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奉承

李萱一路飛回房間,兩側的丫頭婆子跪了一地,國公府的丫頭就是警醒,饒是她像個小炮仗一般,速度如此快,她們也總能搶在她前頭将簾子打開,将路上的障礙挪開,讓她一路順暢,還能在她進室內之前,在桌上倒一碗溫涼的茶。

她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淡黃立刻拿了帕子過來給她擦汗,二等丫頭新雪、新雨等相繼捧了衣服鞋襪等過來。

侍候她換了寬松的家常衣服,家常軟鞋,又把頭上綁的兩個小苞苞散開,按摩了一刻鐘頭皮,李萱才徹底松了口氣。

還是家裏舒服啊。

新雪将李萱換下的衣服拿出去,發現襦裙兩側開了口子,忙喚了新雨過來,讓她補上。府裏是有針線房的,但一般是制作新衣,像是主子的裏衣亵衣之類都要貼身侍女自己縫,外袍等裂開也要自己補。

若是拿到針線房,裏頭人多嘴雜,萬一走漏了消息,說是五娘子襦裙裂開個大口子,不知道有多少猜篤想象,編排多少瞎話。

新雨拿過襦裙瞧了眼,咦了一聲。

“怎麽了?”新雪忙探過頭來,她正在檢查李萱的貼身物品,荷包、繡帕、香囊、玉佩……等,一件都不能少,連荷包裏有什麽都要看一遍。

這是謹慎,像是公爵府這等人家的小娘子貼身的物品都是有印記的,壞了不怕,就怕丢了,若是被歹人撿了去,會影響娘子聲譽。

新雨拿着襦裙指給新雪瞧:“你看,這口子撕裂得多整齊,一定是大力瞬間掼開,這布料和針線都是鼎鼎結實的,尋常成年男子都掙不開,也不知娘子是怎麽扯開的。”

“噓!”新雪趕緊捂住新雨的嘴,拿眼睛瞪她,“嘴上沒個把門的,主子也敢編排,小心讓人聽了去,你被罰了我管不着,可千萬別連累我。”

新雨也意識到說錯了話,吓得眼睛一眨一眨,連道:“好姐姐,我知道錯了,你可別不管我。”

“行了。”新雪嗔她一眼,“趕緊幹活吧。”

新雨笑彎了眼睛,她年紀小,性子活一些,這些年又一直鑽研針線,因而還有些呆,所以心裏不留事。

眨眼間就把這茬忘過去了,轉而開始研究怎麽縫補衣裳,她就愛這個,一碰到針線上的事兩眼直放光。

新雪新雨新平新安這四個丫頭是老夫人身邊的趙嬷嬷親自給李萱挑的,個頂個得出類拔萃,培養個幾年在主子身邊長長見識,都是一等丫頭的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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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上都知道五郎君是老夫人所出,幼子都是心頭肉,這趟回京師又是高升,而且六少君在太子身邊做伴讀,備受寵信,誰心裏沒有一杆秤,私下裏都緊巴着五房。

送過來挑選的這批小丫頭都是資質最好的,趙嬷嬷眼睛又厲,就都留在五房了。

馮氏之所以沒像前世那般逼着李萱用功讀書,一方面有被李萱可能癡傻吓到的原因;另一方面就是她現在所處的環境與前世不可同日而語。

夫君高升,兒子争氣,她根本就不需要女兒去給她争臉面。

連妯娌間的酸言酸語都比前世少了不少。

而她前世是個什麽情況呢?

