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通透

看着宛如門神嚴嚴實實擋在前頭的父母,李萱雖然覺得二人太過天真,但心頭還是熨貼了些,眼眶燙燙的,鼻子酸酸的。其實父母的愛一直都在,只是他們并不夠聰明,有些時候用力過猛,把自己能想到的一股腦全給兒女,卻并不曉得對方是否需要。

前世那會,娘親大概活得很艱難吧,所以才那麽用力地希望她能成才,希望她嫁得好,既能為自己争臉,也能讓她活得更自在。

可惜她太笨,讓母親失望了。

李萱心頭軟了軟,擡手扯扯馮氏的袖子示意二人讓開,她這輩子可不像上輩子那般糊塗,好多事情都稀裏糊塗,想不通關節。

今生雖說她恣意樂呵一些,看起來傻乎乎的,但在很多事上還是通透的。

今日他們一家子進入太子包廂一事,定是惹眼的,不知道有多少人悄悄關注,暗暗琢磨呢。沒法子,畢竟太子是香饽饽嘛,放個屁,也得一大群人仔細聞,分辨是韭菜味的,還是蝦仁味的。

不過今日來了那麽多人,二樓都坐滿了,也不是沒有比齊玥身份更高的人家,但卻無一人敢上門,唯有齊玥。

她到底是底氣十足呢,還是但凡涉及到蕭瑾之事都會方寸大亂。

李萱可不是真正的小孩子。

這包廂就好比是聖人的紫宸殿,無論聖人在否,無論裏頭的人和你多親近,哪怕是你親爹媽關在裏頭,都沒有人敢敲紫宸殿的門!

這就是個象征,身份的象征,代表着太子。

齊玥到底是多大的膽子,才敢上門啊。

哪有人去主人家拜訪客人的,人情不通。

齊玥不是不通人情的人,但她還是來了,陳來福還給通報了,這就說明二者交情不錯,陳來福願意賣齊玥這份人情。

李萱的耳目不太靈便,不曉得今生齊玥和蕭瑾關系如何,是否和前世一樣。

她是真不喜歡齊玥,覺得她是條眼鏡蛇,陰恻恻地蟄伏,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跳起來咬你一口,實在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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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李萱也不是什麽大度聖母,能對齊玥前世的種種陷害釋然,她不報仇就已經是寬宏大量了,根本不可能去跟她結交。

以德報怨,那是聖人,她不是。

李萱不願意見并不代表她就可以不見,齊玥畢竟是太子的表妹,而且雲後很疼她,想來想去,她都覺得還是不要得罪她為好。

有道是小人難防,她雖然不怕事,但也不想到處惹事,給自己招惹麻煩。

還是見見吧,不過在這裏見不合适,太子讓她進包廂是賞賜,是擡舉,但她不能不要臉,膽大妄為,真把這裏當自己家,還招待上客人。

想了想,李萱對陳來福道:“正巧我也想見見齊家姐姐呢,這裏是殿下的包廂,小女和父母能進來已經是天大的恩德,豈可肆無忌憚,不知好歹,不如我去齊姐姐的包廂見她吧。”

一聽這話,陳來福當場就想給自己扇兩個嘴巴子,得,馬屁拍到馬腿上了。

他本意是讨好李萱,也是賣齊玥一個人情,他記得她上次尋郎中的情,但沒想到李萱這麽精靈,想事情如此周全。之前看她是個小娘子,從小又不是在公府長大,以為好哄,好糊弄,結果卻看走了眼。

這丫頭心裏通透着呢!

如今可倒好,這人沒讨好着,反倒為難着人家出門應酬旁人,是他的失職啊,若是傳到殿下耳中,他這總管也甭當了,能撿回一條小命就不錯了。

當下,陳來福心頭就有些突突,目光環視了一圈,周圍立着的內侍察覺到他的目光,全都垂下了頭,縮了縮身體。

這事情做錯了,就得描補回來,不過既然已經通報給李萱知道,現在再把星蘭攆走也不合适,只能道:“齊娘子和五娘子年紀相仿,且常來經緯坊看馬球,對這裏的球隊很熟,于馬球一道也頗為精通,有她陪着,您也便宜些。”

