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探病

“你要死了嗎”

一睜眼就看到近在咫尺的碧藍寶石人，你差點沒吓的真厥過去。

回過味來，你怒道：“你怎麽咒我呢”

你作勢要打過去，磷葉石輕松地躲了過去。

他換了個位置，一眨眼間便出現在你另一側床邊，剛換上瑪瑙雙腿的他，只有速度特別快。

“啊，你還氣呼呼地要打我呢，看來是不會死了！”

“你！”你被氣的不行，卻在撞入那雙毫無陰霾的碧藍寶石眼眸時，滿腔怒火便被那西南淺灘的溫潤澆熄。

“你閉着眼，一動不動，金紅石說你睡着了。但是你平常只睡一個晚上就可以了。現在太陽出來了兩次，你才剛醒。”磷葉石附身過來，小心翼翼地用他脆弱的雙手觸碰你依舊紅潤的面頰，不知道是怕你們的觸碰會傷到他還是傷到你。

“人類不是不能睡太久嗎你睡了好久好久……我以為你醒不過來了。”

“醒不過來，在人類的字典裏，就是「死」了吧”

你有點頭疼，發覺他是在關心你，你也不好發火，但是發熱疼痛的腦袋無法讓你好好回應磷葉石毫無惡意卻也失禮的疑問。

最後你只是按着額角，盡力壓着睡意粗略地回他一句：“我沒事，只是身體自我修複需要睡眠。我再睡會兒就好了。”

磷葉石沒有聽出你話中委婉的逐客意思，眨巴眨巴眼，你聽到瑪瑙擱在床沿上的聲音。

他離你很近很近了，直直盯着你的眼睛，似乎是怕你說謊。

寶石沒有氣息，你生理上并沒有覺得不适，但是心理上的壓迫感還是讓你轉過了頭。

磷葉石的疑問似乎永遠沒完。

“那你還要睡多久一個太陽升起，還是兩個太陽升起”

你艱難地看了眼窗外，正午陽光高懸，暖融融讓你昏昏欲睡。

“大概……月亮升起時……吧……”你又陷入夢鄉。

得到了你随口的回答，磷葉石卻像是得到了什麽重大的保證一樣笑了起來。

不過沒有笑出聲，他還記得金紅石說不能打擾你。

他趴在你身側，對着你負責聽力的耳朵，小小聲地回應。

“我等你，不能撒謊哦”

――――時――――間――――――

“啊，你醒了。”

你其實早就該醒了，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吵的你不能安睡，但是你真的太累了，根本睜不開眼。

你久違的生病了，因為距離上次時間太久，你都快忘了生病的感覺。

那真的是很久遠以前的事情了，身體外表永遠停留在你來到這個奇妙世界的那一瞬，已經一百年兩百年還是三百年

活了太久，你還以為自己已經超出「人類」的身份，不會再生病了。

啊啊，原來你還會生病的啊。

這麽一想，你是不是還能認為自己算是「人類」呢畢竟這裏的寶石人都不會生病。

你依舊是唯一一個能生病的「人類」。

你嘗試睜了睜眼，沒成功。

那個聲音又響起了，雨聲般清脆，雨聲般涼薄。

“我想錯了你是終于要死了”

“看來換了睿智的青金石的頭，你的情商也不會高一點。”你扁扁嘴，終于還是掀起了一點眼皮，眼睛縫隙裏能看到那個換了腳，換了手，又換了頭的，奇妙寶石人。

睡了近百年，也沒有長進。

不如說，更加欠揍了。

果然，頂着那張比起原來的頭更為美麗的臉，磷葉石笑得十分欠揍，甚至比以前更多了讓人生氣的漫不經心。

“畢竟我的頭也沒告訴我會有「人類」能活的那麽久。”磷葉石只是微微笑了一下，伸手将垂下來的瑰麗寶石發擋開些。合金手臂撐着對他來說過重的腦袋，他保持着慵懶的姿态看着你，膝上還翻蓋着一本書。

他還是有點不一樣了的。你混沌的腦袋這麽告訴你。

但你的身體還是條件反射得做出反駁，當然不是打回去，不說你現在已經沒有那種力氣了，而且對于現在的他，你揍上去也只會被柔軟的合金包裹住拳頭而已，盡管他控制力道，但打在棉花上一樣的無力感能讓你更加郁悶。

所以你只是動了動嘴皮，話沒經過腦子就說了出來：“遇到你之前，我也不知道寶石人缺哪都能随便換的啊，真是便利。”

你說了出來才發現自己說了什麽刻薄的話，但已經來不及了，因為這是你的心聲。

“真羨慕啊。”