夫君在青州任別駕,十幾年沒挪地方,好不容易回到京師,又連降幾級,兒女都不出衆,婆婆怨她将兒子拐走十幾年。

妯娌間相互攀比,無論是家世、自身能力,還是夫君、兒女,她樣樣不如人。

這種情況下,作為一個不甚聰慧的普通人,怎麽可能保持心态平衡。

都說不要在意別人的眼光,日子是過自己的,可卻不知說的容易做到難。

每當妯娌間小聚說話,其他人談到未出閣做女兒的時光,或者說起娘家出色的子弟,馮氏都如坐針氈,深怕她們問到她頭上,連她們目光掃過來,她都心髒一縮。

根本做不到淡定從容。

新雨聰慧想到一個好方法縫補裂開的襦裙,只是料子五房不缺,上次殿下送來不少,都進了娘子的小庫房,但繡線卻稀缺。

她皺皺小鼻子,為難地看向新雪:“姐姐,沒有繡線。”

新雪根本沒當回事,頭都不擡:“去針線房要。”

“行嗎?”新雨遲疑,她在針線房待過,珍稀貴重的布料和繡線都是有定例的,若是浪費了繡線布料,可是要挨打呢。

而且,別說是她們不敢浪費了,主子們過來索取針線布料,針線房說不給就不給。

每個主子都有定例,用完就沒了,若是想要,得用錢買。

見新雨遲疑,新雪還有點不解,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不禁好笑地點了點她的鼻頭:“我的傻丫頭,你以為五娘子是随便哪個主子呢?你都不用親自過去,直接派人到針線房說一聲,她們準保立刻送來,而且只會多不會少。”

新雨瞪圓了眼睛,一副驚嘆模樣。

逗得新雪越發開懷,不過只笑了一會,她很快正色起來,語氣嚴肅:“這就是跟着有前途又受寵的主子的好處了,人人都巴結着,做什麽都方便順手。

若是跟個沒前途的主子,別說額外要了,就是自身份例都要被克扣,真是步步難,步步坎。有些時候,還真不是咱們做奴婢的捧高踩低,削尖了腦袋往有前途的主子身邊湊,實在是侍候沒前途的主子太煩心,生不起這份閑氣。”

新雪是家生子,她娘親就伺候過一個不受寵的姨娘,真是步步維艱。要點熱水費勁,要飯菜費勁,要點什麽都費勁,連院子裏灑掃的婆子都憊懶,不過是說了兩句,人家立刻就撂挑子,人跑得沒影。

姨娘頭痛說想要看大夫,讓娘親去請。

娘親不過是個丫鬟,哪裏請得到大夫,只能去求主母,在門口跪了幾個時辰才勉強見到主母的面,還要被主母身邊的婆子訓斥打擾主母午睡。

瞧,不受寵就是這個樣子。

李萱喝了一晚茶潤潤喉才去李崇福馮氏那裏用午膳。

李承珏這幾日一直閉門思過,每日只用一餐,所以不用管他。

到了正屋,膳已經擺好了,李崇福和馮氏也坐好。

李萱走到食案前,掃了一眼,誇張道:“哇,都是我愛吃的。”

馮氏被逗笑了,嗔她一眼:“我真是不知道你不愛吃什麽。”

李萱嘻嘻笑,跪坐在食案前,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她食量一向大,每日運動量大又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所以一連用了三碗米飯,喝了一晚湯才勉強算個八分飽。

吃飯時因為李萱吃得太香甜,李崇福和馮氏受到感染,胃口大開,多用了半碗米飯。

吃飽了,擦擦嘴,李萱眨巴着萌萌大眼,乖寶寶似的看着李崇福和馮氏,她早就察覺到二人有話要對她說了,只是天大地大肚子最大,一切等吃飽再說。

見女兒目不轉睛地看過來,李崇福和馮氏對視一眼,眼神裏帶着緊張。

猶豫了一會,馮氏開口道:“聽說萱萱今日在學上與同窗玩了投壺?”

李萱點點頭。

馮氏的心依然提着,繼續道:“萱萱過來。”她招了招手,将李萱拉到懷裏,摟着她,語氣異常溫柔,“娘跟你說,這人啊太出色,就會被人嫉妒,所以萱萱不用怕,她們那般是在嫉妒你。這世上志同道合的人多了,人與人之間講究的是緣分,合得來就相處,合不來就遠離。”

李萱挑着眉頭,漂亮的桃花眼圓睜,她聽得有點懵,娘親到底在說什麽啊!

