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自閉

“陽黎, 你別太害怕蒲笙。他對誰都是那副表情，其實沒有兇你的意思。”午飯結束，麥彥辰被父親叫進書房裏單獨輔導，留下陽黎坐在客廳陪葛熙熙說話聊天。

溫煦的暖陽從窗外照進來，灑落在他們身上。

葛熙熙聲音溫婉柔和，俨然是跟自家小孩說話的語調。

“蒲笙長相太兇, 彥彥剛出生的時候, 每次都會被他爸爸吓到, 總是躲在我懷裏不敢出來。”葛熙熙毫不留情的揭露兒子黑歷史，拿來當笑話講給陽黎聽，“後來稍微長大些，他還是害怕蒲笙。結果一直到大學之後, 才慢慢開始叛逆鬧脾氣。”

“彥哥哥有叛逆期嗎？”陽黎驚訝的問。

“當然有啊。他的叛逆和其他孩子不同, 別人可能會忤逆大人的意思，情緒變得暴躁瘋狂。但是彥彥不同, 他把自己本身的情感全部隐藏起來, 按照周圍人對他的期望，敷衍的選擇未來。”葛熙熙提起這些, 眼瞳中的神情格外憂傷。

陽黎感知到她的難過，朝葛熙熙那邊靠了靠, 安撫般握住她的手。

“乖, 我沒事。”葛熙熙朝他笑笑，繼續說道，“彥彥放棄畫畫, 選擇讀金融系，開始進入公司實習。所有親戚朋友都以為他變得長大懂事，只有我跟他父親知道，彥彥放棄了自己追逐的夢想，開始自暴自棄。”

陽黎沉默的想：原來接管偌大的集團，從此成為霸道總裁走上人生巅峰，是自暴自棄的一種方式啊？

要是可以，世界上肯定有許多人排着隊等待自暴自棄的機會。

“彥彥是個性很強的人，而且性格特別感性溫柔。他從小就想要成為畫家，結果大學填志願的時候，卻在沒跟我們商量的情況下，選了跟理想背道而馳的專業。”葛熙熙眼底浮現淡淡的霧氣，提起自己的孩子，難過的快要哭出聲，“是我對不起他，沒有給他足夠的關愛。”

“阿姨，不是你的錯。”陽黎連忙寬慰道。

“瞧我，又讓你安慰了。”葛熙熙連忙擦幹淚痕，重新露出溫柔的笑意，拉過陽黎的手輕聲道，“幸好他遇到了你，現在很開心。我們當父母的，最大的願望就是讓孩子開心。”

“你們不生氣嗎？我是個…”男生啊。

麥彥辰是家中獨生子，他選擇跟陽黎共度餘生，以後大概率不會有屬于自己孩子。

塵研那麽大的集團，肯定要有人繼承吧？

“生什麽氣？”葛熙熙溫柔凝視陽黎，摸了摸他細軟的頭發，“你是個好孩子，感謝你願意陪着他。阿姨沒有什麽能為你們做的，起碼我可以努力不成為你們的阻礙。”

陽黎原本忐忑的心情，因為她的話終于落到實處。

他感受到葛熙熙溫柔的觸摸，體會到她對自己孩子的喜歡和祝福。

“不需要考慮太多，如果你擔心孩子，其實…”葛熙熙四處瞧了瞧，附到陽黎耳邊小聲低語，“我生彥彥的時候，蒲笙已經很後悔了，總念叨夫妻過日子就夠了，要什麽孩子？”

“為什麽啊？彥哥哥知道會哭的。”陽黎實名心疼了一波自己男朋友。

“你別告訴他。”葛熙熙蹙起眉，輕輕跟他解釋道，“我身子骨太差，懷孕的時候隔三差五犯小毛病。肚子裏有小孩，醫生不敢随便打針用藥，只能硬扛過去。後來生産又不順利…蒲笙心疼我遭罪，要不是我體質太差沒辦法引産，彥彥怕是生不出來。”

原來是這種原因，陽黎心裏稍微平衡些許。

麥蒲笙喜歡妻子勝過孩子，看葛熙熙遭罪，會冒出那種想法倒也正常。

“後來彥彥平安生出來，蒲笙還是喜歡的。只是從那之後，他對繁衍子嗣這件事，徹底失去了執念。”葛熙熙約莫是瞧出陽黎的顧慮，緊跟着又說道，“蒲笙長相是古板了些…”

“沒有！麥總看起來挺年輕的。”陽黎連忙表明立場，生怕麥總在哪偷聽，覺得自己嫌棄他老。

葛熙熙彎起眉眼無奈的笑了下，繼續替丈夫辯解道，“他思想沒有那麽頑固。塵研是股份制的公司，唯才是舉。當初彥彥要是選了美術專業，蒲笙肯定不會把他抓回來繼承公司。”

“所以…”陽黎從他的話語中，捕捉到重要的信息。

原來家裏人真的沒有逼迫過麥彥辰，是他自願選擇繼承家業。

所以，麥彥辰才總覺得，是自己主動放棄了夢想。

“我明白了，謝謝阿姨。”陽黎感激的說，“謝謝你能告訴我這些。”

葛熙熙難得活潑的眨了下眼，意有所指的說，“因為啊，我覺得彥彥肯定不會告訴你這些。”

