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毫不留情挂斷武喆的爽約電話,姜明晗有點後悔。
起初他真的怒不可遏,盛怒僅僅維持五分鐘就開始由強轉弱,一點點消亡,到最後他竟生出一絲絲後悔,随着時間推移,那一絲絲變成很多很多……
他很明白,無論因為什麽,武喆能下定決心跟他在一起實在太他媽不容易了,從部隊相遇,開始對他動心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等,一直等……
等他拔刺,等他撫平創傷,等他抱住自己說那句,這輩子除了他誰也不要。
如今話都說了,還他媽矯情什麽?!
他蹭地一下從床上坐起來,抽了根煙,開始收拾東西。
摟上動靜不小,姜母好奇地上來,一看這架勢當場傻眼,又哭又鬧不讓兒子走。
姜明晗記不得當時說過什麽,一番猛烈地拉扯,打好包的行李被硬生生拽開,衣服東西散落一地,他什麽都顧不上,給他媽下跪磕頭,拿起手機和錢包飛也似地跑了。
經濟艙沒有位置,買了公務艙的票,上了最早的航班。
下了飛機,回到北化,正好趕上商場九點半開門,買了兩個男士戒指,又在花店俗氣地選了一束玫瑰,興沖沖地往家趕……
……
…
所有的巧合之所以稱之為巧合,就是時間地點人物一齊将運氣推到點兒背的極致,令人發指地造化弄人,卻無法更改,不可重來。
多年後,每每回憶起這個片段,武喆都覺得胸口憋悶,呼吸不暢,他告訴姜明晗,那天看到他站在門外,心髒都他媽要從嘴裏蹦出來了,整個血液全都沖向這個要命的器官,手腳冰涼,指尖都是木的,要是再他媽來一次,非得當場猝死不成。
每當此時,姜明晗總會繃着臉惡罵他一句,你丫活該。
“那時你怎麽沒上來給我來一巴掌?”武喆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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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這時間,我想吐。”
姜明晗說的是實話,不知是氣瘋了還是傷心透了,他就是想吐,早上在機場匆匆吃的半個漢堡在胃中翻江倒海,一個勁兒向上翻湧,他不想難堪地吐在他們面前,他已經沒什麽可失去的,至少這點尊嚴怎麽樣也要留下來……
往樓下跑時,僵在那裏的武喆猛然清醒過來,他叫着這個人的名字,上去追他,卻被後面的人一把拉住。
“小喆……”武文殊皺起眉,不讓他去。
“叔,我得去追他,你放開,”武喆想掙脫禁锢,卻發現這只手跟鐵鉗一樣,情急之下他狠狠推搡,紅着眼大吼:“聽見了嗎?!我他媽叫你放手!!”
手松開,看着人消失在樓梯口,武文殊失神了好一會兒,慢慢地,他彎下腰撿起腳邊的戒指盒,打開,是一對幹淨無瑕的男戒。
把它放在茶幾上,就那麽看着它,拿過煙和火機,坐在沙發上一根接一根地抽。
**
跑到馬路對面,姜明晗正蹲在不遠處的樹根嘔吐不止。
事發突然當然不可能帶紙巾,武喆左顧右盼,三步兩步到就近在小攤買了紙巾,想了想,又買了瓶礦泉水。
姜明晗吐得差不多了,喘着氣,撐着樹幹站起來,眼前是武喆遞過來的水和紙,他一巴掌把它們打得老遠,啐了口唾沫,用袖口擦了擦嘴,看都沒看對方一眼,轉身就走。
“明晗,明晗!不是你看到的那樣,你聽我說,你不要這樣,”武喆拽住他,捏得肉生疼:“別走!你別走!聽我解釋行麽?!”
“松手。”姜明晗只說兩個字。
“我錯了!明晗!真的錯了!你,你給我個機會!我求你!求求你了!你他媽不能就這麽走了!”武喆紅着眼語無倫次。
對方終于正眼看他,那一雙眼有悲恸,有絕望,有憤怒,還有連他自己都不肯承認的……不舍。
嘴角上翹,姜明晗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好啊,我聽你的,說吧,你們在幹什麽?”
