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時間仿佛定格,三個人都愣了。

武文殊将周唯放下,走過去,彎下腰,撿起掉在地上的鑰匙。

這串鑰匙他認得,是他給武喆的梅苑鑰匙。

卧室在二樓,按過幾次門鈴,沒人應答,再确定看到他叔的車沒有停進車庫後,武喆随即掏出鑰匙開門,這一開就将該看的不該看的全納入眼裏……

武文殊低下頭,看着手裏的鑰匙走神。

一旁的周唯相當尴尬,不僅是因為兩個大男人赤裸地抱在一起撞個正着,還因為他記得武喆,那個坐在醫院長凳上像尊雕塑,一動不動的年輕人,是武文殊用憐憫心疼又深情刻骨的目光注視過的人,他印象太深了……

傻子都他媽明白,這兩人之間有事。

周唯窘迫地埋頭,想要趕緊躲出去,卻被武文殊扳過肩膀,抓了把他的頭發。

“去洗澡,你頭上都是那些東西……”

也許是第三者的羞恥心,又或者是滾床單被原配逮個正着的難堪,周唯極不淡定,他反應激烈地一把推開武文殊。

對方詫異幾秒,說:“別鬧了,二樓一樓都有浴室,去洗洗,你太髒了。”

周唯沒再執拗,光腳下了樓。

人走後,武文殊穿上睡袍,武喆注意到他叔的內褲裏的家夥,即便睡袍衣料厚重,依然擋不住它的雄風猶在,憑他對這個人床上性事的了解,這兩個人昨晚一定幹得酣暢淋漓,否則他叔不會這麽興奮……

神思游走時,武文殊遞來一根煙。

點上,才發現他叔早抽開了。

吐出一口濃煙,武文殊問:“找我有事?”

“他誰啊?”武喆目光迎上去,注視他。

“一個大夫。”

“叫什麽名字?”

“周唯。”

“哪兒的人?”

“你戶口調查啊?”武文殊漫不經心地笑了下。

“少他媽廢話,說!”武喆語氣很重。

“跟誰說話呢,別沒大沒小的!”武文殊板起臉;“我的事輪不到你管。”

一瞬間從武喆眼底閃過受傷的神情,他點點頭:“是啊,我哪敢管你,你一向不就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嗎,”他把沒點的煙扔在地毯上,轉身便走,卻在門口停下腳步。

背對這個人,他的聲音很冷:“梅苑的鑰匙我還了,省得打擾你,眼不見為淨,咱倆以後井水不犯河水……”

“你說的這是什麽渾話!”武文殊喊起來;“你到底來幹什麽?!難道是姜明晗……?!”

他大驚失色。

“不是!他很好!”武喆打斷他,急急轉身:“我來完全是因為你!!我怕你……怕你想不開,我怕你有事!!”

“我能有什麽事?”他避開武喆灼灼的視線。

“是啊,你好着呢,我看見了,過得實在太他媽好了!”武喆又委屈又氣惱:“算我白操心,媽了個逼的。”

武文殊沒接話,也不知說什麽。

很久,他問:“姜明晗恢複得怎麽樣?”

武喆回:“挺好,除了腿動不了,其他的沒問題。”

“你們的事也該有個結果,跟他媽說了嗎?”

“沒有,顧不上。”

“我可以幫你,畢竟都是長輩,我們溝通比你直接來的好……”

武喆不耐煩地打斷他:“我的事我自己解決,你操哪門子心啊。”

又是沉默,寂靜,一言不發。

看着這樣的武文殊,武喆重重嘆了口氣,語氣緩和很多:“叔,從西山回來我就老做夢,做你的夢,一直沒斷過,夢裏你……”他說不下去,伸手拿煙,被武文殊先下手:“別抽了,身上煙味太大,讓姜明晗聞出來不好。”

武喆苦笑:“你這人就是跟別人不一樣,有時候真是細心敏感得可怕……我知道你懂你才更擔心,在夢裏你都不知道死過多少回了……”他緊緊盯着他叔的眼睛,不敢錯過一分一毫的訊息:“你跟我說實話,送我去部隊那會兒你真自殺過?”

