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紅顏知己(二)

過了片刻,阿德舉着紅綢包裹的首飾匣子過來了:“畢公子,您要的東西小的一并給您放在了裏面,打開就能看到。”

“有勞!”畢容安伸手想接過匣子。

“畢公子,方才掌櫃的吩咐了,說您東西太多,要小的幫您送過去。”阿德示意一旁桌上他們先前買的東西。

“無妨,這點東西我提得動,不勞煩了!”畢容安一手拎起棉花包裹,一手拎起匣子:“娘子,我們走吧!”

楊柳氣鼓鼓的跟上。

阿德回了後院,去敲東屋的門:“掌櫃的,畢公子他們走了。”

“進來。”裏面傳來陸宛竹失落低沉的聲音。

“掌櫃的,”阿德把銀票擱在桌上,低着頭道:“這是畢公子付的銀票。”

陸宛竹坐在桌邊,手旁放了一盞早已微溫的青花瓷茶盅,聽他這麽說,也不看那銀票,只是将手擺了擺,有氣無力道:“你擱這兒出去吧,我想休息一會。”

阿德擡起頭,嗫嚅道:“掌櫃的,我……我替你多要了畢公子一百兩銀子。”

陸宛竹一驚,抓起銀票點了點:“你賣了七百兩?”眉目間似有怒火。

“掌櫃的……”阿德忿忿道:“你喜歡他這麽多年,結果他一聲不吭的成親了,多收一百兩銀子算什麽?況且那套正陽綠的首飾是您打算留給自己的,賣他當然得加錢。”

“阿德!”陸宛竹柳眉倒豎,站起來用掌狠狠拍了下桌子:“這是我自己的事,什麽時候輪到你來管?”

阿德猛的渾身一顫,緩緩低下了頭:“對不起掌櫃的,小的逾矩了。”說完快步走出去,輕輕掩上了門。

陸宛竹怔怔的站着,良久,銀票從她手上一張張滑落,跌到腳邊,再也支撐不住,撲到桌上低聲啜泣起來……

大街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畢容安左右手都拎着東西,怕楊柳走散或者遇到小偷,便讓她走到自己前面,他在後頭看着,不時出聲提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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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記得童年的時候跟着爸媽坐火車回老家,大過年東西多,除了她人小沒力氣,連老哥都是拎着包,三個人把她圍在中間,用聲音指揮着在人群裏穿梭,跟這一刻有異曲同工之妙。她擡眼瞅瞅畢容安,想到兩人的年紀間隔了七歲,難不成他把自己當蘿莉在養?

她試着往左邊挪挪,畢容安也跟着到了左邊,又往右邊擠擠,畢容安也到了右邊,真跟個看孩子的老媽子似的。這想法一産生偏頗,連帶着看法也開始一葉障目。

楊柳覺得心煩,這路也走的不得勁,擡眼往前看了看,發現一處窄巷子,也沒跟畢容安打招呼,呼啦就穿過人牆鑽了過去,身後瞬間響起畢容安的呼聲:“柳兒,慢些走……”

她沒有回頭,一口氣跑進了窄巷子。

不肖片刻,畢容安焦急的聲音出現在身後:“柳兒,你怎麽了?可是哪裏不舒服?”畢容安将東西堆在牆角,急急忙忙把她轉過來。

楊柳低着頭,不吭聲,她此刻心裏真有些堵:有的事真是推敲不得,出門走了段路,再回看那七百兩銀子買的首飾,她不得不多想,那個陸宛竹,對他到底是個怎樣的存在?這大手筆到底是為了她,還是為了她?眼看快到東市了,畢容安對這事絲毫不提,難道他覺得不應該向自己彙報彙報?還是說,他跟那些千千萬萬的男人一樣?

“柳兒,你到底怎麽了?”畢容安托住她的臉,輕輕擡起來。

楊柳盯着他半晌,心一橫開了口:“你以後若是想娶小妾,那就先同我離婚。”其實她心裏想的比這多多了,可不知怎地,一開口就是這句話。

畢容安吓了一跳,瞬間抓緊了她:“怎麽突然說出這樣的話?”

“你先答應我!”楊柳跺腳。

畢容安把她擁進懷裏,輕輕拍了拍:“我答應你,不過,你也得答應我。”

“什麽?”楊柳擡起頭:“我有什麽好答應的?”難不成他還以為自己會搞外遇找男人?

“既然你沒什麽好答應的,我為什麽要答應?”畢容安理直氣壯。

楊柳啞口,紅了眼圈兒:“你欺負人。”

畢容安嘆了口氣:“你個傻丫頭!”摸兔子似的把她那腦袋呼撸了兩遍:“陸宛竹四年前父母雙亡,家裏的鋪子也被讨債的拿去做抵押,她當時在街上和債主拉扯,正巧被我瞧見了,便幫了一把,把當日身上賣山貨的錢都借給了她,解了燃眉之急,後來她自己生意越做越好,偶爾遇上我上街賣山貨便請我進去坐坐。”

楊柳吸吸鼻子:“我才不信,她剛才看你的眼神跟餓狗看肉包子是一模一樣的。”

畢容安哭笑不得,伸手将她的眼淚擦了擦:“為夫只做你的肉包子!”

“……”楊柳打了個嗝,拍開他的手嚴肅道:“不準花言巧語,我問你,你是不是一直覺得我不夠成熟?”

這話估計太現代了些,畢容安有些不能理解:“成熟?”

“就是嫌我年紀小。”

畢容安搖搖頭:“我還怕你嫌我老呢!”

“真的?”值得懷疑。

“真的。”畢容安低頭跟她眼對眼,互相把腦袋印在瞳仁兒上,裏頭是一如既往的溫柔和包容。

楊柳看看他眼裏的自己,有那麽一絲……一絲絲無理取鬧。

畢容安輕輕環住她:“柳兒,要不要打個賭?”