攔住這個人,絕不能讓他一走了之是武喆的第一反應,所有這些話下意識從嘴裏冒出來,真要讓他解釋,他卻一句也說不出來。
見武喆像洩了氣的皮球,姜明晗露出鄙夷的冷笑:“啞巴了?那好,我替你說,嘴啃嘴那叫接吻,舌頭也進去了吧?”
武喆難受得五官都要揪在一起。
“你們喝酒了?”姜明晗問。
他搖搖頭。
“那是吃他媽春藥了?”
還是搖頭。
姜明晗笑得古怪:“總不能是滑了一跤,摔一塊了吧?”
“明晗,我……”
“你媽個逼,武喆,我真他媽想一刀子捅死你!”他眼裏血絲遍布,甩開這個人的手:“滾!你他媽給我滾蛋!”
這一聲吼得震天動地,兩人的争吵發生在光天化日的大馬路上,雖說是休息日的上午,路也不算主幹道,行人卻不少,立時引起不少側目。
武喆再不敢妄動,卻也不敢讓姜明晗消失在他的視線中。
之後的十分鐘裏,兩人亦步亦趨地往前走,姜明晗走到哪,他跟到哪。
突然,姜明晗站定,等他上前,冷着臉問,你他媽到底要幹什麽。
“你不能這麽不清不楚地走,咱倆不能這樣。”武喆咬着牙說。
“清楚啊,哪兒不清楚?咱倆不是分了嗎?回去找你叔去,把沒做完的事做完了,我操……”他忽然想起來什麽,驚異又戲谑地問:“我他媽離開這麽長時間,你們幹了多少次啊?随便一見就在啃,屁眼都他媽操爛了吧?”
“姜明晗!!”武喆吼出破音,嘴唇一個勁地抖:“我沒有!除了這次,我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你的事!”
“武喆,你能要點臉嗎?別讓我看不起你。”
他轉身走出好幾步,後面的腳步聲突然急促地響起,一個力道又将他扯回來。
武喆的手像一把燒紅的手铐,勁兒又大又燙,拽着姜明晗的手腕徑直向街對面走去。
“你幹什麽啊!!放開我!!”姜明晗吼叫掙紮,腕子上勒出好幾道紅印。
“別廢話,跟我走。”武喆毫不動搖,越走越快。
姜明晗又踢又踹又打,最後連嘴都上,咬得武喆手背上一串牙印,即便如此,這只手沒有一點松動的跡象,無論怎麽折騰,他還是被帶到桔子酒店的大門口。
這是距離武喆租的單元房最近的酒店。
當看到“桔子”這兩個橙色而亮麗的招牌字時,姜明晗氣得渾身發抖:
“我操你媽!跟你叔親出感覺,要在我身上洩火?你他媽怎麽能這麽對我?!”
“姜明晗!!你能不能冷靜一點!!我就是再混也不能混成這樣!”武喆受不了,一股難以抑制地酸澀嗆得眼眶通紅,聲音混着哭腔,變了音:“我只是……只是想找個地方跟你把話說清楚,要分手也要說明白,不能再像上一次那樣,我受不了……真的受不了!”
看着武喆紅着眼眶,一瞬間,他心軟了。
“有什麽說的去麥當勞啊,開什麽房?”
“咱們兩個都快失控了,說的還是這些,找個私密一點的地方……”話沒說完,被姜明晗打斷。
“我一出櫃的都不怕,你一個明着玩同性戀外加亂倫的還怕丢臉了?”話一出口姜明晗就後悔了。
武喆的表情好像吃到世界上最苦的黃連,五官扭曲,他忙低頭掩飾:“好,那就麥當勞。”
這次是姜明晗反抓回他。
“算了,進去吧。”
**
叫了客房服務,送來酒和煙。
武喆坐下來,點上煙,開始一口一口地嘬,即便如此,夾着煙的手指還在一刻不停地發抖,他太需要什麽東西來讓自己鎮定。
他很清楚,所有的一切已經無法回頭,沒有任何一個理由可以去解釋他的背叛,哪怕那個瞬間有多麽的短小,就是把每一秒都分割成無數分之一,他都不能抵賴在得知他叔當年分手的隐情時他動容了。
可那又怎麽樣?