武文殊震驚,突然識破真相的尴尬和揭傷疤的痛楚疊加在一起,讓他一時慌亂,趕緊閃躲這個人的目光:“你想多了,以前是,現在不會。”

“因為你找到人上床,不在乎了?”就算極力控制,武喆也掩飾不住內心波動的情緒。

對方沒有出聲。

一片沉默中,只有打火機燃燒煙絲的滋滋作響,武文殊走到窗邊拉開窗簾,最大限度打開窗戶,對着外面吞吐。

武喆知道他叔心裏不舒服,越不舒服,煙抽得越狠越急。

整整抽完一整支煙,才聽見他啞着嗓子說:

“小喆,無論咱倆以前是什麽關系,做過什麽,只要你受傷害就一定是我的責任,你年紀小,愛沖動,很多事你不想也想不到,這很正常,小玲姐走得早,那病不管怎麽說跟媽跟我都有關系,我總在想如果當初武家接納了她,至少在最後的日子裏她不會那麽痛苦……”

滅掉煙,他低下頭搓手:“她把你交給我,我卻沒帶好你,你本該跟別人一樣自由自在享受青春,卻跟我這兒糟心遭罪,咱們就不該開始,是我沒把控住才不得不用最殘酷的方式跟你了斷,這是我的錯。”

武喆克制鼻中的酸辣,忍着眼淚:“所以……那時你才會自殺?”

“你走後我日子不好過,想法也極端,如果說原因,愧疚自責大于一切,”武文殊擡頭凝視門邊的武喆,堅定地:“可我現在不會,我不這麽想,我要不把你送到部隊去,你又怎麽會遇到姜明晗?你們兩個生活圈子,成長環境,身份背景差太多了,沒有我這輩子根本不會有交集……”

他說着,走過去,為武喆抹去眼淚:“他不錯,在西山廠房我就看出來了,他把你看得比什麽都重,這樣的人,把你交給他我放心。”

武文殊緊緊擁抱這個人,臂膀用力,這份力度像父親對兒子,像莫逆之交的朋友,又像熱戀的愛人……到底哪個多一點武喆說不清楚,他只是享受眷戀着武文殊的擁抱,閉上眼睛,感受對方一下又一下的心跳,他聽到這個人厚重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好好跟他過,你過得好我心裏比什麽都踏實,真的。”

淚水無法抑制,奔湧而下,多得武文殊根本來不及擦,他苦笑地抱怨:“煙都不敢讓你抽,你哭成這樣……”他要去拿紙巾,反被武喆抱得更緊,動彈不得,武喆手繞過他脖子,貼上他的臉,像要把他整個人捏碎抱斷……

他極力平複情緒,控制自己的哽咽抽泣,咬着牙:“叔……你也要過得好,你要是不好……我真的……真的受不了……比死都他媽難過……”

“不會的,你放心吧,”武文殊拍拍他的背以示安慰:“行了,別哭了,趕緊收拾收拾回去,他身邊需要人,別耽誤太久。”

武喆用手背擦眼淚,笑着抹臉,指着那串鑰匙:“鑰匙我還放在這兒,你現在不是我一個人的了,我不能跟回自己家似的。”

武文殊似有若無地笑笑。

武喆也笑,轉過身時并沒看到背後人臉上的變化,好像有什麽東西瞬間從武文殊身體裏抽走,一下子松懈下來,他露出極為疲憊的神情。

因為在家,他們說話沒避諱,門也沒關,走出卧室,武喆看見正靠在牆邊玩手機的周唯,頭發濕漉漉,脖子上都是水……

周唯本來低着頭,聽到響動,一擡頭正好迎上對方的目光……

四目相交,很快彼此避開。

……

大門關上很久,周唯才進的卧室。

他進去後,整個人怔住。

武文殊靠在窗邊,滿臉陰沉地看着外面,一口接一口地吸煙,窗臺上的煙灰缸裏全是長長短短的煙頭,插得跟小山一樣,即便窗戶大開,濃重嗆鼻的白煙也散不出去……

這樣的武文殊他從沒見過。

半合雙眼,掩蓋盡一切訊息,只有緊皺的眉頭讓人知道他很不舒服。

周唯開口,聲音很澀:“你要是難受,我再給你去買兩包煙或是我陪你喝酒都行……你忍忍,等過了這勁兒就好了,反正無論如何你不能去吸毒,那東西……你他媽聽我說了嗎?!!”

周唯突然發現這個人什麽反應都沒有,跟木頭人一樣……

他緊張得心一個勁兒打鼓,走上前,晃着這個人的肩吼:“你聽見我說話了嗎?!啊?!!”

終于,武文殊的視線移到他臉上,他告訴周唯,要麽脫褲子上床讓他操,要麽就滾。

……

關上前院的門,周唯走得很幹脆,他甚至再沒有回頭看這個人。

二樓,卧室窗邊,武文殊吐出一口一口的煙,看着周唯的背影消失在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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