楊柳悶在他肩窩裏:“什麽賭?”

“咱們以四十年為限,若是四十年中為夫做了任何讓你傷心的事,到時候任由你處置,就是要我死也絕無怨言。”

“這賭也太重了吧,”楊柳不安的看向他:“那我呢?”

畢容安笑得深沉:“你的賭今晚就知道了。”在她那紅通通的鼻頭兒親了親,返身重新拎起包袱,對她努努嘴:“乖,到前面走!”

楊柳走出巷子的時候脊背上突然打了個寒顫,後知後覺這事似乎哪裏出岔子了?到底是哪裏呢?

快到東市牌坊的時候,他們看到周圍的人都三三兩兩對着牌坊裏某一處指指點點,似乎裏頭發生了什麽事。楊柳順着人群指點的方向望去,正巧是他們吃飯的酒樓。踮起腳看了看,什麽也沒看到,裏三層外三層包得老嚴實了。

“發生什麽事了?”容安問旁邊一大娘。

“聽說是什麽秀才的相好兒找來了,在臨江仙門口拉拉扯扯的,好像腹中還懷着身孕呢……”那大娘說了個大概。

“秀才?”楊柳扶額,她現在聽到秀才二字就覺得頭大。

畢容安個子高,沿着人頭這麽一瞄,居然看到了自己老爹,正滿頭大汗一臉焦急的也不知在跟誰說話。“柳兒,我們快些過去,應該是馬秀才有事!”他将兩個手的包袱,合到一個手上,另一手牽緊楊柳,喊着勞駕從人堆裏擠了進去。

果不其然,主角不是馬顯武是哪個?赤頭白臉的縮在臺階邊,臺階下還坐着個嘤嘤哭泣的姑娘。

畢老爹見他們回來,如同看到救星一般,張着兩只手就抓住了兒子:“你們可算回來了……”

“爹,發生什麽事了?”兩人一齊問。

畢老爹指着馬顯武,氣得是既搖頭又嘆氣,把他們走後的事粗略講了一遍。

說那馬顯武吃飽喝足了,在二樓歇了會子,小二進去收拾桌子,他便陪着畢老爹下樓來,畢老爹去查看馬匹,他在門口轉悠着曬太陽,不期然被怡情樓出來采買東西的一小厮給瞧見了,立馬回去告訴了怡情樓的莺莺姑娘。

“爹,這莺莺姑娘是何許人?跟馬秀才又有什麽關系?”畢容安和楊柳明顯摸不着頭腦。

“你們不知道,這姓馬的騙了咱們,”畢老爹氣不打一處來:“他那銀子哪裏是被賊人偷了,明明是去怡情樓撒沒了,他帶出來那幾百兩銀子,沒到半月全撒在這莺莺姑娘身上了,還跟人承諾要贖回去做妾,沒想到最後那張縫襪子裏的銀票被洗壞了,失了臉面又不敢回去才躲去巷碼頭的。”畢老爹此刻看着馬顯武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一肚子火。

“馬顯武,我爹說的可是真的?”楊柳立刻質問。

馬顯武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走馬燈似的換着顏色。

“諸位要替小女子做主啊,若不是小女子腹中懷着他的骨肉,今日也不會出此下策來這大街上堵人,嗚嗚嗚嗚……”那莺莺姑娘梨花帶雨哭的好不凄慘。

“馬顯武,你倒是說話呀?”楊柳催他,不期然手臂被只大手拉住,回頭一看,起畢容安。

“柳兒,我來問吧。”畢容安輕輕将她挪到身後,看向馬顯武:“馬公子!這姑娘說的可是真話?”

馬顯武抹了一把虛汗,垮着臉道:“我……我去怡情樓包過她沒錯,可這肚裏的孩子我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

話音未落那莺莺姑娘突然大聲哭了起來:“馬公子,你為什麽要欺騙莺莺的感情?為什麽……”從地上顫巍巍的爬起來,失魂落魄的往人群外走,一邊走一邊喃喃自語:“我不想活了,孩兒啊,娘帶着你一起去了吧……”

周圍人群立馬騷動起來,有人攔住了莺莺勸她別沖動,更多人指着馬顯武開始罵負心漢劊子手。

得,事情開始朝着激起民憤的方向發展了,畢容安心道不好,趕緊打圓場:“諸位息怒,馬公子今日一定會給莺莺姑娘一個交代,不如這樣,請莺莺姑娘和馬公子一塊兒上樓,坐着好生談談如何?”說着用胳膊肘頂了下馬顯武。

馬顯武趕緊點頭:“上樓談,上樓談……”

那莺莺姑娘一轉身,冷眼盯着畢容安道:“你是誰?為什麽要我上樓去談?上了樓只有我一個人,誰替我做主?有本事就在這大庭廣衆下說,我不上樓。”

人群又是一頓騷動。

畢容安笑了,擡手讓大家安靜:“姑娘怕是誤會了,其實我與這馬公子非親非故,頂多算個同鄉,且今日之前,我連他人都不認得。要你們上樓去談,不過是擔心姑娘的名譽受損,畢竟你的目的是進他馬家的門,而馬公子的家世估計你應該也是知曉的,高門不說,好歹也是個富戶,就算是納小妾,也需得娴靜溫順,少生是非流言。姑娘在大街上這一頓鬧,于馬家倒是不痛不癢,于你自己卻是得不償失了。”

打蛇要打三寸,這種慣會計算得失的煙花女子,立馬明白了重點,将那眼淚擦擦:“好,我跟你們上樓。”

楊柳對畢容安豎起大拇指:“夫君你真厲害。”

畢老爹打頭陣,五個人前後腳上了二樓雅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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