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少女與蛇

褚心站在露臺上,看着僧悅在隊伍前面騎着馬出了皇城。她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指上鮮紅的護甲,威嚴的鳳目半阖着,熟悉的情景又在她眼前浮現,她的神情一時恍惚了起來,仿佛時光退回來了當年。

那年龍嶺的雪下得真是大啊,鋪天蓋地的。龍嶺世家周圍農戶的屋子都被大雪壓塌了,還是她和哥哥禀了父親,将他們都領到莊子避災。否則,那樣極端的天氣裏,沒有術法的加持是沒有人能夠存活下來的。

大雪一直下了三天才稍有停的意思。她沒有告訴任何人,趁夜帶着所有東西冒險進了深山,将裂魂陣的陣引埋在雪地裏。又偷了龍嶺世家一種暫時遮蔽靈識的密藥,這味藥是他們抓捕高階靈獸才用得上的,只要藥效發作,再強悍的靈獸也只徒有蠻力。而她需要這藥來迷惑僧遙,只需要僧遙在關鍵時刻犯錯誤,一切就可以水到渠成了。

不出所料,在她的堅持之下,僧遙雖然不同意,但還是跟着她進了深山。點龍師的氣息比什麽都吸引山裏的精怪,但在那只白蛇的地盤上,沒有任何妖怪敢冒犯它的威嚴。

她與僧遙在深山裏徘徊了一會兒,白蛇便找來了。她瞧準了時機,故意指着白蛇問:“僧遙,你看這蛇精能成龍麽?”

僧遙看了白蛇一眼,搖搖頭道:“絕無可能。”

那白蛇修了千年,冥冥之中得到啓示,只差點龍師的機緣便能飛升真龍。哪想到方才尋到機遇,便被僧遙的一句話打入了地獄。白蛇暴怒之下,一尾便甩了過來。僧遙雖是點龍師,到底沒有實戰經驗,被千年蛇精抽中頓時吐出幾口血來。

而後……

褚心身形一模糊,消失在露臺上,下一刻便出現在她宮殿下地牢的最底層。除了她,曾經踏足過這裏的人都已經不在這世上了。褚心慢慢地朝前方走去,随着她的走動,地上的地磚一塊接着一塊亮了起來,将原本黑暗的地牢映得微亮。地牢最中心擺放着一張巨形的圓臺,圓臺邊緣彌漫着淺淺的金光,讓人産生迷離的夢幻感,卻有一種奇怪的安心感。只見一小山似的龐然大物盤旋着漂浮在空中,它的頭部被一個少女抱在懷裏。兩者都安靜地阖着雙眼,側臉親近地抵在一起,就像只是相擁着睡着了一般。

“僧遙,你一直與你的天命之龍在一起,從來沒有被分開過,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褚心微微眯起雙眼看着浮在半空中的少女,輕輕嘆了口氣,“既然魂魄都逃了出去,何不去轉世,又為什麽要回來和我争點龍師的氣數呢?”

在這最隐蔽的地牢裏,自然沒有人回答褚心的話。褚心看着漂浮在空中的一人一蛇,輕輕揚了揚袖,波濤一樣的光浪以她腳底的那塊地磚為中心四散開來。這地牢中仿佛起了大風,吹得褚心錦緞似的長發在風中狂舞。只聽地牢中回蕩起陣陣清脆的聲響,就像無數只風鈴一齊被風吹動,圓臺上出現了無數條成人手臂粗細的光線,以鏈索的模樣鎖在那巨蛇與少女的身上……

“現在你能告訴我,你究竟是什麽身份了嗎?”僧遙擡起頭注視着陸長淵的眼睛。

一陣山風吹過,将陸長淵的幾縷發絲拂到了他臉上,正好遮住他的下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深邃的眼睛:“這條深澗的名字喚作長淵。”

僧遙乍一聽,只覺得山上垂下的白練亮得刺眼,耳邊的瀑布聲也似驚雷一樣在她耳邊炸開。她穩了穩心神,問道:“你就是那白蛇?”

對面的陸長淵點了點頭,垂下了眼簾:“當年我方修得人身,在深澗之上開鑿洞天,以其為洞府閉關苦修,為求窺得天道。因而,龍嶺諸妖便以我之名來命名此地,如今已有上千年。”

是了,陸長淵就是當年的那條白蛇。僧悅嘆了口氣,她怎麽就始終沒猜透他名字中的奧義?僧遙身為點龍師自然知道,諸妖之中成龍最多的便是蛇。長淵意為深澗,而淵有回水之意,以此為名便是立志成龍,潛龍騰淵啊。陸長淵陪在她身邊的這些天來,她一直隐隐感到自己與他之間千絲萬縷的聯系,卻沒敢往白蛇上想。只因火狐貍與桃精等都因她受到褚心的迫害,卻不是由她直接造成的,陸長淵卻是她的愚蠢而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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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遙深深吸了口氣,覺得眼角又些發熱:“當年……都是因為我蠢鈍,中了褚心的計不說,還累得你……”

陸長淵搖了搖頭,道:“凡事有因有果,若不是我一時沖動起了殺意,便不會令褚心得逞,成功發動了裂魂陣。”

裂魂陣兇名在外,因而被正道所禁止,只不知道褚心當年也是小小年紀,如何知道裂魂陣的布陣方法。裂魂陣之痛是陸長淵親身體驗過的,以他修煉千年之驅尚覺得生不如死,何況僧遙?況且那次裂魂陣的陣引,應該是這世上最獨一無二的——點龍師和她的天命之蛇。

實際上,陸長淵在裂魂陣發動的那一刻就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但以他的千年修為為代價,他還是不得不恨的,可等他再次找到僧遙時,不知道是因為命運使然,還是因為其他什麽莫名的原因,他卻釋然了。這次,他不會再犯當年的錯誤了。

陸長淵想到這裏,走到僧遙面前,伸手摸了摸她耷拉着的頭:“據建康城裏傳來的消息,褚心已經下令在全國範圍內通緝你了,我們該加快進度了才是。”

僧遙擡起頭來,問道:“你的修為可有恢複的辦法?”

陸長淵安慰她道:“這段時間因與你在一起,已經恢複了不少,若你能再快些斬除些因果,我也能恢複得快些。”

僧遙聽罷臉色好看不少,忽然緊緊地抱了一下陸長淵,說道:“陸長淵,這次我不會再犯當年的錯誤了。”

陸長淵愣了愣,還沒說話,便聽僧遙說要回去了。說罷,她果然就頭也不回地紮進夕照裏。陸長淵看着僧遙漸遠的背影,不由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剛才僧遙發絲軟柔的觸感還沒消失。他忽然想起了什麽,目光漸漸沉下來,緊緊地握住了拳頭,若無法将他的原身解救出來,他要如何逃出褚心的手掌心?

作者有話要說: 剛才母上大人告訴我,明天要被抓去當苦力- -唉,這大夏天的啊啊啊,缺人缺到要把我拉去當壯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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