,他走到客廳,低下頭,那個厚厚的羊絨地毯還在,連上面用來支電腦的架子都沒有收起來……

眼前又是這兩個人。

“叔,這題我不會做。”說話的人怨念叢生。

“自己翻書去。”對面的人正打開筆記本電腦工作。

“我他媽要是能知道書上哪有就好了,”他伸個大大的懶腰,忽然腰杆一挺,滿眼地小星星亂閃:“要不你給我通通經絡洩洩火,說不定我就能才思泉湧。”

“武喆,你再挂科,半年也別想上我的床。”關了電腦,男人嚴肅地說。

“我操!!日了狗了!!你怎麽不早說啊?!明天就他娘考試啦!!”這邊眼角飙淚,哭着翻書。

那人嘴角上翹,笑中盡是寵溺。

……

記憶,全他媽是記憶。

好似一場八級的龍卷風在腦中瘋狂肆虐,所過之處,無一幸免。

“為什麽帶我來這兒?”武喆胸腔一起一伏極力控制情緒,卻仍是徒勞:“你他媽到底要幹什麽?!!腦袋有病吃藥去啊!!在這兒發什麽瘋!!”

武文殊點上一根煙,平靜地問:“你恨我嗎?”

武喆雙眼冒火,咬牙:“當然,恨不得剝了你的皮。”

“好,那我今天就給你這個機會。”他急急吸了幾口,滅了煙,向廚房走去。

回來時手裏拿了把水果刀,塞到武喆手裏:“你不是想剝我的皮嗎?來啊,從哪割都行,要是還顧念我那點恩情就來一個痛快,一刀剜心。”

松散的領帶挂在脖子上,他一顆一顆地将襯衫扣子解開,胸膛暴露在外,下一刻,他猛地握住武喆的手背,直抵自己的心髒。

這股力量很大,鋒利的刀尖一下子刺破武文殊的皮膚,血像一條蜿蜒扭曲的蛇從傷口處鑽出來,爬行在赤裸的胸前。

武喆吓得松開手,咣當一聲,刀子墜地。

這一下不過是皮肉傷,他不知道對方到底疼不疼,自己卻好像被一柄無形的刀直紮了下去,疼得要命。

他捂着胸口,全身冒汗,太陽穴突突直跳。

很久,才從嘴裏冒出幾個字:“你不配……太便宜你了。”

武文殊的眼底又蒙上一層灰霧,那種捉摸不透的詭笑再一次浮現出來:“待會兒你可別說我沒給過你機會。”

說完,幾乎用拖的,将武喆弄到卧室。

“你說過要把我拉下神壇讓我一無所有,我告訴你,從你走後,我他媽早一無所有了。”

他拿下脖子上的領帶,向武喆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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