幾句話就把齊玥變成李萱的陪客了。

李萱眨眨眼,蹙眉看了陳來福一眼,總覺得這貨恭敬得超出常理。

難道說她重生一回,身上自帶光環,能讓所有人喜愛尊敬不成。

李崇福和馮氏沒聽出陳來福話裏暗含的意思,不過卻同時點了點頭,他們覺得陳來福說得有道理,萱萱應該和同齡女孩多接觸接觸,一塊看看馬球,談談心什麽的真不錯。

想到這,馮氏笑眯眯地摸了摸李萱的小腦袋,然後捧着她的肩膀仔細端詳了幾眼,心道:哎呀,我閨女可真俊兒,咋看咋好看。

她美滋滋地笑:“去吧,去玩玩,在這待在都要被你爹爹把耳朵震聾了。”

馮氏擠兌自己,李崇福聽了也不反駁,只嘿嘿笑,一臉妻奴女兒奴模樣。

李萱要去齊玥那裏,陳來福要跟着。

這可真是不合規矩了,陳來福是太子殿下的內侍,五品的銜呢,跟在李萱一個無品無級的小娘子身邊算什麽樣子,吓唬人麽?

“陳總管。”李崇福趕緊攔住陳來福,“這可使不得,使不得,豈不是折煞小女,小女哪敢使喚您啊。”

陳來福笑笑,一番話說的漂亮:“李少卿客氣,小人不過就是個奴才,哪裏有什麽折煞不折煞的,何況殿下吩咐過,要照顧好少卿等。五娘子方才暈倒,雖說沒什麽大礙,但也得小心方是,小人也是不放心,跟過去看看,少卿莫要阻攔。若是五娘子身體真有不是,殿下怪罪下來,小人萬死莫辭。”

都拿太子壓人了,李崇福和馮氏沒話說,何況他們也确實擔心李萱,萬一真出了點什麽事,有陳來福在,照顧也便宜。

他倆是長輩,不好跟過去,陳來福跟過去主事也好。

想到這,李崇福對陳來福拱了拱手,客氣:“那小女就有勞陳總管照應了。”

“李少卿哪的話,小人分內之事。”

——

齊玥有心事,看馬球也是心不在焉,服侍的人瞧着主子的臉色,一個個斂目屏息,也不敢發出動靜,偌大的包廂,周圍一圈人,竟然沒有一個人出聲,安靜得仿佛子夜。

外頭的喧鬧和包廂的冷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齊玥想不通太子行事,他為何獨獨看重李承珏,還對李家五房如此厚遇,若只因愛屋其烏,實在有點說不通。

可到底是為什麽呢?

她擡頭望了望門口,星蘭已經過去半天,還是沒有消息。

方才是她太沖動,不該讓星蘭過去,畢竟是殿下的包廂,只有他傳召,沒有她去敲門的道理。只是,她這心裏一直煩躁,失了平常心,行事才冒失。

不過事已至此,也只能這般了。

正等得心急如焚,就有小丫頭氣喘籲籲過來通傳:“娘子,娘子,星蘭傳話回來,說是五娘子正往這邊來。”聽到這一句時,齊玥表情還好,甚至心中暗贊,別看這位五娘子年紀小小,行事心性卻比她那位兄長妥帖通透多了。

結果聽到下一句時,頓時坐不住,“什麽?”她驚駭地瞪向小丫頭,“你說陳總管也跟着過來了?”

小丫頭讷讷地點點頭:“據說是陳總管不放心五娘子,非要跟過來,而且看樣子……”說着,小丫頭飛快擡頭看了齊玥一眼,咬了咬下唇道,“看樣子陳總管對五娘子分外殷勤。”

殷勤?

聽到這兩個字,齊玥原本空白的腦子轉瞬靈動起來,她想起陳來福面對李承珏時的樣子,又回憶李崇福回京後的種種異常。

難道說……關鍵在、在這位五娘子身上?

不應該啊,不應該,李萱今年方滿十歲,而且一直在青州,從未回過京師,不可能,完全不可能。

齊玥的心有點亂,有點懵。

她想不通,但有些事寧可錯了也不可放過,容她想想,容她在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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