她沒有和同窗相處不來啊,她覺得相處得挺好的。

馮氏感覺到李萱沒有頹然失落等情緒,算是徹底松了口氣,不過還是道:“萱萱不要怕,以後誰要是欺負你,就回來告訴娘。另外,你要喜歡投壺的話,咱們天天玩。”

李萱捧着小手,笑得像只小貓,糯糯的黏黏的,她開心地往馮氏懷裏蹭了蹭,說着孩子話:“娘親放心,沒人敢欺負我的。”太子殿下不是剛差了人給六哥送東西,誰敢在這個時候惹他們家人啊。

腦子鏽掉了麽!

小女兒白嫩可愛的樣子看得馮氏心裏軟軟的,忍不住在她臉蛋上親了一口,又親了一口。

李崇福眼巴巴地看着,眼饞極了,他也想親。

馮氏一個眼刀掃過去:“萱萱都大了。”

李崇福立刻道:“還小呢,還小呢。”

“你下午不是要去官署麽?別總翹班,你得給萱萱掙前程呢。”馮氏柳眉倒豎,直接開始攆人。

李崇福這才想起來,他還在翹班呢,趕緊收拾收拾,帶上随扈一路往外跑,跑幾步還要回頭,他舍不得女兒啊!

等李崇福走了,馮氏摸摸李萱軟軟的頭發,溫聲道:“如果萱萱不開心,不喜歡上學,下午就不用去了,娘去和老夫人說。至于前程,就讓你爹去掙。”

李萱內流滿面,娘親啊,您這樣會把她寵壞的。

跟馮氏黏糊了一會,李萱出去散步,馮氏出去理事,這一大家子剛回京,好多事要做呢。今生不比前世,夫君是從四品宗正寺少卿,兒子是太子伴讀,馮氏身價倍漲,每日收到的帖子得論斤稱。

老夫人不放心她單獨出門,正讓趙嬷嬷緊急培訓她呢。

李萱打算去院子轉轉,消消食,然後回去午睡。這是她在九娘那養成的習慣,每日中午都要小憩片刻。

這會正是秋季,還是正午,熱氣重,碧橋擔心李萱被烈陽灼到,就說後院有一架葡萄,正好能遮熱氣,還有葡萄的清香,可以去下面走走。

五房的院子很大,後頭還連着一片園子,碧橋說的葡萄架正在園子裏。

“也好。”李萱點點頭,決定去瞧瞧。

李萱以為碧橋說的一架葡萄會很大,結果過去一瞧,非但不大,反而算是小巧了,方方正正,能有兩個堂屋那般大。兩邊挨着牆,兩邊開着口,看着脆生生的,一串串的葡萄也可愛。

只看了一眼,李萱就喜歡上了這裏,沿着走了一圈,立刻吩咐人要在這裏設個吊床,她午睡就在這裏歇了。

難得娘子有興致,而且今個天好,也沒有風,碧橋也就沒多勸,随口吩咐下去。不過片刻就有管事的過來,帶齊了人手和裝備,完全沒有打擾到李萱的心情,動作利落又安靜的将吊床安好。

吊床是淡紫色的,和葡萄一個顏色,高度也正合李萱的身高,上面鋪了厚厚的的蠶絲被,被面是冰絲,躺上去又軟又涼爽,舒服得李萱都想哼兩聲了。

管事的安完吊床帶人離開的時候,剛好被同樣出來散步消食的李珍李珠看到。李珠好奇地瞅了一眼,對李珍道:“好像是管內院簡單休整的劉嬷嬷,什麽事能勞動她啊,讓底下人做不就行了。”

李珍挑挑眼皮,冷笑:”說不定在奉承哪位,去問問,到底怎麽回事?“

沒一會,小丫頭就回來複命:”回大娘子,是五娘子要在葡萄架下頭安個吊床,劉嬷嬷親自帶了人過去。“

聞言,李珍撇了撇嘴,差點把手上的帕子扯碎,平日裏讓這起子奴才做點什麽,比指使烏龜都費勁,這些奴才都是家生子,一個個看着不起眼,後臺都硬着呢,連母親想要做什麽,都要尋思半晌。

這會她們居然上趕着去巴結李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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