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現世報

兩人貓着腰小跑過去,能聽見花長光在坑底下罵娘:“真是倒了血黴了,摔死老子了…”

花雲伏在坑邊,正好對着花長光的背,見他雙手撐地掙紮着要起,只是受了些輕傷,呲牙咧嘴的。

“咋沒跌死他?”

花雲凝神看了看坑壁,雖然是石頭多,可石頭縫裏是細沙,這一片地質結構可不怎麽牢固。

“往後點兒。”

“啊?”

花雲讓花雷往後退了退,自己站起來,重重跺了下腳。覺得心裏有譜,好。

“趴下,別讓他看見你。”

花雷聽話的趴下,使勁仰着頭才能看見花長光還在背着他們罵。

花雲咧了咧嘴角,找到自己看好的地方,向坑旁邊最不牢固最危險的一點使勁全身力氣跺去。

“嘭——嘩——嘩啦啦——”

一陣響動把花長光驚醒,回頭看,只看見坑塌了,好多大石被沙裹着向他沖來。

“啊——”

坑底很窄,花長光避無可避,向着另一邊爬。一塊巴掌大的石頭砸到他後腦勺子上,花長光一陣暈眩閉了閉眼,就那一瞬間,雙腿齊齊傳來刺骨的痛意,伴随着石頭相撞的咯吱聲。

花長光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大妹,他,不會死了吧?”

花雷目瞪口呆,大妹是怎麽把兩塊盆大的大石頭丢過去的?還是一齊出的手?

“不會,只是腿斷而已。”

花家那頭,李氏親自上門直說要分家。

花長念自然不願意。

李氏冷笑:“這事你爹做主,你們也只有聽着的份。”

花長念咬牙:“那您告訴我一聲,如何個分法?”

李氏道:“怎麽分?你們搬出去就是,養了你一場,爹娘為你着想,以後每月只給五百文錢養老便是。”

五百文?真是要逼死他們呢。

咽了口氣,花長念又問:“家裏地給我幾畝?”

李氏不耐煩道:“一個癱子還能種地?”

“可我還有妻兒——”

“那是你自己的事。”

“爹娘這是要把我們往死路上逼。”

“随你怎麽想。”李氏也不做臉了。

“我不同意。”

“那好,萬氏,家裏活你也不做,公婆也不伺候,男人也照顧不好。我這個當婆婆的做主,你這就收拾東西回娘家吧。”

“你,你怎麽可以這樣?”

“我怎樣?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不乖乖滾蛋,自然讓你妻離子散。

花長念目眦盡裂,他清楚知道李氏做的出來。

“要麽,你們分出去,別想着占家裏東西。要麽,今天就把萬氏休了。你不同意也沒用,你爹一樣做得主。”

“你,你們,欺人太甚。今天逼我休妻,明天是不是就能賣了我的孩子?”

李氏不說話,可看她板着臉的模樣,說明她幹的出來。

“按我說的做,多好,你們一家人親親熱熱在一起多好。”

“好,好,好,”花長念連說三聲好:“這也是我爹的意思?”

李氏不屑道:“他自然知道。”

“哈哈哈…”花長念悲怆大笑:“好,好,好,我答應分家便是。”

李氏轉身就走,沒有一絲愧疚。

“他爹,孩子爹,說是分家,可啥東西也不給咱,你這腿可咋辦?咱又搬到哪裏去?”

花長念擡頭擦掉萬氏臉上的淚,嘶啞道:“生死咱都在一塊,都是我沒用,沒法護着你們。”

夫妻兩人抱團哭到一起,花雨花冰也撲過來大哭。凄涼的哭聲傳到前院,卻被人自動摒棄。

李氏讓親兒子去請族老長輩,分家不是一家人關起門來說了便算的,還得要有長輩在場,衆人作證的。

花老頭黯然了一陣,自言自語的念叨:“人總得向前看,這也是為了花家…”

來了幾位老者,都是一臉莫名。

花長宗幾個覺得臉上不好看,自動自覺回了屋。因此,上房只有花老頭夫妻和老者們。

“啥?分家?”

幾人面面相觑,皆是不可置信。

“不是你家老大昨個兒才出了事兒?”

“是呀,咱們問一句,孩子腿沒事兒吧?”