他早已和當初那個一心撲在他叔身上的傻小子不一樣,現在的這顆心已經被姜式柔情一點點侵占,就好像一個長期靠藥物治療的病人,停止依賴的藥物,如何活得下去?
一想到這個人要離開他,他就覺得一陣窒息,心像針紮一樣。
猶豫間,耳邊響起一陣皮帶扣相互撞擊的聲音。
他擡頭,看到對方在脫褲子。
“不想說就幹吧,別耽誤功夫。”姜明晗将牛仔褲扔到沙發上,沒什麽表情。
“什麽?”武喆懵了。
“咱倆是從床上開始的,就在床上結束吧,”他笑得雲淡風輕:“我就讓你最後再白玩我一次,咱們好聚好散。”
武喆失聲很久,才艱難開口:“明晗,我沒同意跟你分手。”
對方驚訝:“武喆,我還真小看你了,原來你他媽是要玩3P啊,你跟我求婚是想家裏玩一個,外面繼續跟你叔搞破鞋?!”
“姜明晗!咱們能不能不這樣啊?!我他媽要是這樣的畜生,你現在就拿刀把我雞巴剁了!”武喆難受得心髒跳疼,深吸一口氣,再說話時情緒收斂很多:“是,我承認剛才我失控了,我在知道當年他抛棄我的隐情後……我沒控制住……這是我不對,可我真沒想這樣!我……我他媽的……”
武喆根本說不下去,他的心裏像堵了一塊重石,所有的話卡在喉嚨裏,上不去也下不來。
姜明晗都要擰出一抹笑意。
“幹什麽呢?難受成這樣做給誰看啊?咱倆徹底完蛋了,懂嗎?!我再也妨礙不了你,既然當年他做的事你已經原諒了,釋懷了,那麻煩你趕緊找你叔舊情複燃去吧,看他那德行,不用點就能起火,烈着呢。”
“我沒想跟他怎麽樣,”武喆看着他:“我離不開你。”
無論姜明晗承不承認,聽到這話時他的心髒猛烈而急速地抽動,那種鮮活的心動根本抹殺不了。
他攥緊拳頭,要擰出水來。
“好,我信你,想跟我在一起,行啊!那你不要再見武文殊,一面都不行,跟他徹底斷絕關系。”
武喆一愣:“這怎麽可能?武小玲死了,蔣玉珍瘋了,我現在就他一個親人。”
“親人?跟他上床時你怎麽沒想起來他是你親人?!”他冷笑。
“明晗!你不能這麽對我,這樣不公平!”武喆急了。
“那你又對我公平嗎?!都他媽多少次了?!武文殊就媽逼地跟一萬噸春藥似的,一碰他你就能高潮疊起,沒控制住?你他媽哪次控制住了?!我算明白了,還傻了吧唧地等你拔刺,他根本就不是你心裏的刺,是他媽你身上的一根肋骨!”
喊到最後,姜明晗已濕了滿臉,不知是汗還是淚,全是水漬,他胡亂抹了一把,拿起衣服,去開門。
門口武文殊叫了他一聲……
回過頭,這個人也是一樣的淚光閃閃,姜明晗含淚笑起來,他對他說,斷不了就饒了他,老老實實跟他分手。
武喆哽咽得說不下去,好半天拼湊出一句完整的話:“找到新的住處告訴我……至少……別拉黑,別消失……讓我知道你過得很好……”
姜明晗沒答應,推門而出。
咔嚓一聲,門鎖落下,腳步聲漸行漸遠,一直到再也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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