“嗯，是啊！”男朋友那樣高傲的人，怎麽會主動把黑歷史抖出來？

不過，他帶自己回家之前，肯定預料到葛熙熙會說這些吧？

歸根究底，男朋友還是想讓自己了解他。陽黎得出結論，朝緊閉的書房那邊看了眼。

他要是更坦率點就好了，陽黎冒出這個念頭，又很快發現，比起剛認識的時候，彥總已經坦率了很多。

起碼，現在的他會直接了當的告訴陽黎：我很愛你。

……第一次碰面的時候，某位大佬甚至不敢承認是自己粉絲，卻暗搓搓把他送給粉絲的手寫信偷偷藏起來。

葛熙熙順着他的目光瞧了會，打趣道，“瞧什麽呢？他們父子談工作，肯定會吵吵嚷嚷耽擱幾小時。你難得過來，多陪我聊聊天吧？”

“好啊。”陽黎挪回視線，烏亮的眼珠子滴溜溜轉了圈，湊到葛熙熙身旁神神秘秘的問，“阿姨，你要不要聽彥哥哥的追星史？”

“要！”葛熙熙答應的非常幹脆。

麥彥辰跟父親就公司新季度的發展規劃，激烈的争執了整整三個小時，才終于達成初步共識。

“你最近主意很多。”麥蒲笙評價道。

“這算是誇獎我？”麥彥辰板着臉問。

“嗯。”麥蒲笙同樣露出兇巴巴的表情承認下來，把兒子送到書房外，沉聲囑咐道，“既然你有了想法，就放手去做。我把公司交給你，就随便你怎麽處置。”

“我争取不讓塵研倒閉。”麥彥辰轉過身，朝他揮揮手說，“再見。”

“等等。”麥蒲笙停在門邊叫住他，皺着眉說，“你養着的小明星…”

“爸，我跟你說了多少次。”麥彥辰被踩到雷區，立刻反駁道，“陽黎不是我養的小明星，他是…”

“你那個男朋友。”麥蒲笙改了口，繼續說道，“膽子太小了，下次帶回來的時候，讓他別那麽怕我了。”

麥彥辰眯起眼睛，盯着父親的臉看了會，苦惱的搖搖頭。

“你先讓自己別那麽吓人。”麥彥辰提出交換條件。

麥蒲笙：……

果然，當初就不應該生這個兒子。

麥彥辰找到跟母親相談甚歡的陽黎，招呼他回家。

“阿姨再見。”陽黎親親熱熱跟葛熙熙擁抱，“我會經常來看你的。”

“好，過來之前聯系我，我準備兩道最拿手的菜。”葛熙熙在陽黎背上拍了兩下，忍不住感慨，“你比彥彥乖多了，他總是要我主動聯系好幾次，才肯回來。”

莫名被父親嫌棄完，又被母親嫌棄的麥彥辰，感覺自己是垃圾桶裏撿來的。

葛熙熙松開陽黎，目送他跟麥總告別之後，起身送他們走出莊園。

“阿姨，我們自己走，你快回房間休息吧。”陽黎擔心她身體，連忙阻攔道。

“我這兩年已經恢複很多了。平常沒辦法出去，總讓我在家裏多走動走動。”葛熙熙執意把他倆送到莊園外。

分別之前，她叫住麥彥辰。

“彥彥，你以後要對黎黎好點。你做出那些事，他還願意跟你在一起，太難得了。”葛熙熙囑咐道。

麥彥辰滿頭霧水的問，“我做了什麽？”

“你…作為你的母親，我實在不好意思說。”葛熙熙捂住嘴偷笑兩聲，隐晦的提醒，“以後還是少用點小號吧。”

小、號？

精分出250個小號的麥彥辰立刻反應過來，坐進車裏，眯起眼死死盯住陽黎。

“看我做什麽？”陽黎心虛的摸摸臉，縮到副駕駛的角落瑟瑟發抖。

說好的幫我保密呢！結果葛阿姨轉眼就提醒自己兒子，陽黎內心非常後悔。

早知道人家倆是母子了，他還把這件事抖給葛熙熙，四舍五入等同于直接自爆，實在太不明智了。

“亮亮。”麥彥辰叫住小男朋友，扶着方向盤靠近他，涼飕飕的質問道，“你發現了？”

陽黎想要随便找個借口糊弄過去，對上麥彥辰冰冷的視線，他弱氣的承認道，“嗯…我不是故意的。”

麥彥辰倒抽一口涼氣，跌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兩眼木然的望着前方，“什麽時候發現的？”

“高考之前，我直播的時候。你切錯賬號，在直播間裏換了好幾個，我就注意到了。”陽黎緊張的咽下口水，繼續說，“還有後來，我看到你微博登錄頁面，賬號目錄那裏顯示99+…”

“高考之前？”竟然那麽早？

上次商演陽黎坐在他旁邊，麥彥辰還以為小偶像只知道他那一個馬甲。

原來早就發現了，難怪陽黎當時提醒他注意。

麥彥辰把臉埋進方向盤內，極力逃避現實。

陽黎湊過去，拍了拍他肩膀，語無倫次的安撫道，“其實挺可愛的，你也別那麽羞恥…彥哥哥？你起來看看我啊！”

陷入自閉的麥彥辰，拒絕搭理他。

十分鐘後。

“彥哥哥…”

二十分鐘後。

“我們該回家了。”

三十分鐘後。

“天已經黑了，等回去你再繼續自閉，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