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茶樓的工作一如既往的枯燥悠閑,周意沒事時仍然會在樓下聽聽琴師的舒緩音樂。

任淩早上就離開了,今晚就剩下他一個人。

早上任淩說想起了一點事,想離開兩天,周意順口問了一下他的去向,任淩竟然不願意和他說,說走就走了。

周意有些不開心,不管他們名義上是什麽關系,任淩依然要來就來,要走就走,連留個去向都不肯,他對和任淩名義上的關系不自信了。

此時,雲城範家。

範鴻文從書房的椅子上站起來,他今年已經有七十歲,仍然臉色紅潤中氣十足,精神好的像是只有五十多歲,“向晨,你沒見到任師?”

“是的,爺爺,兩天前我前往f市大王村,任師準備特殊時期休養的那房子裏是空的,沒有人居住過的痕跡,村民都說那裏一直都沒人來居住,爺爺您說,任師該不會...又走丢了?”

範向晨只有二十歲,對外是商界的後起之秀,盛德集團的第一接班人,在家時面對他這個爺爺卻始終有些害怕,他範家世代書香門第,家境殷實,在特殊年代本應該也是打倒對象,在他爺爺手中卻奇跡一般平安保存了下來。

後來随着大潮流下海經商,賺到了第一桶金,一路順遂到如今,範家的盛德集團目前已經是一個資産超過百億的大型企業,別人不知道他家為什麽運氣這麽好,什麽都被他們趕上了,但範向晨是知道的,他家之所以有今天,是因為一個人。

鬼師任淩,這個人的一些事跡只有爺爺最清楚,他這個小輩知道的很少,只知道任師的師門鬼靈門和範家是世交,鬼師則是鬼靈門一個特殊職位,據說有着十分特殊的職責。

如今的鬼靈門已經凋零,卻依然有諾大的名氣,都是因為鬼靈門最神秘的鬼師傳承依舊在,時不時就詐屍出來活動,所過之處必定連只敢鬧事的鬼都沒有。

不是被殺了就是就是被超度了,不能被超度的鬼種也連夜卷鋪蓋離開了,弄得玄學界人人都怕遇到他,遇到了就證明這個地方基本沒多少大生意做了,鬼都跑的差不多了。

好在鬼師已經快二十年沒出現了,玄學界這才敲鑼打鼓松了口氣,認為上一代鬼師一定是年紀大了,回山教徒弟留個傳承就等着狗帶了,他們開始祈禱下一任鬼師是個低調點不随便打翻飯盆的人。

範向晨身處上流圈子,多少知道點玄學界的事,聽過鬼師的一點傳聞,他是少數知道鬼師為什麽二十年不出山的人,都是因為他家一位老祖宗的一些事。

任淩算是範家的客卿,定風水改運測算之類的,若是能找到任師,就全是任師在做,這二十年,鬼師不再行蹤成迷,反而住在範家,順手幫了他們不少忙,這些年範家從來就沒做過錯誤的選擇。

他第一次見到任淩時,任師就是年輕的面貌,如今十幾年過去了,任師仍和當年一般無二,他年輕,對神秘事物好奇的很,去問過爺爺,爺爺只說讓他和任師保持距離,不要離的太近。

範向晨不太明白那話的意思,既然關系好,為什麽又要保持距離,保持距離了又為什麽予取予求?有一次被問急了,範鴻文打了他一頓,罵道:“如果你想活到壽終正寝的話,就照我說的做,還有,這事絕不能和任師提。”

爺爺向來很疼他,舍不得罵更舍不得打,範向晨還是第一次被爺爺揍,從此再也不敢問任淩的一些奇怪之處。

任師不喜歡被打擾,他這次是特地去探望任師的,雖然說要保持距離,他心中仍然把任師當做長輩。

範鴻文聽到孫子說任師可能走丢了,臉上帶着懷念的微笑陷入沉思,半晌才道:“五十年前,我和你一般大,任師的特殊時期是我照顧的,那時候他不知追着什麽東西出去,我跟不上他,讓他跑了,追到半途他就失憶走丢了,還是後來他度過特殊時期自己回來的,回來時。”

範鴻文仿佛想到了什麽好笑的,“回來時,任師身上所有的值錢東西都不見了,包括很重要的師門典籍,回來後問他,他只說丢了,不過我瞧他那臉色,多半是失憶時被人騙去賣掉了,我聽我的爺爺說過,任師不止一次失憶時丢失重要東西了,失憶後的任師視金錢如糞土,什麽都敢拿出來或送或賣,後來還是我花了重金,把他那些丢失的東西基本買了回來。”

範向晨聽過爺爺說任師的一些黑歷史,其中就包括任師總是丢東西這件事,人無完人,任師的毛病讓他一下子覺得和任師距離近了很多。

他也跟着憋着笑說道:“任師這次說免得丢東西,把萬象鏡都送過來了,身上只有禦鈴盤,人丢了的話,只要找找禦鈴盤被賣到哪了,應該就能順着線索找到了。”

範鴻文撫了撫胡須,贊道:“那這件事就交給向晨了,先把禦鈴盤找回來,人找不到沒關系,渡過特殊時期他自然就會聯系,東西丢了要是被收藏起來,可就難找了,任師到現在還有師門的東西沒被找到。”

......