花老頭臉色尴尬,看了李氏一眼,幹巴巴道:“就是因為這個,老大孝順,不想拖累了下頭的弟弟們,這不就自己提出來了。”

都是人精,哪能想不到真相,不都在李氏長臉上寫着呢嗎?可這年歲的人講究和氣,輕易不得罪人。花家做的再不好,他們心裏再不屑,面上也不會表現出來,只是沉默着無聲鄙視。

屋裏陷入難言的寂靜,花老頭覺得屁股底下都是針紮:“這個,我也不願意來着,可是…不是…老大他…自個兒…”

自己都沒臉說下去。

一個老頭嘆了聲:“咋個分法呀?”

花老頭嘴動了好幾次:“老大他…淨身出戶…”

“啥?”

幾人齊齊瞪了眼,真是看不過去了。

“那他們一大家子怎麽活?”

花老頭垂了頭。

“老花頭啊,畢竟是親兒子,你…不能總縱着他胡鬧啊。”其實他想說的是,不能縱着李氏胡鬧。

李氏插口:“都是他自己要求的。”

“你一個老娘們兒閉嘴。老花頭,我問你,你不怕遭報應?”

鄉下人樸實,相信害怕報應比害怕官府多多了。

花老頭垂着頭,半晌沒說出什麽話來。

幾人嘆氣:“總得讓長念表個态吧。”

這是要聽花長念親口說呢,李氏可不怕,花長念什麽性子她這些年摸得清清的。只要拿捏着萬氏,幾個孩子,不怕他敢翻出浪來。不是自願他也得認了。

“長念不能動彈,勞煩幾位老兄弟到後院一趟。”

花長念見人來問,不說話,只盯着木然的花老頭看。

“長念啊,以後…你自己多保重。”花老頭不敢看花長念的眼。

花長念徹底死了心,他爹是真的不要他了。

“我…花長念…願意淨身出戶。”

幾人齊齊嘆了聲。

李氏得寸進尺:“還得定好每月的養老錢。”

一個老頭怒道:“老花頭,你也不管管?這是要逼死人吶。”

李氏這是往落水人身上捆石頭啊。

花老頭臉皮能烙餅:“你閉嘴。”

“我養他一場給娶媳婦拉扯孩子的,怎麽?不認了?這是不孝,說到哪兒都是我有理。”

“你——”

花長念咬牙:“爹,該怎樣就怎樣。”

“唉,長念呀,你——唉,你們可想到搬到哪裏去嗎?”

花長念扯着嘴角,像哭又像笑:“能去哪兒啊,去我娘墳前結個草棚子。我娘總不會不要我。”

從此刻起,花長念的娘只有親娘,至于李氏,他再也不想多看一眼。

李氏的臉唰的就沉了下去,就知道養了個白眼狼,心裏只有他死去的娘。怎麽不到地底下找他的死人娘去?

花老頭低着頭,看得人嘆氣,才兩年的夫妻,哪怕是原配呢,也敵不過李氏日日夜夜的耳旁風。要不是說後娘毒呢。

“你們家的事我們也不能多說什麽,唉,寫文書吧。”

寫文書,自然得去上房。

花長祖被叫出來執筆,幾位老者看着他一句話也不問直接落筆,心裏更是嘆氣,這還不如外人呢。不是一個娘的就是靠不住啊。

李氏又非得讓寫上每月的孝敬,架不住別人的眼刀子,跟村裏老人一個價,要了一百文。

花老頭也不臉燒了,覺得這個兒子徹底失了去,說啥都來不及了。是自己對不起她啊。

花老頭簽了字,交給幾人看。

幾個老頭傳着一看,一個仗着年紀最大,最後勸誡一句:“老花頭啊,啥事不能做絕啊,有現世報啊。”

這相當于最嚴厲的話了。

花老頭點了點頭,還沒再說話,就聽見大門外傳來一陣喊:“花老叔,快出來。你家二兒出事了,被石頭埋了,不知生死呢。”

啥?

李氏瘋了似的往外跑,花老頭也跟着跑了出去。餘下幾人也跟出去。還有別屋的人也出了來,張氏最先跑到大門那裏。

“啥?啥?出啥事了?我當家的咋了?”

“我從瓜田那邊來,過了小樹林子就看見路邊的深坑塌了一半,過去一看,媽呀,你家二哥正被石頭壓在下頭呢,我就趕緊來報信了。”

“媽呀,當家的呀——啊——”

張氏拍着大腿要嚎,被李氏狠狠一巴掌砸到背上。

“哭喪啥,老三老四老五,趕緊的去救你們二哥呀。”

嘩啦啦,一群人風風火火往瓜田那邊去。花老頭喊着擡上木板。

眨眼,院裏只剩幾個老者了。剛才說到現世報。

“看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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