你閉上了眼，覺得很累。

對于寶石人來說，你只不過是和他們一樣，沒有改變外貌而已，最多從「普通的人類」劃為「有點特殊的人類」，畢竟這是很久很久之後的未來，發生什麽也不稀奇。

但只有你知道，雖然外表沒有變老，但你的內在依舊在慢慢老化腐朽。

不管是機體，還是心靈。

這種時候你就會無比憎恨這些永恒的寶石人了。

憎恨，又羨慕，羨慕啊，羨慕的不得了。

沒了頭換一個，睡上個幾百年就沒事人一樣爬起來了。你知道金紅石那還有一個睡了更久的寶石人，等着裝上合适的寶石就能醒來。

醒來後，除了被月人抓走的，大家都還一樣，大家也都記着你。

但你呢你可裝不上那些礦物，你有的只有從很久遠很久遠以前的古代自身攜帶的器官。沒了，也沒得換。

這幾百年來，你最怕生病。

萬一生病了，你可能就真的要死了。死了後，只陪了這群寶石人永恒生命裏一眨眼的時間的你，會被記住嗎還是遺忘呢

畢竟他們是把記憶儲存在身體裏的種族，你死後，與月人戰鬥的歲月還有那麽久，丢了哪一片，都有可能忘記你。

特別是你身邊這個破碎次數最多的混蛋。換了腳，換了手，頭也換了，不知道什麽時候軀幹也要換成別的，到時候就真的是五顏六色的全身了。

想象那個畫面，你又好氣又好笑。

“嗯……不用我的頭告訴我，你是在嘲笑我吧”

雨聲一樣的，和以前的磷葉石有點不一樣的聲音近了。

但是那氣息依舊不變。

讓你感到有點懷念。

換了頭，磷葉石沉睡了很久。

而他剛醒來，你卻撐不住了。

你很久沒有和他親近了。

“不，我在嘲笑我自己。”你閉着眼，嘆息，“明明活了那麽久了，卻還不滿足，果然貪心。”

你感到柔軟的液體黃金纏上了你的手臂，勾住了你的小拇指。

雨聲淅淅瀝瀝，清晰可聞，仿若就在耳畔。

“人類都是貪心的，所以你再貪心點也可以。”

你嗤笑：“這也是你睿智的腦袋告訴你的”

“嗯……”磷葉石終于發出了磷葉石會發出的那種聲音，“不是，是我希望你這麽做。”

冰冰涼涼的，寶石雨絲般的冰涼觸感貼上你的臉。

雨聲在你腦海也響起。

“我睡了那麽久，好不容易醒來見到你了，你又要睡，那怎麽行”

那是你久違的磷葉石的撒嬌，他時隔多年再次做起，有些不自然，但卻又那麽濡慕。

“我好想你啊。”

“所以別睡，陪我，好嗎”

你依舊閉着眼，嘴角卻勾起一抹笑：“過分，不公平，任性。”

那人嗤嗤的笑了起來，聲音雨絲般清甜。

“因為我是磷葉石啊。”

“磷葉石是你的愛人。”

“愛人之間的任性都是被允許的，你說過的。不用腦袋告訴我，我記在身體上了。”

“你可不能耍賴。”

你的眼珠在眼皮底下轉動了一下。

你終于慢慢睜開了眼。

那張近在咫尺的瑰麗的臉上是很認真的表情，

不像磷葉石。

懷在你腰間的合金柔軟又纏人，

很像磷葉石。

換了一個頭，磷葉石還是磷葉石嗎

這種寶石人不會擔心的問題卻一直讓你擔憂，更多的是……

換了一個頭，磷葉石還會記得你嗎

現在你知道答案了。

所以你露出一個輕柔的微笑，擡起手臂也懷住了身邊的愛人。

“嗯，我不睡，你也不能睡。”

“我知道下雨會很困，但我們都不睡。”

“畢竟我不知道有沒有下一個百年來等你。”

冰涼的氣息落在你發間，額上，虔誠又輕柔的觸在唇上。

冰冰涼涼，就像雨點落在唇上。

“我知道了。”

“那麽，來說會兒話吧。”

你聽磷葉石說起他醒來後和大家的接觸，有些寶石一直沒變，有些已是物是人非。

他是最接近人類的寶石人，比起一般的寶石更能感到物事變遷的悵惘。

你聽着聽着，加重了抱着他的力道，現在你已經不用擔心稍微用力就會弄碎你脆弱的愛人了。

磷葉石也抱緊了你。

你的愛人是永恒的寶石，你是易逝的人類。

但只有在這個生病的雨天，你不用煩憂這個問題。

你永恒的愛人一直在你身邊。