被小看的任淩這時正搖晃着鈴铛,在隔壁市的天橋下尋找目标,這禦鈴盤連接了周意的氣息,他現在自然不會一言不合就拿去賣掉,周意說這是他的命,那就好好保管着。

等他幹一票就回家,拿錢給周意,周意就不用那麽辛苦了,任淩不敢走太遠,只打算在隔壁市找個目标,他蹲大半天,發現身上帶鬼氣的上去搭讪,都被扔了白眼無視了。

他沉默看着附近搶走生意的同行,一個個人模狗樣道骨仙風,關鍵是夠老,周意說過,這年頭什麽都要靠包裝宣傳,酒香也怕巷子深,他重新借了筆用硬紙板新寫了一張牌子。

專業打假,大師們的試金石,真大師,假大師,一試便知,預防被騙,每次二十。

任淩剛把牌子換上,就迎來了諸位天橋下擺攤同行的怒目,沒多久,就有一老頭氣勢洶洶上門讨伐,“接生意各憑本事,你接不到生意就要打翻飯碗,是不是太過了?”

“你是假的?心虛什麽?”任淩怎麽會把這些天橋下算命看相的神棍們放在眼裏,眼皮都懶得擡。

“大家都是混口飯吃而已,什麽真的假的,顧客不就是想聽幾句好話安安心心嗎。”老頭氣勢一虛。

任淩終于擡了擡眼皮,“真出了問題,損你們陰德,我勸你們積德,免得下輩子做畜生。”

“黃口小兒,倒要看看你有什麽真本事。”老頭氣呼呼的離去了,也沒把一個小年輕放在眼裏。

于是天橋下一個個看相算命測字看風水的大師中間,夾雜着一個畫風清奇,專門幫顧客打假的大師。

打假定價二十,真想要花錢的也不會在意這區區二十塊,誰也不想被神棍騙錢,沒多久,還真有人找上了周意,周意來者不拒,跟着人就去了顧客想要停留的算命攤子。

那攤子正好就是這些神棍裏賣相最好,找過任淩的那個老頭,任淩張口就問出一連串問題,那老頭也是做過功課的,開始還能答上幾分,等問的越來越多,就原形畢露了,狼狽的怒斥,“黃口小兒,你懂什麽,你問的你自己知道嗎?”

任淩一字一句準确說出典籍的出處,然後問起實際案例,那老頭更回答不出幾個,沒多久就惱羞成怒,“我為什麽要回答你的問題,胡鬧!”最後連攤子也不要了,甩袖走人。

任淩看向那位要求打假的顧客,“誠惠,每次二十。”

那顧客也是看呆了,天橋下人不少,此時已經有人圍過來看了,那顧客付了款,又帶着任淩走了幾圈,又有兩位大師要麽拒絕回答,要麽灰溜溜離開。

拒絕回答問題和灰溜溜離開的大家都看明白是怎麽回事了,那顧客找了好幾個人,總算找到一個任淩說的有幾分真材實料的,滿意離開了,其他好事者見任淩打假有模有樣,抱着看熱鬧的心,立刻也有出錢讓任淩打假的。

任淩來者不拒,好事者越聚越多,都想看看這裏到底是有多少騙子,沒有幾分真本事的“大師”這時見狀況不好,已經收攤的收攤,溜之大吉的溜之大吉,兩個多小時後,天橋下就變的寥落,只剩下吃瓜的好事者。

最後任淩在衆人的圍觀下,在打假的牌子旁邊放上了另外一個牌子,宣傳完畢了,現在是正式營業,“正經捉鬼,其餘不接。”

在一旁看了許久的西裝革履中年人對身旁的秘書道:“我們去看看。”

秘書心有餘悸的摸着脖子,“不是說好找玄奇山的白法師處理這件事嗎?”

中年人怔怔道:“我聽說天師都是不接算命看相之類單子的。”

“您不會覺得他是天師吧?他才多大!”秘書半信半疑。

中年人鄭重道:“我覺得他是,我見過他。”

中年人帶着秘書走了過來,任淩手上的鈴铛立刻瘋狂響了起來。

任淩擡頭一看,那中年人沒問題,秘書脖子上鬼氣濃重,上面包着的白紗布都還沒拆開,說道:“害他的是厲鬼,不便宜。”

“任法師的規矩我懂,請法師先移步,咱們邊吃飯邊詳談。”中年人。

“你認識我?”任淩有些詫異。

中年人的态度恭敬,“兩年前,您曾幫我伯父處理過一樁鬼樓事件,任法師當時一己之力,除掉整樓五只厲鬼的風采,我記憶猶新。”

任淩點點頭,對自己過去的事跡并沒有很意外,淡淡說道:“帶路。”快到飯點了,不吃飯周意會生氣。

中年人有點受寵若驚,沒料到任淩真會賞臉吃飯,記憶中,這位任法師從來都是接單直接幹活,完了就走,除了交易,絕不會有任何多餘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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